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下一刻,大师姐果断地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牵引着另一半残缺不全的噎鸣石,冲向了法阵中央。 因动荡而斑驳残破的祖师像旁,老父亲正悲凉错愕地扬着头看她,满眼都是惊惶,似乎猜到了她意欲何为。 结界包裹着的人划出了一道弧线向地面飞驰。 急速的下坠让呼啸在耳畔的冷风凛冽如刀,身侧流动的灵气愈发锋利起来,瑶持心快觉得被切断的心脉要不行了。 濒死离死仅一步之遥,她在这状态下已坚持了不短的时间,情况本就岌岌可危,便是真死了也不奇怪。 而神石碎片约莫十分怕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溯”竟有提前发动的趋势。 完了。 她要赶不上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瑶持心指间青铜色的戒指倏忽亮起光。 那总和她不对付的法器温柔地修复了心脉上的伤,拦腰斩断了术法发动的契机。 而后“砰”的一声,碎成了数瓣。 瑶持心看在眼中,不由百感交集,她握住“无极”的残片,默默道了声谢,紧扣在心口处。 浮屠天宫混沌不堪的黑幕下,奚临追着那道流星似的光一路朝大殿跑去。 像无数次经历过的那样。 一如从前见证的每一次生离死别。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于是只能慌不择路地在心里恳求,却也不知是在恳求谁。 不要。 他心想。 不要…… 这是他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能不能,不要带走她…… 然而星星不会为凡尘的低语停留,那拖尾的光干脆利落地扎入地面。 浩瀚神秘的法阵紧接着露出了本来的雏形,繁复的符文稍一闪烁,随即便安静地沉了下去,恍惚与大地融为一体。 在弓弦快要崩坏的刹那,这等候了三千年的术法终于得以完成。 周遭蠢蠢欲动的震荡颇为不甘地垂死一颤,继而归于平静。 山风拂过的林间松涛阵阵。 连鸾鸟站在崖顶拍打翅膀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四下太平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除了狼藉的瑶光山,坍圮的宫宇,和跪在法阵边,某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远处沉寂了一宿的微光从层云中缓缓穿透,一寸一寸蓬勃地洒落人间。 是漫漫长夜后,破晓的晨曦。
第148章 遥远的世界线(六)三千年前的你。…… 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混乱总算尘埃落定。 天宫外的各派修士们谁也没想到,原本只以为是一次仙门间的龃龉冲突,谁料竟牵扯出这么多庞大又光怪陆离的前因后果。 三千年前的上古封印,重启过的人间天下,另一条危险的时间线,即将出世的神器…… 好像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然而这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似乎刚悬心世界要变天,一转眼危机又尘归尘土归土。 周围的许多人还如坠云雾,弄不清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茫然不解地面面相觑。 只有奚临犹且跪在封印法阵旁边。 阵法一经成形,便切实沉入了地底,再也没有一丝灵力残留的痕迹,祖师像下除了冷硬的砖石,空无一物。 他将两手从杳无生气的地面缓缓抽回。 目光几乎不能聚焦。 好似到此刻才慢慢意识到,“瑶持心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青年神情迟滞地枯坐了一阵,有那么一瞬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种虚无感,连带对时间、年月乃至身份都模糊了起来。 他就这么木然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即眉峰一紧,毫不犹豫地扬起掌拍向灵台—— “啪!” 林朔半途截住他的手臂。 鏖战了半宿,他周身风尘仆仆,正喘着气庆幸阻拦得及时。 “你干什么?” 林大公子恨铁不成钢:“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有没有挽回的办法都不一定呢,你就这么急着去殉情吗!?” 他把他的手扔在一边,看着就闹心,转而朝瑶光明道:“掌门你也说说他!” 一回头,就见白发苍苍的老胖子捂着脸对那法阵匍匐下去,“呜呜呜”地泣不成声: “我的女儿……” 林朔:“……” 这瑶光山还能不能好了! 而林朔环顾四周。 此时门派各处的情况大概才刚刚稳住,一无所知的小弟子们陆续朝祖庙赶来。 浮岛之上,作为盟友的昆仑一行因此前的事局促难安,敌对的开明宫主倒是悄悄心有余悸,两位长老则各自心怀戚戚,不远处还站着个人人喊打的头号邪修。 正道邪道混成粥,简直一团乱。 林大公子扫一眼这局面,顿感一个头变两个大。 掌门身负重伤,仙山又遭逢此劫,瑶光群峰的损失不计其数,诸多事物等着善后料理…… 麻烦多到他根本不知该从哪一件下手为好。 林朔望向近处魂不守舍的人们,心情复杂的收回目光,在无数纷繁的琐碎里分出一线心神,匪夷所思地想…… 瑶持心真的就这么没了吗? 他至今仍觉得这是件很荒唐的事。 怎么可能呢…… 那丫头明明瞧着就是富贵命,从小被宠着长大的……虽然他也是昨日方明白,瑶持心的“受宠”是因为什么。 但她分明不像……也不应该是扮演这种角色的人啊。 