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爹道:“大人快起来。莫叫乔某人更难堪。” 乔婉眠差异回头。 只见二人已下马,萧越跪在乔应舟面 前五步远处,头深深垂着,“是萧某越界冒犯在先,任凭伯父教训。” 乔应舟斜退开几步,不搀他也不受礼,指着他震怒:“你,你们确实?!” 萧越道:“确实。” 乔应舟脸色一瞬又红又白,几步急行向前,一脚踹在萧越肋间,发出“咚”一声闷响。 同时怒道:“枉我乔家又信你一世!” 乔婉眠捂住嘴——她向来胆小的父亲竟敢对萧越动手? 萧越被踹得险些倒地,又跪正,“错都系晚辈不知收敛。您为眠眠父亲,就算断我手脚,萧某也绝无怨言。” 乔应舟尤不解气,扬起靠在马身上的长枪,当做廷仗,一下下结结实实抡在萧越腰下。 其力道之重,乔婉眠甚至听到山中有回音激荡。就连萧越也受不住,咬牙勉励坚持长跪,脸色难看,额角冷汗一滴接一滴。 乔婉眠抹着泪跑回去,俯身护住萧越后背,“爹,我是自愿的,你要打,”她战战兢兢看了一眼长枪,咬牙道,“你要打,就连我一起打!” 乔应舟见这情状,失魂落魄地丢了枪。 枪“咣啷”一声滚在地上,乔应舟“呜嗷”一声蹲身掩面,“爹如何舍得……是我没用,害你前世凄惨,今生也多磨……哪怕靠着你时来运转,也……害你清白……”他极努力才说出那个词,“尽失……” 乔婉眠停住抽抽噎噎,疑惑问:“爹爹,你刚头说什么?” “清白尽失……”乔应舟咬着后槽牙道。 “尽尽尽失什么?” “清、白。” “清白什么?” “尽、失。” “……” 漫长几息沉默后,乔婉眠一拍脑袋。 难怪! 她竟忘记解释那事了! 萧越本以为,自己挨打是因为亲吻爱抚逾越了礼教标准,逐渐看出是一场乌龙。 他沉默拍拍灰尘,想要起身。 但筋骨剧痛,实在站不起,遂换成“自在坐”姿势,不喜不嗔地看着父女二人。 乔应舟感到气氛变得异常安静,抬起头,发现她的宝贝闺女正满面愧疚地看着他与萧越。 “我说都是误会,你们不会生气罢?”少女怯生生问。 乔应舟眼睛亮了,“没成?细细道来!爹高兴还来不及。” 没成? 萧越眯眼。 说的好像他原本想做什么,但他不行似的。 “原先大伯与大人都不许我跟去战场,我才想了个昏招……” 萧越额角的汗已干,脸色越来越苍白,实在忍不住,他圈手咳了两声。 父女俩满面愧色地看过去。 好在他并没有吐血。 萧越看出父女俩所想,轻描淡写道:“口舌无伤,五脏不破裂,自然不会吐血。” “且在下确实有逾越,该打,乔教头与眠眠不必自责。” 乔应舟瞧他姿态闲适,干脆一起坐下,忍不住赞叹:“将军体魄真乃常人不能及。那三棍下去,无论是谁来抗,轻则人事不知,重则皮开肉绽……惟将军面不改色!” 乔婉眠悄眯眯给她爹递了个眼色:别再提方才的误会了,当心他记仇。 乔应舟无知无觉,还在夸赞:“虚惊一场,倒让属下见识了什么叫‘钢筋铁骨’。” 萧越脸色越来越白,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牙道:“不敢当,在下大概也出了血,断了几根肋骨。” 乔应舟一惊,匆忙站起,满面愧色地搀扶萧越前行,“都怪末将鲁莽行事,回去自会领罚……要不属下先寻个僻静处给大人看看伤?” 萧越深吸气,“不必。伯父对眠眠的拳拳父爱,萧某羡慕都来不及。至于晚辈,休养两日便会好。再者,如此有了真正不能再战的病因,仰行反要跟伯父道谢。” 乔婉眠:“……” 萧越是在巴结她爹吗? 好怪。 她牵着马,一路听二人互相吹捧,浑身别扭,考虑他们是不是被摄了魂,夺了舍。 或者她醒到别的世界了? 抑或干脆还在梦里? 乔婉眠被这些设想惊出一身冷汗。 萧越正努力挽回着自己在未来岳丈眼中的形象,忽听身侧“啪”一声脆响。 低头看,乔婉眠正一脸惊喜地捂着发红的面颊。 ……什么毛病? 又见她伸手触摸他的手指,笑得更开心了。 乔应舟忧心忡忡地探过来看,“乖女,怎么打自己?爹不是那般古板的人,没有怪你……” “前两个梦太真实了,害我方才还怀疑自己在梦中,未曾醒来……”她拽起萧越的手给他们看,“我会痛,能摸到自己和你们,必不是在梦里。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真的胜了!” 看着少女由衷庆幸的模样,乔应舟心口酸涩至极。 枉他自认宠爱女儿,却只将人教得只会软弱逃避,他还护不住,使她落得一世惨死一世心伤。 还是靠她指引,避过种种灾厄,使他们这些“大丈夫”赢了胜仗。 萧越亦心疼非常,她知晓眼前为现实后越高兴,越代表梦里痛苦给她留下多重伤痛。 什么样的炼狱,可以将没心没肺的她折磨得醒来这般久后,仍怕自己在梦中。 不行,不能轻易放过司家与萧虔。 他都在为前世赎罪,他们更别想逃脱。 乔婉眠忽感身边人气场变化了,鬼鬼祟祟抬眼,却见那人正怜惜看着自己,当下松了口气,猜测是哪个倒霉鬼让萧越惦记上了。 - 两日后,部分镇西军带着军功回到大营。 当夜,大营罕见的亮起连串火把,遍设篝火,庆祝凯旋,也为逝者祈福。 胜利且反攻的消息早传遍西原,人们宰猪烹羊备尽佳肴,将它们堆到乔诚往营中运酒食的车,犒劳将士。 还不到腊月,许多人家就已经张灯结彩,俨然已做好享受太平日子的准备。 也不忘帮披了缟素的邻里运回至亲的尸首安葬。 死亡与希望在西原城郭中每一条街巷扶持共生。 人世间,人间事,渺小而有序地运转着。 - 庆功宴后,乔婉眠坐在她爹与萧越当中烤篝火。 一旁的左军将领与游已子搭着肩又哭又笑,高歌给故人。 悲壮豪迈的歌声回荡在静默许久的大营,直上九重天。 呼啸回旋的风竟忽然变得春风般拂面而过,替黄泉枯骨们拭去至亲泪水。 乔婉眠左肩倚着乔应舟微醺的臂膀,右腕经络正被萧越藏于斗篷下的指腹寸寸丈量。 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迷恋这种令人心跳加速的小小越线。 …… 月挂中天,篝火燃燃,所爱在侧,口腹满足。 乔婉眠脑中突然警钟撞响,侧过头问萧越:“先帝大归不到一个月,真能这般庆贺?” 萧越仰脖饮尽壶中酒,眉毛一挑,道:“还有两日腊月,我猜腊月初齐人便会割地归降,届时自然大赦天下,更不会有人管这些小节。” “大赦天下?怎、怎么把这茬忘了。”乔诚醉眼朦胧地揽过他的宝贝闺女,“大赦天下,爹就能给你招赘了。上个不能要,咱再换一个就是。如今爹有官职在身,还有你大伯帮衬,你我在西原可以横、横着走。” 竟全然忘了自己一直盼着萧越做女婿。 萧越松开乔婉眠,倏的起身,行至乔应舟面前,深深一揖。 乔应舟登时酒醒了一半,起身去扶,“属下醉酒之言,将军莫要多思。” 乔婉眠反倒酒劲上头,挑衅道:“爹说的没有不对。赘婿还要继续找,盛国广阔,总会有一个愿意入赘的有温柔美男子。” 萧越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 乔婉眠当即后背发寒,作鹌鹑状。 萧越正色道:“萧某不才,愿入乔家为赘。” 四周一时陷入死寂,惟余乔婉眠的心怦怦直跳。 乔应舟原都想通嫁女儿出去了,震惊道:“大人万不可再提这话,日后恐糟人非议。眠眠,咱们扶大人回去。” 乔婉眠呆在原地,看着桑耳刃刀凑过来扶走萧越。 萧越却转了个身,又面向乔应舟,恭敬作揖,说道:“晚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萧越不才,自愿入赘乔家,除了萧家爵位,在下所有私产,尽归乔家处置。”
第89章 心有归处 “将军万万不可!” 乔应舟附在萧越耳边小声道:“将军有不世之功,日后位列国公也未可知。万万莫埋没了这滔天功勋。” “乔氏门第微寒,招赘实为护小女的权宜之计,缩头之举。将军人品贵重,若将军愿此生不二色,许眠眠正室之位,乔家愿嫁女。” 萧越还要开口,乔应舟急将酒葫芦塞进他口中,朝刃刀使眼色,“快扶将军歇息。” 萧越被推搡着入营。 暗卫 们交换眼神——他们最清楚萧越千杯不醉的本事。 国公府的丹书铁券,怕是要化作聘夫之礼。 乔婉眠记得他在无归院醉过一次,还行了轻薄之举……自然觉得他口中的“入赘”是酒后胡话。 今见他当众戏言入赘,太不慎重,气他视婚事如儿戏,接连数日避而不见。 - 庆功宴过后两日,便到腊月。 盛国素有“腊月祭祖先、腊月不借钱、腊月不问婚、腊月不搬家”等等旧俗。 于是,军中提前分拨饷银,许有家室者返乡团圆。乔家三口并军需官等留守大营。 乔应舟得了赏钱,特地提前还完欠萧越的银两,烧了三张身契。 因着“腊月不问婚”,入赘那事也被草草揭过。 但随着将士们陆续归家,市井已传遍“萧将军自荐入赘乔府”的奇闻。 - 腊八这日,前线捷报飞传——王军铁骑围困齐都三日,斩敌首逾万级。 齐王染疾暴毙于深宫,幼主文辞继位,改元“念言”。 腊月初六,白幡如雪,齐人开城献降,归顺大盛。 献城池三十七座、金百万锭,乞盛国止戈。 永昌帝仁厚纳降,虽齐已离国破只差一线,仍接了文辞的受降,携十十万战俘、百车珍宝班师。 一路疾行,每个人都盼着能及时回到温暖家乡,过个好年。 萧越攥碎军报,眸中戾气翻涌:“还真是‘念言’二字,‘怀念做温渐言’,一路逃亡,有何可念?分明是示爱。诡谲小人,对他还是过分仁慈。” 刃刀眼观鼻,鼻观心。 庆功宴那日后,乔小姐一直躲着自家将军,溜门撬锁也见不着,文辞又恰巧撞上来。 他继续禀报:“圣上明日就到镇西军大营中论功行赏,将军还是好生准备着,莫因不相干的扰了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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