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密林深处,花木掩映之下有座不惹眼的小寨子。 寨中人数并不多,不知什么来路,好在瞧着不像“猎人”一行,无论修为或警惕性都远超前者,应该是上古的修行之人。 她甫一现身,很快便惊动了在场的守卫。 “什么人!?” 瑶持心连眼也不眨,近乎落地就没停过手,一径利落地杀了进去。 她踹开房门,冲入室内举目仓惶张望,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奚临。 “阿奚……阿奚!” 师弟边上还有具面目模糊的女孩子的尸体,肉身已残破得难辨形貌。 瑶持心仅一瞥就不忍睹地收回眼光,立即手忙脚乱地去给奚临探脉象。 他周身倒不见外伤,双眼完好无损,只是十分虚弱,一时半刻却也找不出伤在何处。 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他在叫自己,她就知道万幸没有性命之忧。 “没事了没事了。” 她抱住他,失而复得地拍了几下,口中匆忙安慰,“没事了阿奚,姐姐来了。” 他没事就好。 她心想他没事就好。 瑶持心无暇细想这帮人掳走奚临究竟意欲何为,眼下只着急脱身,他状况不对,必须得马上医治。 为首的头领兴许正是先前在此处渡劫的术士,刚挨过雷劫,暂时没工夫针对她,三两招没能拿下,也就放任她将人带走了。 一逃出山寨,瑶持心便马不停蹄地往岐山村赶。 御剑的过程中,她能感觉到奚临揪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是在低吟什么。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奚临。” 她迎着刺骨的冷风喃喃自语似的回应,全然没有意识到脑子里想起来的画面,是在此间的少年根本不会知道的千年以后。 “等回家了,我再炖你爱喝的鱼头汤给你。” “还有你爱吃的菜。” “你不是喜欢那天的茶点吗?梅子酒配小饼,酒是找老爹讨的,他偷偷藏了小一百年。” “……知不知道我已经背过你两回了,两次都是你个头小的时候。” 她说到此处,自己先笑了。 “你可从没背过我呢。” 饶是瑶持心以最快的速度御剑,赶回岐山村也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低矮简陋的房舍内,奚家的两位长辈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皆围聚在床边,而床上的少年几乎面无血色。 “怎么样?” 她毕竟对上古秘术知之甚少,数千年前有太多自己闻所未闻的东西。 “他看上去很不舒服,可我又找不出更多的伤口来……阿奚要紧吗?是‘眼睛’的缘故吗?” 老族长侧过身问她:“临姑娘说,先听到天劫的声音,才顺着动静寻到奚的?” “对。” 瑶持心堪堪点完头,却看到在场众人面面相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貌似都清楚这是什么,可唯独她不明所以。 小实从床前轻轻绕了过来,缓声解释:“你可能不知道,阿奚是七月初七生的……” “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当初在大比场上,他们两个人灵魂互换的起因。 “七月初七,八字纯阴。” 也正是因为这个,奚临才识破了鹫曲的阴谋。 瑶持心飞快道:“可以与八字纯阳之人施展‘分魂替身术’,在双方灵台打开的状况下交换各自的身体……” 小实大概看出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着痕迹地打断:“那你知道这个术,为什么叫‘分魂替身’吗?” 瑶持心将开口前蓦地一顿,她微微启唇,表情却僵硬得一动不动,似乎隐隐约约中,有了某种猜测。 老族长拄着权杖,抬手盖在少年的额头上,接着阿实后面的话:“这秘术一开始就是术士们为给自己历劫准备的。” “境界越往上走,所受的雷劫越凶险,为防万一,他们想出了一个点子。” “找到一对纯阳、纯阴体质的人……凡人也好,有学术法基础的术士更好,只要在突破境界之际,强开其灵台……” 梦中的小奚临大约是牵动到痛处,忍不住皱眉咳嗽出声。 老族长:“而后让自身的神识附着于其中一方之上,再强行施术,靠着阴阳替换,躲在旁人的躯壳内,便可由另一人替自己承受天劫。” “凡人的神识极微,灵台脆弱,几乎一碰就碎,所以恐怕还会备上好几个来换着使用。” 瑶持心一下子想到方才所见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老族长的手从少年头上轻轻拂开,“阿奚若非有临姑娘先前所授的修炼之法,八成也撑不到现在吧。” “但他终究是个体格尚未长成的孩子,贸然承受分魂之术,难免对神识有损……” 神识伤! 昔年苍梧之野和仙市时的遭遇历历在目,她不可能不熟悉。 不,是太熟悉了。 那一刻,瑶持心心里无端一刺,翻腾得百转千回。 她第一次知道这个术法的来源居然是这样…… 奚临从未提起过。 自己以前当作游戏和他闹着玩的秘术,他们二人用了无数回的小花招,竟是他在这种情况之下,学会的吗? ——“没什么,大概是神识伤。”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歇一歇就会好。” 