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还说什么?是不是对你我婚事还有指示?”萧越捉住乔婉 眠的手。 对方却猛地将手抽回,又掩饰地捂在自己唇上,演技浮夸:“你怎么猜到的!圣上说,婚礼事务他与皇后娘娘全权负责,什么都交给宫里,你我只需及时赶回去就可以了。” “……”萧越无奈地看了看她的手,见几处扎在指头手掌上的针孔结着胭脂痣,心疼又满足,配合道:“陛下隆恩。” 乔婉眠不疑有他,满心琢磨自己差几针收工的荷包,仰着小脸道:“将军,我们可以用一会你的马车么?”声音甜得发腻。 萧越压着笑意平声道:“现下眠眠才是‘大人’,自然听你的。”又是那样微妙的读音。 乔婉眠对于夸赞抬举,一向很受用,招呼着桑耳她们“噔噔噔”跑上马车,耳语几句后难掩得意地对萧越道:“那你一个时辰后来找我…本大人。” - 时辰刚到,萧越就喊停车队。 几个女郎笑嘻嘻从马车钻出来,看到跟在车后的他时,都一下鹌鹑似的老实行礼。 萧越大步流星登车,小心翼翼敲门,“眠眠?” 门猛地被拉开,溢出一股甜腻糕点味,乔婉眠兴奋的眉眼与唇边一块糖饼碎屑一同撞入他眸中。 萧越弯身入车,反脚关门,单手揽腰,将茫然的乔婉眠压在铺着虎皮的侧位上,在她腿侧单膝跪下,舌尖勾下少女唇角点心,在齿间轻轻碾磨,品味。 乔婉眠躺倒的瞬间,与萧越的种种越界涌入头脑,更觉身上伏趴着的男子气息火山般灼人,便扭过脸用拳将他推开,躲着他的唇正经道:“别闹我就给你礼物。” 萧越亲亲乔婉眠颊侧,配合地从她身上起来,将人抱在怀里坐好,声如夏日沁泉:“什么礼?” 乔婉眠摸索一阵,从胸口掏出刚被捂热的小荷包,突然不好意思,攥着荷包别别扭扭结结巴巴地道:“这个…我、我,路上有点颠簸,回去重新…” 话还没说完,手中蓦地一空,墨色荷包在她眼前划过一道弧度,被萧越举到眼前。 乔婉眠后悔又期待,从萧越身上下去,坐到一旁打量萧越的反应。 萧越始终嘴角含笑,怔怔看着眼前荷包的一针一线,应该是感动坏了。 乔婉眠心悬的石头落了地,腰杆笔直地抬着下巴骄矜问他:“怎么样?” 萧越珍而重之地将荷包放入贴身衣襟内,由衷赞叹:“眠眠,你的银箸也绣好了?可否拿来与我瞧瞧?” 乔婉眠瞳孔瞪大,头就像被山顶和尚敲响的那一口大钟,“嗡——”一声,神魂震颤不休。 “你说——什么?”她艰难问。 萧越已经明白自己不该多嘴,谨慎回答:“我曾听闻,送银箸代表夫妻恩爱不移、相携同老才勉强附会的,如今看来,倒也不像。” 乔婉眠眨着红彤彤的眼睛,认真问:“那你说,绣的什么?” 萧越装作不经意地一瞥,表面胸有成竹地试探道:“简单,大——”他看乔婉眠脸色不对,将“雁”字咽入喉咙,“——宝剑?” 少女涨红脸,猛地起身,头上钗环步摇磕碰。 萧越从没想到过,女子身上饰物的轻撞声,有一日会如此牵动他的心神,令他紧张。 他小心翼翼道:“——枪?” 乔婉眠神色稍缓,方才一瞬憋红的脸也逐渐恢复正常,只眼神里还有藏不住的小别扭与挫败。 “眠眠,是我不好,”萧越正色道,“我佩荷包香囊时年岁尚幼,母亲走后更是没有一件正经饰物,莫要因为我的无知伤了心。”他又温柔抚过荷包,“我只知荷包可绣花鸟鱼虫,杯瓶用物,却没想到眠眠别出心裁,特为我绣下兵械。” 乔婉眠心口一拧。 她没亲眷教导,所以不懂针线; 萧越又何尝不是? 方嬷嬷说过,他自母亲去后,一直不肯穿新衣,直到皇帝皇后发现抽条的少年常年穿着那双几脚小鞋,才逼他换上御赐之物。 但所赐玉珏香囊一类,始终不曾一动,都躺在仓库里。 乔婉眠头脑一热,承诺道:“今后,你的香囊鞋子我都包了!” 萧越眼皮垂下良久,将乔婉眠牵到膝上,低声道:“你这样说,我很欢喜。”他轻轻摩挲乔婉眠指上几个新生的血痣,“但你应有广阔天地,我也不愿做缠住眠眠的线。” “不必看旁的女子如何做,你只需自在活着。”他又道,“这一件已足够我余生慰藉。帮我系上,可好?” 乔婉眠有点不知所措,半天才道:“你以后……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当真,除非你要犯什么大错。”萧越郑重道。 “大错?”乔婉眠鼻子哼哼一声,“我能犯什么大错?” 小将军眉尾一挑,慵懒道:“比如……吃太多,积食太过致使昏迷。”说罢,拥着乔婉眠,向后斜靠在软枕上。 少女后脑重重磕一下萧越胸膛,表示不满。 萧越轻笑一声,可怜兮兮地说:“但我也不该时刻夫纲不振,眠眠可否每日给末将一点时间做主?” 乔婉眠警惕:“什么时间?” “每日梳洗到入睡前……好吗?” 乔婉眠美滋滋应了。 梳洗要花好久,她又向来沾枕头就睡着,萧越没多少机会命令她。 嘻嘻。 - 离开阳不到十里,远远看到人山人海分列官道两边。 早有内侍侯在路边,笑脸相迎:“各位大人及将军,皆受圣上旨意,于城外五里处,迎两位凯旋。陛下让奴婢带话,说他与娘娘忙着为两位操持婚事,一时不得空。大人与将军等婚后再进宫谢恩。” 