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在她耳畔一拂,耐着性子劝说。 ——若不是我,你哪有机会重活一场,哪有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元,哪有这等惊世骇俗的相貌。 瑶持心忽觉垂在胸前的发丝因风轻起轻落,好似被谁撩了一下。 ——只要你喜欢,我还可以分一些修为给你,想当天下第一有什么难的? ——别说什么百年不遇的天才剑修,哪怕是区区凌绝顶也不是你的对手。 ——何必这样辛苦地努力修炼呢?跟我合作,你不用努力也能过得很好。 ——无穷的实力,无上的地位,美貌、法力、身份,所有人都会高看你,仰慕你,以你为尊,天底下的好男人任你挑选。 ——而我只需要你活着,多简单啊,你不想活着吗? 是啊。 她不禁无言地想。 有这种东西在手,什么根骨资质,朝元化境都成了笑话,纵使她一辈子突破不了境界,照样能碾压当世大能。 那么根骨平庸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从前所遗憾的,懊恼的,沮丧的,就此便可迎刃而解了。 而神器对她的要求仅仅是要她活着,如此而已。 噎鸣石开出来的条件堪称百利而无一害,像怕她觉得不够似的,那些关于现世的画面蓦地散去,时光在瑶持心的眼前迅速后退。 从这三年到她遇见奚临,再到她风花雪月的漫长人生,再往后,到她筑基,牙牙学语,一直到她诞生以前…… ——挑一个你喜欢的时代。 神石大方地让她选择。 ——只要不回到封印现场,在你出生前的那些年月,近的远的都行,你想生活在哪里,就生活在哪里。 对于噎鸣碎片而言,一切的“过去”皆在它掌控之中,它可以由着她来去自如,随心所欲。 除了它触及不到的“未来”。 这言外之意很明了了,除去瑶持心本身存在的那两百年。 别的时段,任意时间任意地点,她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高兴玩多久就玩多久。 不开心了就换个节点重新开始。 它能保她永生不死,能保她性命无虞。 瑶持心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石头在带她“逃逸”。 和当年从祖师手里溜掉时一般无二。 许是见她迟迟不动,噎鸣碎片率先给她做出了示范,周遭混沌的状态解除,白雾随之涤荡一清,猛地回神,瑶持心落在了一条山间小道上。 时近深秋,脚下铺满黄叶,山道两旁草木零落,天却蓝得清澈,大雁展翅南飞。 她不认得自己所在何处,但认得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个人。 “明明是我之前的做法更有效,要按照你说的,刚才那种情况根本赶不及。” “……我也没说你就一定有错,实战自然得临机应变了。” “反正你总有道理,承认一句不如我会怎么样?” 那居然是…… 瑶持心微微惊诧地凝眸。 年轻一点的老爹和年轻一点的小叔叔。 瑶光明还未因走火入魔而形貌大变时,与瑶光灭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身高体型都别无二致。 难怪小叔叔假扮他闯进仙山会那样顺利。 兄弟二人一身瑶光内门弟子的装束,不知是在讨论什么,一路走一路争执不休。 彼时还没有到掌门位继承日,他俩也尚没反目成仇,瑶光山的秘密正埋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而青年们最大的分歧仅是施展法术应该先掐诀还是先画符。 小叔叔那会儿依旧是固执脾气,理论得没完没了,从近处走过时能看见老父亲摇着头,眉眼间满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他们都还年轻,今后还有无限的可能可以期待和幻想。 瑶持心一直目送二人行远,才怔忡地扬起头去看高处的天,目光中透着不可思议。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抑或是神石虚构出来的幻境呢? 她真的,身在几百……甚至一千多年前? 一个没有她,没有封印法阵,更没有今后种种的时代。 哪怕老爹刚刚从自己跟前经过,余光瞥到她的存在,也只当做路人而无动于衷。 他当然会无动于衷。 一千多年前的瑶光明怎么会认识一千多年后的瑶持心。 在这里,不会有人认识未来的她是谁,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许是噎鸣石想要打消她的顾虑,四下里的环境再度起了变化。 流云飞驰着往后倒退,参天大树回归于萌芽状态,密林萧条着衰败为荒地,老爹和小叔叔都不见了,她看到的是上一任瑶光掌门瑶丹青。 一向只存在于画像与史书上的老掌门接过师尊的重任,殚精竭力地满山满海寻找碎片。 也不知那会儿的噎鸣石躲在什么地方。 他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却领回来了一对灰头土脸,花猫似的胞胎兄弟。 瑶持心看见了“从前”的瑶光仙山,那时的四象峰还不及千年后的气派,群峰零落,弟子们贵精不贵多,仙鹤、鸾鸟倒是依旧生龙活虎,挟着祥云盘旋在主峰的祖师雕像上方。 而北冥之地,剑宗刚刚立派,稚嫩的白家尚且是一副欣欣向荣,纯澈干净的景象。 