难怪。 难怪他当日会那么说…… 小实轻叹:“听闻术士有辨别凡人生辰八字的手段,想是阿奚走在外面,不小心为他们所擒。” “他出生时我也不是没有过担忧,可总想着在这么偏远之地,只要不出山,不会那么巧遇上,谁知道……” 她深深合上眼,凝重地摇头。 神识伤有多难治愈,即便此刻他捡回一条命,在荒凉偏僻,什么都缺的大山中,也如同是数着日子等死了。 守村的青年补充道:“专做这项买卖的,名叫‘阴阳商人’,会在各地物色年幼且适龄的孩童。” “讲道理一点的向你出钱讨要,不讲道理的,直接抢夺也不是没可能……” 瑶持心忽然有些发怔。 在这个上古,原来除了“猎人”还有所谓的“阴阳商人”吗? “没有……” 她不自觉地开口,“就没有人来管管他们吗?” 那边的守村人闻言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笑道:“谁来管呢?” 是啊,谁来管呢? 她才意识到,这地方甚至连个主持公道的玄门也没有。 瑶持心深吸一口气,再次抬眸,“我来想办法。” 她语气坚定道,“我去给他找药。” “我来救他。” 然而从那之后开始,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146章 遥远的世界线(四)那这世道什么时候…… 当初因法阵变小的奚临,到底还有几百年修为在身,神识伤尚且能抗一抗。 而如今的奚临灵骨未成,仅是一张脆弱的白纸,同样的伤对他而言或许是致命的。 为了医好他,瑶持心不得不去往更远的地方,离开古南岳,朝中原繁华的地带去寻找这个时代的丹修和仙药。 他的情况不能拖太久,因此她几乎是连日不休息地赶路,来来回回地往返奔忙。 毕竟整个岐山部皆受“眼睛”的束缚,无法自由出山,只有她一人可以毫无顾虑地在外面行走。 瑶持心不自觉扛起了拯救这个部族的全部重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套话和周旋,学会了怎么掩人耳目,怎么辨别人心险恶。 她要补充过冬的口粮,要找大夫,要寻丹药…… 常常是刚回村子,歇一夜第二天就得再启程。 苍茫的上古萧瑟又孤零,甚至没有闲暇去看这遥远的风景,连四下的山林都在眼前匆匆来去。 她太累了,满心满眼都是不能让师弟有事,久而久之,难免顾不上需要照顾的另一个人。 就在奚临日渐转好的时候,那个冬天,阿蒙死了。 瑶持心错过了镇上采购药材的时间,而别的市集距此又太远,她连夜跑了好几个城镇,问遍了所有的医堂和商人。 等总算买到药草赶回岐山部,阿蒙早已下葬数日。 他本就是靠高昂的补品吊命活着,加之这些天她为了奚临的事顾此失彼,东西缺一阵有一阵,身体自然每况愈下。 守村的青年心知已劳烦她甚多,皆无责备之意,反而安慰道:“生死有命,姑娘不必太过介怀,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别往心里去,阿季也知道你尽力了,大家都尽力了。” 可瑶持心却当即意识到什么。 阿季! 她一个激灵,迅速冲下山去—— 那正是奚临和季前去找“猎人”寻仇的日子。 村中无人发现他们胆大包天的计划。 山下血淋淋的祭台上,女人的眼神同掌心的刀锋一般尖锐,一寸一寸割开了少年的眼角。 而年轻的“眼睛”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恨,在关有无数岐山族人的牢房内引爆了自己。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散在空气里。 瑶持心仓皇赶到时,只来得及将摔落的师弟护在怀中,避开接踵而至的热流。 她一回头,城郊的荒野上空,苍穹又一次被滚滚不尽的浓烟染出鲜血的颜色。 耳边充斥着木料燃烧后发出的哔啵声,偌大的牢房在她的视线中一一坍塌,火舌一舔,便什么都没了。 瑶持心与奚临一并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焰,灼热的灰烬扑在她脸上,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感到精疲力尽。 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赶得及把救命的药送到村里。 也没赶得及去救他的挚友。 会病逝的人依旧死去。 会自尽的人也没有保住性命。 那一切还如从前的轨迹一样,并无丝毫改变吗?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皆怀着心事各自沉默,谁都没有出声,又很默契地明白此时此刻,无言才是最好的回应。 瑶持心牵着他的手,踩着足下干枯的落叶,人呆得有些浑浑噩噩。 直到旁边的小师弟轻轻开口:“姐姐。” 她才回过神,听见奚临没来由地喃喃言语:“我刚被带到那间密室时,还有一个人在。” 知道他所指的是那个因神识伤周身渗血的女孩子。 当初术士和他的神魂挤在一起,便是让这个人去硬扛的天雷,朝元级别的雷劫瑶持心昔年是靠烛龙鳞才险险过关,凡人遇上毫无悬念,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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