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发布时乍一听似乎无比简单的任务到底难在什么地方了。 “009” 她颤抖着嗓子在心里叫009。 “他这话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这个时代女子根本不可能当官啊?” 而回应沈长宁的,是一串欢快的电子音。 “叮咚,检索到关键字句,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任务‘女子本强’,古往今来,朝代更迭,世界的话语权似乎总掌握在男性的手中,如今你以一届女流之身,孤身涉入朝堂,究竟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何等地步呢?此任务无失败惩罚,含隐藏成就,宿主将在法理值积满后结算完成度并解锁成就。” 然后耳边便被激昂的BGM和夹杂其中的中二话语充斥。 “加油吧!少女!去拼搏,去奋斗,去征服那片属于你的星辰大海!” “……” 我,去,你,的,坑,爹,系,统! 沈长宁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从齿缝中挤出了一声冷笑。 009默不做声,假装自己不存在,倒是一旁的陆景行被她的动静吸引,微微抬了下头。 沈长宁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注意到他,只在脑袋里肆意用语言攻击009。 “好啊,我以为是让我备考六个月上岸,搞半天是让我来做第一人整治讼师届。” “要不是今天知道了,我只怕要等到进考场的那天才会知道原来根本没有女讼师吧?” “不对,什么进考场,就这架势我估计根本进不了考场吧?还准备什么啊,直接玩六个月,等着任务失败死了算了。” 009弱弱争辩。 “虽然目前大燕确实没有出现过女讼师,但是不代表你不能参加,因为也并没有规定说不允许女子参加讼师考试。” 沈长宁冷笑一声,009便又没了声音。 不明所以的陆景行坐在旁边又听见一声含着愤意的冷笑,心里突然泛起些许波澜。 讼师。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竟然有女子说自己要去参加讼师考试当讼师的。 “你为什么想当讼师?”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沈长宁濒临暴走的理智。 “什么?” “你真的知道讼师是做什么的吗?” 陆景行又问她。 沈长宁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讼师,颂者,从言从公,表诉讼之道,效公理之法;师者,为人引路,指点迷津者。” 陆景行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病中的虚弱,但沈长宁离他很近,所以仍旧可以把他的话听得非常清楚。 “你要做讼师,便意味着你要亲眼目睹这世上无数的不公之事,以你之力,站在所有蒙受了冤屈的人面前,用你的口舌,笔墨,乃至性命去与对方拼杀。” 话语停了一瞬,然后又续上。 “沈离,你觉得你能做到这一点吗?别人又真的能够信任于你,将含了血泪的真相交托到你手上吗?或者说,当你真正收到了那些状纸以后,你握得住吗?” 昏暗的天光从门外流淌进来,洒在了眼前人的脸上。将他说这些话时面上那些平静到了极点的神色全部映照得清清楚楚。 沈长宁坐在距离他咫尺之远的地方,看着他锐利的颌线,心中突然微微一动,生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不是外行。 或许是讼师,又或许是别的,总之这一刻,沈长宁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男人的身份应该并不简单。 于是片刻的安静后,她收敛了神色间的漫不经心,立刻聪明地转变了态度。 “陆刑。” 纱布遮挡下,陆景行的睫毛轻轻一颤,接着在一阵窸窣声响里,他听到少女说。 “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第21章 民荐陆景行绷紧了身体,但很快又松开…… “你为什么要当讼师?” 片刻的安静后,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 沈长宁心想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绑定了个普法系统,不完成它布置的任务就得再死一次。 只是这原因太荒谬,没法对人说,就算真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于是沈长宁思考了一会,最终给了个虽然不算真但确实也称不上是作假的理由,那是很多年前她初入律所实习,她师傅问她为什么要做律师时她给出的回答。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绝对正义的,公理之下仍然有数不尽的冤屈和黑暗。” “很多人被困其中,为了一个除了他们或许根本没有人关心的结果和真相奔波游走,但或许穷极一生直到死亡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倾听他们的诉求,为他们寻找解除困境的办法的人,而我想试试,去做这样的人。” 当时她说完这番话,她的老师——一个在律师界以严苛和手段狠辣而著名的知名女律师送给了她两个字。 “幼稚。” 陆景行扯了扯嘴角。 “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沈长宁当然知道,而且是接触得越久便越清楚这有多难。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了律界top级事务所合伙人后她再回顾当年也会忍不住自嘲当时的自己是标准的理想主义,但她也知道,即便如此,他内心的答案也其实从没有变过。 “是很难,但总要有人去做的。” 所以她后来才会因为一个案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少女轻轻柔柔的声音落进耳中,带着一点笑意。 明明和坚定有力无关,却硬生生阻住了陆景行所有那些未能脱口而出的话。 记忆中有人坐在高台上,奉命监斩自己的兄长。 他扔下令牌,在母亲凄厉的哭声和父亲沉默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铡刀落下,然后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血色逐渐从记忆中蔓延开,陆景行轻轻颤动着手指,喉头情不自禁地滚动,窒息感在一瞬间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仿佛又要将他拖拽进那个永不会终止的梦魇中。 “陆刑。” 突然响起的少女的声音将他蓦地从中拉扯出来。 陆景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然后听见她说。 “你帮帮我吧。” 虽然是请求,但口吻却是很自然的熟稔,仿佛已经笃定他不会拒绝。 陆景行抿了抿唇,没说话。 沈长宁见他沉默便也不着急催促,无所事事时目光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旁边人的脸上。 视线轻轻蹭过那条蒙住了眼睛连带着大半张脸颊的纱布,然后顺着其下露出来的挺而直的鼻子往下,还不等落到那因为刚刚喝了米粥而终于生出血色的唇上,就被那点突然漾开的弧度夺走了目光。 然后男人含着些许意味不明冷笑的声音便紧跟着落入耳中。 “你倒是聪明。” 沈长宁故意装傻,假装听不出他在奚落自己:“嗯?” 陆景行自然也听出她在佯装不懂。 但念在这人先救了自己一命,后又给他提供了一个栖息之处供他养伤的份上,虽然明知对方这愿望几乎已经可以用荒谬至极来形容,他也还是愿意满足她这荒谬之想一次,告诉她一个办法。 尽管这办法对于寻常士子来说已是极难,对于她一个女子来说更是难于登天。 “我朝君主贤明,自登基以来便大兴科举比试,文拼笔墨才识,武比谋略武功,凡能入朝为官者皆不倚家世祖荫,不靠累世之财,而仅凭士子的个人才学。” 男人说话时,声音不疾不徐,沈长宁坐在旁边,一反常态地听得很认真。 “律法上虽从未写明女子不得参加讼师考试,入朝为官,但直至如今,确实从未有一名女子去参与科举,更别提涉入朝堂。” “为什么。” 沈长宁条件发射地发问,话语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这里不是后世,不存在什么男女平等的概念,为什么没有女子去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不用想也知道。 果然,在一瞬的沉默后,屋子里响起陆景行的声音。 “因为门第高的人家不会允许女儿去外面抛头露面,败坏族邸名声。而家境贫寒的人家,女子大多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她们此生将会被囿于宅院的命运。” 说到这里,陆景行顿了一下。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便很想知道这两类女子中沈长宁属于哪一类。 她说她是因为被家中逼婚才逃到这山上来的,这话又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数个疑问在内心盘旋片刻,最终还是被陆景行自己按了下去。 不过陌路偶相逢而已,不要节外生枝。 “因此。” 沈长宁看着陆景行,听见他说。 “参加讼师考试这条路于你而言,是绝无可能,不会有任何一个考官敢放任你一个女子进场参加考试。而若你想女扮男装混进考场,即便你侥幸混过了报考时的检查,也绝不可能逃过正式考试时的第二次检查。” “所以你唯一可以走的,便是这第二条路。” 沈长宁看着陆景行伸出手,冲自己比了个 二的手指。 “民荐。” 沈长宁眨了眨眼睛,重复道:“民荐?” “不错。” 陆景行收了手,向沈长宁解释起来这民荐的意思。 “世人都知蒙冤受难需要报官,而报官则需呈交诉状,递交衙门,而这诉状便是由那些通过了讼师考试的,有官府颁发的文书证明身份的讼师代写。百姓只需要向其缴纳相应费用,便可以由其代写状纸,上诉公堂。” 他还没说到重点,但沈长宁已然听明白了。 “所以有人便利用这个身份趁机混水摸鱼,谋取私利,将为百姓代写诉状的价格定为高价?” 陆景行虽然早知道她反应很快,但见自己不过说了一个前文便已经被她猜到结果,仍然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声聪明。 只是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不是高价,是天价。” 沈长宁一惊。 “蒙冤之人为求一纸诉状,往往倾付大半家产甚至为此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此风气最盛之时,某些地方甚至有了一纸诉状百两金的说法。” 说到这里,陆景行的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 “而更甚者,为谋利益,甚至会偷偷联合官府,与诉讼双方中家财更加富有的那一方合作,与其一同设局,助其安然脱身甚至反诬另一方。也正是因为如此种种乱象,讼师才渐渐被败坏了名声,成了如今许多人口中的讼棍。” 沈长宁坐在一旁,听得神色无比复杂。 讼棍。 好熟悉的词。 拿钱设局。 好熟悉的套路。 她仰起头,为这个在时代都没落得个好名声的职业怅然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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