家主是个励精图治的人,带领着座下的门徒立誓要替天下除尽妖魔。 “为安定北海之太平,纵耗尽我白氏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此刻谁都不会想到,两千年后的白家子孙将蜷在梅花坞小小的水泊里自相残杀吧。 再往前,便是玄门混战的年代了。 大地的灵气正从中原缓缓往边缘过渡,恐慌的术士们发了疯地争抢资源,她走过之处遍野荒芜,术法交战过后的土地狼烟未熄,处处是焦尸和灵力乱流的气息。 神石领着她在早已逝去的光阴中走马观花,过客般踽踽独行。 时间有的是,不必着急。 反正他们待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了的时光是有限的,又近乎永恒,因为再不会有“以后”,就不用担心错过什么。 她在此地很安全。 只要是“过去”,一切的时间便都在它掌控之中,它是统领此间最当之无愧的神。 无论是三十年、三百年还是三千年,回到久远的鸿蒙初开也不是没可能。 当脚下的土地逐渐从葱绿的山林变作葱葱郁郁的草甸时,瑶持心才发现碎片这次带她来的地方有些眼熟。 万里长空碧蓝如海,群山连绵起伏。 所处的平川下铺着一个数十丈深的巨大低谷,谷底密布着错落有致的屋舍。 是昔日误入时空乱流时待过的那座小山寨。 大概距离他们擅闯此境又过去了好些年,村寨比当初更具规模,足足扩张了一倍。 然而不知是因什么缘故,瑶持心站在山坡上,望见寨中的人们正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陆续迁离此地。 或许灵气复苏,部族的山民觉得外面的世界有更多的机会,也或许是此地不再适宜生存。 怪不得林朔打听了那么久,全无洪流天坑的消息。 原来早在三千年前他们就已经搬去了别处…… 她扶着树干踮脚张望。 目之所及未寻到大长老的身影,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他还在这个寨子里吗? 身体好不好,道心怎么样了? 瑶持心没有找到霁晴云的踪迹。 而神石犹在带着她往回走。 苍穹的颜色越来越灰暗,空气中能够汲取的灵气也愈渐微薄,这种感觉很像他们初入天坑那会儿的封禁灵力。 她清楚地认识到,眼下极有可能是到了灵气复苏之前,祖师还未返回上古封印神器的时段。 天地间的日月精华有一部分掌握在七件法宝的手上,是切切实实的蛮荒。 不过有噎鸣石在,自己似乎不受禁灵的影响。 短暂的一阵目眩之后,瑶持心只觉落在了一片陌生的林子里。 鼻息间能嗅到清新的泥土味,溪水潺潺,鸟雀清脆,遥远的山风从繁茂的枝叶中一路吹到她面门前。 没来得及抬眼,一道略显刺目的晨光便先直愣愣地打在了脸上,晃得她不自觉地抬手去遮挡。 也就是在这时,瑶持心听到耳边啾啾的鸟啼里夹杂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那踩在枯叶上的动静离她越来越近。 刚要回头,冷不防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 对方恐还不及她胸口高,四肢僵硬得发抖,扑在身上的衣衫都沾满了寒夜冰冷的气息。 瑶持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怀里那惊慌失措的少年冲她扬起视线。 几乎是在同时,破晓的天光洒了大半在他眉眼之间,灿烂又鲜明,照亮了一张狼狈却清秀的脸。 她当场愣在原地,和对方一并惊得目瞪口呆。 这副她再熟悉不过的容颜,这张即便稚气未脱,可五官依稀如旧的脸,这曾经因为替她挡法阵而无故受伤后,才为她所知的模样。 “奚临……” 她目光讷讷的,开口的瞬间,眼泪一下子就要掉出来。
第143章 遥远的世界线(一)她可以,一直在这…… 当初追查叶长老时,他曾不慎变作了幼时的形貌,就是这个样子。 她记得一清二楚。 绝对错不了。 瑶持心被神石从封印现场仓促拽走,浑浑噩噩地游荡在时间的缝隙里,不知去过多少地方,又经历了多少时光,脑中充斥着至亲的背叛,对全部认知的动摇,痛苦凌乱得不知该怎么是好。 此时此刻,在这遥远而陌生的时空突然看到他,心里竟莫名有些酸涩,又酸又委屈。 好像每次她迷失在光阴里的时候,第一个让她安下心来的,总是奚临。 瑶持心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少年青涩的眉眼,在对方怔忡不解地注视下,自己却先哭得乱七八糟。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稀里哗啦全砸在衣衫上,把犹在气喘吁吁的少年看得无措又茫然: “姐姐,你……” 她顾不上回答,只满目迷蒙地仓惶打量四周。 所以这里……是三千多年以前吗? 是奚临提到过的,那个三千年前…… 古老的南岳旧址和数千年后一样并不怎么富饶,天空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白得不见底色。 但山林很葱郁,无论是花草还是树木都生得蓬勃茂盛,过于鲜活的晨曦从枝叶中绚烂地照进林间,每道碎光皆晕着柔柔的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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