怎么会是她呢。 林朔满目沉重地转过眼,却恰好见到那边的明夷视线冷冷地瞥向这边。 大妖邪的眼光何其明显,绝对是一瞬不瞬地在注视自己。 看得他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干、干什么? * 正当外界遍地摆着烂摊子的时候,瑶持心在一片纯粹的漆黑里睁开了眼。 她之前死过一回,面对死亡的经验比一般人要丰富。 毕竟一般人也没有机会能死两次的。 于是熟练的大师姐很从容地爬起身,好整以暇地举目四顾。 此地空旷又虚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像天地未分开之前的混沌状态。 她低头握了握五指,有力道,有实感,自己想必不是死了。 老爹只说补全大阵需要她以血肉之躯填进来,也没说大阵会杀人,既然是封印术,顾名思义,她现在很大可能是在法阵之内。 四下里安静得可怕,没有风声,因而她的呼吸、她的声音,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清晰,是实打实的孤寂。 瑶持心望着头顶自言自语:“我是被关在里面了吗?” 这句话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传出老远。 隔了不多久,听见有人轻轻回应:“是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不免沮丧地叹了口气:“唉……” 就知道是这样。 等叹完她咂摸半晌回过味,蓦地反应过来,等等:“……哎?!” 不是,怎么这鬼地方还有别人在啊! 瑶持心无比惊恐地左右张望,接着闻得一串清浅的脚步声渐次靠近。 在此等环境,此等背景之下,几乎让她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前面肉眼可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对方走得不紧不慢,迈的步子并不大,可接近此地的速度却快得惊人,仅片刻已在一丈开外。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中等身形的女子。 比瑶持心略矮些许,体格匀称,长发垂腰,一张脸生得温婉清和,五官颇为显小,似乎是凡人十七八岁的模样,不会太扎眼也绝对不难看。 不仅不难看,瞧着瞧着,隐约还有几分眼熟。 “你是……” 她上下一番打量,眉头迅速展开,豁然开朗般想起了什么,“祖师……奶奶!” 是浮屠天宫里的那尊玉像! 纵然雕塑与真人依旧有差距,不过已是七八分相似了。 “你……” 瑶持心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活在每个人嘴里,甚至被一群远古族民顶礼膜拜,奉为神明的瑶光老祖宗啊! 还能说会动的! 她如何不吃惊:“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边的祖师轻描淡写地眯眼含笑,带着与传言气质不相符的俏皮歪了歪头:“我怎么不会在这儿?” “瑶光明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当日噎鸣石逃逸,是我用自己的修为填补了属于它的那份空缺,不然怎么争取来的这三千年时间?” 她指了指周遭,“我若是死了,谁来支撑这个大阵呢?” “自是得坚持到最后一刻才行啊。” 大师姐对高深莫测的封印法阵一知半解,尚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前面的女子则专注地盯着她,眼角笑意未减,那神色温和得宛如在看一位相伴多年的旧友: “我等你很久了,小持心。” 她嗓音清柔地开口,“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吧?” 不知道为什么,瑶持心原本水波不兴的内心,在听了她这话后无故一阵起伏,旋即涌上一股天大的悲切和酸楚,当即一把抱了上去,委屈地嚎道:“祖师奶奶……” “诶。” 饶是个头不及她高,少女依旧纵容地搂着她细细抚摸宽慰。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够努力了。” “也很认真了。” “独自扛起挽救门派的责任拼命到现在,又独自扛起挽救九州的责任进了这里,脆弱一点也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 瑶持心打小没有亲娘——虽然如今爹也不是亲的——身边一直没什么能充当母亲的女性长辈,叶长老有雪薇了,对她多少带着点亲疏之别。 眼下乍然被祖师一番轻言细语地认可,她心里的柔软几乎要泛滥成灾,“呜哇”一声,当真抱着她狠狠任性地宣泄了一场。 两个人就着这荒芜的空间席地对坐。 祖师看上去不像“奶奶”,倒像个小姑娘,瑶持心感觉自己有好多话想问她,好多事想知道,一时又不知该从何提起。 “奶……您怎么会清楚我的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说是‘等我很久了’呢?整整三千年,您都待在此处吗?还有……” 祖师不慌不忙地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不急,一个一个来。” “我们还有时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她说完目光却意味不明地落在瑶持心胸口上,“但是,在此之前呢,我得先解决一个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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