裴宥川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拥住她,没擦干净的侧脸也贴上去。 衣袍上沾了雨滴,湿漉漉散发着草木泥土的味道。 云青岫错愕睁眼,对上他好整以暇的表情,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恶趣味。 “师尊以为我要做什么?” 云青岫试图心平气和:“刚换的衣裳。” “师尊嫌弃我?忙了小半日,抱抱都不行吗?”裴宥川得寸进尺,又蹭了蹭素白的脸,将剩下的灰都抹过去。 云青岫忍无可忍,抽了他一下。 * 两人在竹院从春日住到夏末。 附近村民都知道,云天师有位俊俏热心肠的徒弟,哪怕是鹅丢了都能帮忙找。 云青岫还是会到城内摆摊,由副手驾车,裴宥川陪着一道去。 西湖边的小摊成了一道风景线。 那日落水的捉妖司少年偶然路过,眼珠子差点被吓掉。 平日里阴晴不定的国师大人,此刻坐在小摊后,眉目笑吟吟,任凭青衣女子差遣。 他连忙掩住脸,快步经过,假装没看见。 “小公子留步。”温和声音叫住他。 少年僵硬转身,正要行礼,被裴宥川射来的目光打断。 “你三日内有大劫,不宜出远行。” 对上云青岫温然的眉眼,他艰难憋出一句:“谢谢……大师。我、我先告退了。” 他逃一般跑远,一口气跑回了捉妖司。 刚进门,同僚便叫他后日去一趟郦城,交接所捕妖物。 少年下意识要答应,却想起云青岫那句话,鬼使神差道:“我后日有事,晚一日去吧。” 本来也不是什么急差,同僚痛快点头。 一连过去三日,少年安然度过,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 说不定是唬他的,为了报复那日自己的冒犯。 第四日时,少年牵马离开捉妖司,正要离去,同僚急匆匆赶出。 “李二郎,幸好你那日没去,去郦城的路昨日发了山洪,两支商队都没了!” 少年浑身一震,顾不上同僚道喜,扬鞭策马朝西湖边上去。 时至夏末,西湖的十里荷花都已开尽了。 鱼摊旁不见熟悉的黄布摊。 “大娘,这算卦的大师今日没来吗?”他急匆匆下马追问。 鱼摊大娘摇头:“三日前就不来咯,说是以后都不会开了。” 少年牵着马,怔怔站在原地,久不回神。 * 盛暑过去,天气渐渐凉快,适宜驾车赶路。 宽敞马车从江南驶向皇城。 这一路走得很慢,游山玩水,路遇美景或趣事便停下。 驾车的还是副手。 云青岫和他闲聊过,得知他叫秦良,是皇城捉妖司副使之一。秦良也很喜欢这位随和的师尊,尊称她为“仙师”。 马车停在晴方潋滟的湖边,裴宥川捉了只野雉,熟练将它处理干净,再架到火堆上耐心炙烤。 云青岫与秦良闲聊,听他口音,并不是京城或者江南人,似乎是南部沿海的。 “秦大人担任皇城捉妖司副使,为何像随从跟着国师?” 秦良挠挠头:“仙师,其实我不是天师,啥也不会,是国师大人将我提拔到这个位置的。能干些跑腿活帮上忙,我就很高兴了。” “你与扶光从前认识?” 秦良点点头:“是啊,我家住海边,十年前碰巧遇见了国师大人。他似乎是从海外来的,那时伤得很重,浑身都是血呢,然后我……” 一道冰冷目光射来。 裴宥川面容微沉,声音暗含警告:“秦良,你的话太多了。” 第77章 夫人 云青岫本想寻个裴宥川不在的时候, 问问秦良当年的事。 次日,驾车的变成了一位靛青布衫,面目惨白憨厚的车夫。不说话, 也不眨眼, 始终保持僵硬微笑。 多看几眼就觉得瘆人。 云青岫沉默看向裴宥川。 他神情自然,悠悠笑道:“皇城捉妖司有差事,秦良先行一步。我与师尊出游, 有旁人在始终不方便,用纸人术正好。” 这话的真假就不计较了, 但捏个这么瘆人的玩意是什么意思? 很快,云青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之前秦良驾车, 路遇村镇都会停下游玩,她似乎天生招孩子喜欢, 走到哪都有群孩子跟着。 若遇见有人头疼脑热,也会主动医治。每到一处, 离开时总是被再三挽留, 被迫收下许多赠礼。 自从有了这个车夫驾车,所过之处路人退避。附近乡镇传出流言, 说有鬼车出没,会勾去人的魂魄。 裴宥川如愿过上二人世界。 这日,马车途径一小镇。暮色昏黄, 古树下搭着祭坛, 一人念念有词, 脚下设有法阵。 他蓄着长须, 眼露精光, 腰佩天师令,手中青铜铃摇晃不止。 随后撒出一把符纸, 口中大喝:“神显灵光,妖邪退避!” 黄符洋洋洒洒,无火自燃。 众人隐隐听见一声惨叫,声音雌雄莫辨,很是瘆人。 一套流程下来,天师收起铜铃,捋着长须道:“画皮妖已被镇压,各位可以安心了。” 围观百姓喜笑颜开,将他奉为救命恩人,钱财都往那人手里送。 “除妖驱邪本就是天师指责,乡亲们客气了。”他端得一副高人模样,收钱的动作却利索,并拒绝了百姓们留他过夜。 理由是,身为天师身负重任,还有更多妖邪在等他驱逐,不能久留。 