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孩童急了:“穆姐姐,你从早到晚都带着娘亲她们缝冬衣,多辛苦啊,娘亲说,你就是我们夏州的大恩人,这个鸡蛋,你一定要吃。” 穆雨烟婉言谢绝:“你还在长身体呢,你吃。” 孩童仍然摇头,甚至剥开鸡蛋,强行塞给穆雨烟,一旁的沈青筠见状,摸了摸孩童的头:“你叫虎子?” “嗯。” “我是定王妃,外面那些新进城的士兵,就是我带进来的,我不仅带了士兵,还带了很多粮草,粮草里,有粟米,有小麦,还有风干肉,这些粮草,很快就会分发给你们,所以你的穆姐姐,不会缺吃的了。” 孩童狐疑道:“真的么?” “真的。” 穆雨烟也道:“她是王妃,她说的话,肯定是真的。” 穆雨烟将鸡蛋重新塞到孩童嘴边:“这个鸡蛋,你吃了,这样才能快点长高,去打党项人。” 听到她这句话,孩童才敢吃这个鸡蛋,他狼吞虎咽的,一下就吃完了,穆雨烟笑了拍拍他的头:“快回去吧,就跟你娘亲说,马上就有肉吃了。” - 孩童走后,穆雨烟才移回目光,她道:“青筠姐姐,我在这里,很开心。” 她缓缓道:“我以前,最想要的,就是想替我兄长,还有我自己争口气,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们,为此,我要当皇后,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后悔莫及,为此,我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 穆雨烟想起她贿赂吕贵妃进宫,想起她费尽心机接近太子,想起她不顾脸面去讨好齐冷,她苦笑一声:“但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让别人看得起,最重要的,不是我是谁,而是我做了什么。” “党项围城之后,夏州知州都跑了,要知道我和兄长来夏州的时候,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看不起兄长脸有刺青,看不起兄长是粗人,可大敌当前,他这个进士出身的父母官,第一个跑了,当时百姓人心惶惶,是兄长站出来,带着士兵和所有青壮男子,上了城楼,守卫夏州。” “兄长这么英雄,我想着,我也要做点什么,但是我不会打仗,我只能想到为士兵缝制冬衣,如今正是冬日,守城寒冷,没有冬衣的话,士兵会冻死不少。我威逼利诱那些大户,要他们拿出棉花,又聚集全城妇女,她们本来十分害怕,但是我告诉她们,我不会走,我与夏州共存亡,见我如此,她们也就安下心,随我一起缝制冬衣了。” 沈青筠听罢,感慨万千:“你做得很好,她们都很尊敬你,家里剩的最后一个鸡蛋,也要送给你。” “所以我最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得到了。”穆雨烟道:“假如有一日,我回到京城,那些达官贵人鄙弃我和兄长,我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意了。” 她道:“当飞得够高的时候,就不必在意雀鸟的议论。” 穆雨烟笑道:“青筠姐姐,还记得我来夏州前,你送我的那块帕子吗?当时你说,那块帕子,叫天高任鸟飞,如今,我做到了。” 沈青筠看着面前的穆雨烟,当初那个怯懦心机的少女全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皮肤粗糙了不少,却更加坦然从容的穆雨烟,记忆中令人厌恶又可怜的穆贤妃,靠她自己,变成了展翅高飞的凤鸟。 沈青筠慢慢颔首:“是的,你做到了。” - 和穆雨烟谈到最后,穆雨烟没有和沈青筠一起去城楼,她说,她要留在这里,和夏州的民妇们一起,继续为守城出点力。 其实,她明知道齐冷在城楼,但此一时彼一时,在夏州的青山绿水中,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前世对齐冷的执念,反而衷心祝福起齐冷和沈青筠:“青筠姐姐,定王殿下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我相信,你与他,一定能一起,解除夏州之围的。” 沈青筠点头,而她也相信,不管穆雨烟将来姻缘如何,她的结局,一定会和前世,截然不同。 思绪万千中,沈青筠来到夏州城楼,齐冷正身披战甲,凝眸看着城楼下的一切,夏州城外,百里不见炊烟,遍地白骨累累,党项人正摩拳擦掌,准备着下一次进攻。 沈青筠手上拿着夏州民妇缝制的冬衣,她为齐冷披上,齐冷回头,沈青筠道:“这是穆雨烟和夏州民妇做的冬衣,怎么样?” 齐冷摸了下,冬衣厚实,棉絮保暖,沈青筠道:“不要太过忧心,如今夏州城军民一心,我们能赢的。” 齐冷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他道:“你知道方才,我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我后悔给你带到夏州来了。”齐冷道:“我和穆麟交谈后,才发现夏州的局势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党项国主倾全国之兵,誓要攻破夏州,直取京师,灭我大齐。” 沈青筠惊了下:“为何会这样?” 前世的时候,也没有夏州之围啊。 齐冷道:“或许,这是我的过错。” 在党项四王子面前,他拉动三百石强弓,让四王子刮目相看,视为心腹大患,而如今正始帝身体每况愈下,齐冷极有可能继承皇位,齐冷出身神武军,他若登基,必抬高武将地位,到时大齐与党项鹿死谁手,不得而知。 