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要不要试试?” 那头的小奚临犹在喃喃低声道着“好厉害”,闻言有几分踟蹰的担忧:“……我吗?我怕做得……不好。” “没事。” 瑶持心想起自己第一次开了个蛋壳出来,被他一指头敲碎,此刻颇有瞧热闹的兴致,一个劲儿地怂恿,“别怕,试试嘛。” “总得练的啊,对不对?就是不好才要练,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差在哪儿。” 少年想了想,很老实地一颔首。 “嗯。” 瑶持心特地站远了两步,期待地支着下巴笑盈盈,嘲讽的话都来回打了两遍腹稿了,就等着瞧好戏,只见小师弟颦眉略一凝神。 一个浑厚的结界就地张开,直接将她纳入其中。 “……” 她上翘的嘴角迅速僵在脸上,压着眼角于日光直射下吃力地扬头,居然一时半刻看不到顶。 场中央的小奚临睁开眼,也不知自己是过关了还是欠火候,茫然又紧张地问她:“姐姐,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 瑶持心在外壳上敲了一下,先把指背敲得生疼。 啧,看一次就成功,还比她的蛋壳硬,真好命。 大师姐在心头默默愤恨,牙都龇了起来: 我跟你们这些天才拼了。 她于是又嫉妒又纵容地望着他,悄悄撅完嘴,面上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当然不是啊。” “很好,特别好!” “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资质的修士。” 瑶持心替他理了理胸前的头发,却忍不住抬手把他一脑袋的青丝揉乱,语气与有荣焉,“我们小阿奚就是能干。” 只当她是有意夸大其词,小师弟并没尽信,倒有些赧然地抿起嘴角,脸颊上都抿出了一点不甚明显的小酒窝来。 瑶持心喜欢坐在村中的空地边看他修炼。 真真切切见到了十岁左右时的奚临,她才知道师弟其实不是从小就那么苦大仇深。 小时候的他还会笑得很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也非常好骗,说什么都信。 不过容易害羞这一点,倒是和长大后没什么两样。 彼时的奚临尚未让血腥染红双眼,他偶尔有点自卑,会偷偷地藏着心事,也会成日成日追在她后面一口一个“姐姐”地喊。 喊得清脆极了。 岐山是受神力影响的一族,在村子里,没有“眼睛”是当不了守村人的,对于这个身份,他似乎分外羡慕。 “姐姐。” 两个人并肩挨着在山石上休息时,小奚临忽然问她,“你说学了术法,懂得修行,就是你口中的修士了。” 瑶持心正托着腮看星星,“嗯,怎么?” “那修士很厉害吗?等我练成了,也会比阿青哥他们的‘眼睛’还要厉害?” “肯定啊。”她答得理所应当,“大道有三千,每一道都是学问,蕴含着凡人一生也参不透的玄机,能人辈出。” “像是剑修就特别厉害,能文能武,所向披靡。剑术一道是三千道当中斗法之最,我教你的不过皮毛而已,往后你可以慢慢探究其中精髓。” 他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颔首,瑶持心却奇怪地探过头:“我刚才就想问了,你手里在忙什么?” 少年的怀里团着一把理不清的草叶,他有几分不大好意思,目光躲闪地垂眼:“……在编东西。” “伍大叔手巧,我跟着他学了一点,就是,就是学得不精……” 他说话间把未成形的草编蝴蝶胡乱塞到身后去,随口遮盖,“也没什么好看的。” 瑶持心并不在意,反而歪头在他慌张掩饰的同时盯着他打量了半日。 小奚临正回过神,她两只手就伸上前来,捏住他脸颊两侧,使坏似的揉捏。 不得不说,这会儿的师弟是最顺从听话的,几乎任凭她摆弄,哪怕被掐得满脸通红,他都没见避开一点,甚至也不抱怨。 这可是放在从前瑶持心轻易办不到的事。 奚临一定会早有预料地把她的手挥开。 大师姐的坏心思藏不住,不禁又多扯了两下。 小阿奚让她养胖了好些,捏起来脸颊上的肉都柔软不少。 少年坐在那里既没有吭声,更不见反感,倒是一双星眸静静地注视她,好一阵才道: “姐姐,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瑶持心那时脱口而出:“会啊。” 却不知为何笑容一顿,隔了片刻才又重新笑道:“应该会。”
第145章 遥远的世界线(三)这是一个没有正邪…… 彼时瑶持心还不知道小奚临会问出这句话背后的缘由。 她一心想治好阿蒙的伤,一心想替岐山人除掉外面的隐患,从那之后出山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甚至会连着几日不归。 然而上古时代的人间之苛刻,却远比她预想中的更为严峻。 瑶持心原是打算追查“眼睛”这门产业的上下家,试图了解整个供需流程,想着能不能从源头开始一网打尽。 可一查之下才发现这其间牵连之广,简直大到令人无法想象。 在这里一切都是无序的。 没有国都,没有仙门。 术士高高在上,凡民譬如猪狗。 走在路上不小心被术法波及而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有人会替无辜鸣不平,正如没有人会低头看脚下的蝼蚁一样。 这是一个没有正邪的世界。 只剩弱肉强食。 