乔婉眠越听,身子越僵,她紧张回道:“有劳公公,谢陛下龙恩。” 七里外,路两边挤满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欢呼、赞美、叩首。 梅花、山茶不断被投来,靡丽地铺了一道。 乔婉眠觉得车里被火烘着似的,局促得快要将鹅绒软垫搓出火星子。 萧越一直牵着她的手,微笑坐在她身侧。 乔婉眠道:“百姓大多都是为萧将军而来,从儿时起,将军就在等风光凯旋这日吧,要不将军披甲去走到前面?” “幼时盼望凯旋游街,只因我盲目觉得,追随祖父脚步即是人生圆满,误将他人执念当做自己的。如今有了眠眠,我方知自己的期盼只是守住一片山河盛世,与卿共白首。”萧越顿了顿,“况且,后日我便入赘。外面围了不少女子,此时抛头露面,有失你的颜面。” 乔婉眠笑道:“女子出嫁前都没这些老古董的规矩了。难道日后寇贼打来,你捂着脸上阵不成?” 萧越吐出两个字,“敛剑。” “……他还真是因为长相阴柔才戴面具?” 青年点头。 “……” 百姓后便是官员与金吾卫、神策军,还有几个因出征贡献“大”被留在开阳的藩王与将军。 出于礼节,他们需得下车受礼。 乔婉眠从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地缝,到被看得麻木,双目无神地拖着腿向前。 进城门后,她才不用再步行,刚想趁人不注意要萧越将她抱上车,就听闻她要去长庆侯府备婚,而萧越则去她家等着上门。 离谱。 乔婉眠只好自己呲牙咧嘴地爬上车,等着去长庆侯府洞房。
第95章 避火图 乔婉眠赶到时,长庆侯府正门大敞,无数箱笼系着绸布被抬进去,内侍立在门侧,高唱皇家赏赐,围观百姓啧啧惊叹。 但今日已腊月二十一,婚期将近,没工夫让她打理这些琐事。 马车趁人们没注意到,飞快拉着新娘子窜进角门。 她坐在轿中挑帘看侯府依旧绿意葱然的南境景致,竟有些恍惚。 半年前从这经过时,她还是个胆怯茫然,天天闯祸的丫鬟; 如今,她竟成了要护佑一方百姓的节度使,与她视为洪水猛兽的萧越成婚。 且那天之骄子为成全她招赘心愿,与她换宅,此刻正窝在她那又小又破的闺房。 车停在无归院门口 ,还来不及感慨,她就被十几个司制房女官团团围住。 女官手上都捏着针线,只等乔婉眠来确定嫁衣尺寸。 贴身衣物也要准备,日日注重妇容妇德的女官土匪似的,将乔婉眠扒了个干净,走前还忍不住趁机摸一把小腰,捏一把小脸,恨不得将她抢回尚衣局。 衣裳还没穿好,司珍房又捧着头面来了。 乔婉眠警觉问:“不会让我,本官都试一遍罢?” “大人不愿便不必。”掌珍笑笑,“头面是按大人画像量身打造的。” 乔婉眠长舒一口气。 “大人只需挑一套最合心意的,我们来试用什么发髻相配。” 乔婉眠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看了一圈,指着其中看起来最轻的一套,可怜巴巴道:“就那套罢。” …… 乔应舟、乔祺忙到脚不沾地,司膳房的还捧着单子念,司设房就举着喜烛等用物来问新房在何处。 乔婉眠跟司设房的在芜阁绕了一圈,最后看中几乎空置的二层,她潦草决定:“东边做个隔断,当作喜房。”反正后日大婚结束,他们只留宿几日就启程去东临。 与司设房谈妥后,乔婉眠终于支撑不住,有气无力道:“备水,我要沐浴用膳。” 却没想到连清清静静洗个澡的机会都没了。 宫中嬷嬷将乔婉眠按在萧越巨大浴桶里狠狠搓洗一遍后,她的脸烧得像猴屁股。 领头嬷嬷见她窘迫,好生安慰:“大人从千里冰封之地凯旋,许久只拿热水擦洗,自然会沾些灰。” 哼,都怪萧越,影响了她唯一一次泡温泉。 “大人放心,奴婢们懂规矩,水也是奴婢倒。”嬷嬷领她去洒满花瓣的温泉池泡着,“明日再洗过后,就能彻底恢复大人的细嫩。” “……”提到洞房,乔婉眠的脸更红了。 见她听到洞房便失神,嬷嬷慈祥道:“娘娘叫我们备下图册等物了,定能保大人顺利洞房。原想明夜再呈给大人,早一日瞧瞧也好。” “大人现下看,还是回屋看?”说罢,她在耳畔轻拍两下手。 十数个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乔婉眠瞳孔震颤,“藏我房里!” 嬷嬷笑而不语,朝丫鬟们挥挥手。 深夜回到自己做丫鬟时的房中,乔婉眠已困倦至极,将图册绢帕忘得一干二净,闷头就睡着了。 - 婚前的最后一日也在人仰马翻中一晃而过。 天色又昏暗,乔婉眠与乔应舟、乔祺避开人群,寻了个小角落祭拜娘亲与祖先。 乔应舟酸涩道:“本应亲去夫人冢前传喜讯,但现下委实脱不开身……等眠眠洞房后,我们带着姑爷一起去看你。”他又面向西北磕头,“求乔家祖先保佑我儿女今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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