所以党项四王子说服党项国主,趁齐冷还没登基,防患于未然,彻底灭了大齐。 齐冷摇头道:“这场兵戈,竟由我而起。” 沈青筠劝道:“一头鬣狗,想吃昏迷的老虎,鬣狗在老虎边徘徊,动不动咬下一块肉,它想彻底杀死老虎,难道是因为老虎即将醒来吗?不是,是因为老虎的肉格外多,鬣狗垂涎,才想杀死老虎。” 沈青筠道:“即使没有你,党项也迟早会南下,还有什么,比一个富饶,却军弱的国家更让人垂涎欲滴呢?你只是让这场战争提前了而已。” 沈青筠的劝诫,让齐冷心情稍微缓解来了些,他 喃喃道:“但我方才,真的很懊悔带你来夏州,你本来可以在平江,过你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没必要陪我来夏州,以致生死难料。” 沈青筠微微叹了口气,她居然主动拉起齐冷的手:“不,不是你带我来的,是我主动要来的。” 齐冷侧目看她,沈青筠道:“没有人能逼我做任何事,如果我不想来,我会千方百计逃跑,但是,我心甘情愿要来,就谁也赶不走我。” 她慢慢靠在齐冷怀中:“你也赶不走我。” 齐冷的胸膛温暖坚实,沈青筠贪婪的感受着他的温度,她道:“我很庆幸来了夏州,可以和你一起守卫这片国土,我虽不想做什么大英雄,但也不想看到党项人这样欺凌无辜。” 齐冷触动,他大掌搂住沈青筠纤腰,低头吻向她的小巧耳垂:“那说好了,来了,就不许走了。” 沈青筠抬首:“不走。” 她眼睛亮晶晶的:“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她愿意与齐冷,夫唱妇随,同生共死。
第94章 她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齐冷率援军前来夏州,夏州军民士气大振,沈青筠也和穆雨烟一起,将齐冷带来的粮草一一分发给夏州百姓,夏州后方稳定,党项的数次进攻又无功而返。 当党项四王子率兵来进攻时,齐冷采取沈青筠的策略,先是佯败,然后逃走,党项四王子果然中计,率兵追击,恰在此时,穆麟军队从后包抄,将党项四王子团团围住。 齐冷弯弓搭箭,一箭将四王子射下马来,党项军顿时大乱,全被齐冷围歼。 此战大捷,夏州军民欢欣鼓舞,但齐冷和穆麟都清晰的认知到,党项四王子阵亡,党项国主必不肯善罢甘休。 一场恶战,恐要来临。 在准备战事的时候,齐冷也写信给洪、银等州,希望他们派兵襄助,但除了洪州派了三千兵,其余州都装聋作哑。 沈青筠盈盈笑道:“古语有云,先礼后兵,既然礼没有用,就兵吧。” 齐冷颔首同意,于是下一次再送的,就不是信了,而是一根带血的箭。 这些箭,上面的鲜血,都是夏州军民的,若这些知州再不出兵,齐冷不介意让箭上再沾上这些知州的血。 被齐冷这样一恐吓,这些知州不得不纷纷派兵,一时之间,夏州兵力已经足够。 众人摩拳擦掌要和党项决一死战时,出乎意料的,党项国主并未率兵前来夏州。 齐冷觉得,此事定然有古怪。 沈青筠也道:“党项国主并非是一个精明的人,爱子阵亡,按照他的性格,定然要率大军前来报仇的,如今竟然毫无动静,此事有诈。” 两人决定派探子前往党项,一查究竟。 - 于夏州守城的时候,沈青筠开始感觉到穆雨烟所说的,什么叫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在夏州,她谋划守城,安定后方,起的作用不比齐冷小,而这些,夏州军民都尽收眼底。 一向看不起女子的夏州酸儒,也开始拄着颤巍巍的拐杖,为沈青筠送上他亲自酿的酒,更别提那些质朴百姓了,沈青筠走在街头,迎接她的都是善意尊重的目光,她也慢慢感受到,原来得到发自内心的尊重,会让人那般满足。 夜间的时候,她窝在齐冷的怀中,手指无意识的在他胸膛画着圈,说道:“齐冷,我觉得,这趟夏州,我好像来对了。” “怎么说?” “这里衣食住行虽然都比京城差上百倍,可是,我却觉得心中很平静。”沈青筠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因为你得到了夏州军民的真心对待。”齐冷道:“他们是真心拥戴你的。” “是吧,千金易得,真心难得。”沈青筠终于道:“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我没有那么糟糕,相反,我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在夏州,沈青筠慢慢和以前的自己和解了,她的过往经历,养成她自卑敏感的性格,这辈子,她虽然在齐冷面前卸下了前世端庄贤惠的面具,但遮住她自己心灵的面具,她却始终没有揭开。 明明她救了桃花,救了慈幼局幼女,救了蓉儿,她做了这么多好事,可她仍固执认为她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她觉得,她只是为了不让她们成为下一个沈青筠,才救她们的,她不承认她是如同齐冷所说,是一个很好、很值得爱的人。 在夏州,她被温暖和善意包围着,这温暖和善意,不仅是出自她的丈夫齐冷,还出自夏州几十万军民,她的自卑在被慢慢治愈,她的少时伤疤在慢慢愈合,她终于愿意承认,她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沈青筠靠在齐冷怀中,说道:“齐冷,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参与战事,我没有打仗的经验,但你还是愿意倾听我的意见,你没有让我成为你的附庸,没有让我成为一个深居后宅的定王妃,所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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