原始,野蛮又残酷,而实力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当初霁晴云曾无意中提到的——古时术士的修为普遍比当世修士更高,就此她才算是有了深切的体会。 因为不高的很早就死了。 根骨平平的术士寿命和凡夫俗子无甚区别,许多都活不到筑基。 于是所有人——庸夫与天才,皆拼命追求着无尽的力量,拼命在这个世间挣扎求存。 昔日他们于洪流天坑中所见的恶劣和卑鄙,如今想想,只不过是遥远的上古里最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 瑶持心所探查的范围日渐扩大,在又一个寒冬来临前,她几乎将古南岳的周边都摸清了。 知道姓金的女人在镇上、郊外各有几处据点。 但此人狡兔三窟,保不齐好些是用来掩人耳目的,像奚临曾经逃脱的那个。 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她暂时不敢打草惊蛇。 “临姑娘!”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刚停,瑶持心从山外而归,正走进村子,负责结界安防的几名青年就神情慌张地跑向她,“你有看见阿奚吗?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阿奚?”她先是摇头,继而不解地颦眉,“他怎么了?” 对方的脸一瞬间灰黄如土色,“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多久不见的?” “已经有好几天了,他是趁你出去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村,我们还以为……以为你会碰到他。” 瑶持心忙了数日才搁下的心又骤然悬起,“没有啊,我压根没看到他。” 糟了。 奚临怎么会跟着她出来呢? 一干人等迅速商量完毕,当下分派了两人随她一并外出寻找。 瑶持心主要往镇上去,那二人毕竟身负“眼睛”,尽量只在大山深处活动。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突然跑来找我?他没说是因为什么吗?” 三人穿梭在树林中时,她一面疾步四顾,一面不明白地询问旁人。 那一个说不知。 而离她最近的青年边跑边道:“阿奚前段时间总问你,说‘姐姐是不是要走了’,我们依照姑娘你的吩咐,没告诉他你在找‘猎人’的事。” “我猜他可能知道我们在瞒他,怕你出事,又想帮你,所以才选择悄悄行动。” 他懊恼不已:“是我不好,我该看着他的,这孩子……他一向很乖很听话啊。” 瑶持心把镇上都翻遍了,依旧全无奚临的下落。 她一天一宿没合眼,站在初见时的山林里,满心的后怕。 这段经历是从前的师弟讲述过去时并未向她提到过的。 她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加无从规避,无从找起。 瑶持心不知是他觉得不重要,还是因自己的一言一行,改变了少年时他的人生轨迹。 怎么办?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他落在了“猎人”的手上。 即便此时奚临的“眼睛”尚未解封,按理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可是,万一呢? 万一事情朝着最糟糕的地步发展。 万一他受到伤害…… 如果自己害了他,该怎么办? 如果十岁的奚临,由于她的疏忽,死在了三千年前……那未来会如何? 她几乎不敢深想。 照村中人所言,他至少失踪了快有七日。 七日。 整整七日。 瑶持心简直六神无主地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沿着古南岳的周围打转,找到后面险些无法理智思考。 荒芜苍白的长空在视线里无限延伸,又无限虚无,脑中弥漫起含混不清的长鸣声,她快看不清四下的一草一木。 “奚临。” “奚临……” 可是在这样的世界,再没有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商量事情,告诉她应该怎么做的人了。 瑶持心紧紧攥着搜寻灵气的法宝,茫无目的地到处乱窜,恰就在此时,隔着一汪湖泊,对岸忽听得一道惊雷降下。 巨响声震撼天地,晴天白日,又是这等阵势的雷电,分明是修士境界突破时的雷劫。 她再怎么样也是经历了两次天打雷劈的朝元修士,对此不可能不熟悉。 有人在这附近渡劫吗? 她站定脚犹在思忖之中,冷不防感觉到自己的灵台被什么触动了。 那是类似当年第一次和师弟互换身体时的微妙触感。 大概因曾经施展过替身术的缘故,哪怕是三千年前的小奚临,她也或多或少能感知到两人间的联系。 奇怪,他的灵台被打开了? 可是……自己明明还没教过他这一术法啊。 瑶持心当下顾不得许多,连忙顺着神识指引的方向一路追去。 灵感所示最终停在一片位于东南面的大山,这已然不在南岳的地界之内,且距离岐山部路途遥远。 小师弟,是怎么到这种地方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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