众人更是被这样的气度折服,有人开始叩拜相送。 一道声音忽然传来:“这位天师大人,你的伏妖阵并未困住那只画皮妖,这样急着走,是怕被寻仇?” 暗沉暮色里,一对男女站在马车旁。 初秋时节,女子披着水蓝披风,领口镶一圈细软毛领,面容略带病色,但姿容清绝,气度从容。 男子更是少见的俊美皮相,在暗淡天光里也很扎眼。 天师心中大骂多管闲事,面上端着仙风道骨,打量片刻,见他们腰间没有天师令,语气鄙夷:“我封皇城捉妖司之命,游历除妖驱邪,你一介无知妇人,在此妖言惑众。” 话音落,一道劲风袭来。 天师口中剧痛,“呸”一声吐出颗断牙,满嘴都是血腥气。一抬头,就见裴宥川指尖还有未散灵力,顿时大怒。 “无知小儿,竟然对天师无礼!”他长袖一挥,三道短刃射出。 裴宥川指尖轻抬,短刃中途调转方向,全招呼在天师身上,将他的发冠打歪,再也没了仙风道骨的唬人模样。 他阴恻恻道:“再说一句,割你舌头。” 云青岫拍了拍裴宥川,平静道:“画皮妖喜夜间出没,你既然答应除妖,为何再三推脱,不敢在镇上过夜?” 百姓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心里动摇起来。 “是啊,这妖物都是夜里来,白日都见不着的。万一今夜又来了……” 百姓窸窸窣窣议论,看天师的表情也不如之前尊崇。 顶着一众视线,天师下不来台,强撑着架子道:“我不与你们计较!画皮妖已除,留一夜又有何妨,明日若相安无事,你们等着被官府缉拿!” * 镇上只有一间小客栈,掌柜一人身兼数职,既是掌厨又是堂倌。 今夜小店很热闹,先是住了位天师,又来了两位相貌出色的客人,定了间上房,出手阔绰。 掌柜愈发热情:“不知郎君与夫人想用什么菜?这时节的莲藕好吃,今日刚买了,还新鲜着呢,可要尝尝?” “夫人”二字在裴宥川舌尖滚了几圈,眉眼染上笑意,轻揽着云青岫,温声道:“我夫人不喜油腻,掌柜看着做吧。” 又是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喜滋滋收下:“多谢郎君的赏,稍后就给您和夫人送上去。” 客栈虽小,房间却打理得齐整干净。 用过饭后,云青岫倚着床榻犯困,半阖双眼道:“扶光,画皮妖今日吃了亏,必要向那人讨回来,待它讨了债,你就将它捉了。” 裴宥川握着素白手腕,灵力缓缓渡去,“师尊不留他性命?” “此人并非善类,招摇撞骗坑害百姓,死不足惜。” 云青岫从不怜悯恶者。 裴宥川从善如流:“一切都听师尊的。” 见他一副眉眼带笑,心情极好的模样,云青岫心底一软:“就这样高兴?” 裴宥川唇角弯弯:“师尊不介意旁人这样叫,我很高兴。” “称呼而已,自然不介意。” “那……”裴宥川笑意更深,俯身凑近她的耳边,“师尊可愿意——” 门外传来极轻的响动。 气氛被打断,裴宥川脸色一沉,阴恻恻盯向门外。 “去看看。”云青岫轻推他一下。 门外,不起眼的角落藏了一支花。 裴宥川轻轻一捻,缠绵香气四溢,这是一种能吸引妖物的花。 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他望向对面紧闭的房门,冷冷勾起唇角。 * 夜半时分,小镇寂静无声。 陈四所住的上房门窗紧闭,贴满妖物畏惧的符纸,还在房中布下了法阵。 有了重重防护,他安然盘坐在床榻,得意冷笑。 和他斗,找死! 今日来驱邪,起阵不久就后悔了。镇上招惹的这只可不是什么普通画皮妖,是只修行数百年的大妖。 他是天师不假,多年前因作风问题被逐出司内,天师令是当年偷偷留下来的,这些年靠着它赚得盆满钵满,手上沾过妖血,也沾过人血。 遇到这样难缠的大妖,他自然选择离开。 至于被激怒的大妖,今夜会做出什么,就不在陈四的考虑范围内了。 要真屠了镇子,反倒是好事呢,很快就会引起捉妖司注意,将这大妖镇压。 可恨中途来了对看不透的男女,害他下不了台。 窗外冷风呜咽,似女子哀婉哭声,凄切动人。 陈四瞥了一眼,得意冷笑:“不是爱出风头么?正好去对付大妖,今夜就去地府做一对野鸳鸯!” 画皮妖已至,很快就会被吸引到那对男女房中。 明日一早,尸骨全无。 这样一想,陈四被打断的门牙也不疼了,他闭目打坐,等待天明到来。 “笃笃——” 敲门声有节奏地敲在陈四心头,一下又一下。 “天师大人,房中油灯所剩无几,我来为您添盏灯。” 掌柜热情的声音顺着门缝挤入。 冷汗瞬间附在陈四背脊,他猛地攥紧长剑,瞳孔倒映着边缘焦黑燃起的黄符。 那些被他贴在门窗处的驱祟符,正在燃烧! 几团黑灰落在地面。 “天师大人?”门外的声音柔媚动人,“是睡着了么?那……奴家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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