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默了片刻,启口道:“臣女,臣女——” 她的声音很轻,头又稍稍下垂,萧忱只看到林蓁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发出几个听不太清的音节,他向林蓁走近了两步,问道:“林蓁,你意下如何?” “毅勇侯心怀叵测,与魏王萧策勾连,若你官复原职劝服他在家自省,朕也可不追究此事。” 萧忱声音低沉悠缓,平静得让人惶恐不安。 他离自己已近在咫尺,林蓁想到接下来之事,身体绷紧,她双腿一软,重新跪俯在萧忱脚下,喉咙发紧,声音暗哑:“臣女谢陛下恩典,臣女愿为大周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柔顺形态柔美话语实在动人心弦,萧忱唇角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笑意,他缓步走向林蓁,微微躬身,想拉起脚下人:“林蓁,你与朕是什么关系,你对朕,不必如此。” 金光耀眼的袖袍伸向林蓁,就在萧忱指尖触及林蓁的那瞬,电光火石间,一道绯红身影倏然跪落在林蓁身旁。 林蓁身侧,方怀简双膝重重叩地,绯色官袍在地面铺开,连接上林蓁身上的白,让那素缟更刺眼寒凉。 方怀简脊背挺直,仰首看向萧忱,温润面容上有浅浅笑意:“陛下,臣心悦林蓁,臣斗胆,请陛下为臣与林蓁赐婚。”语调平静而清晰,似乎是早已深思熟虑多遍的决意。 可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响,院内空气似乎都被激起无形涟漪。 林蓁俯身,柔软背脊微抖了一瞬。 萧忱的手悬在半空,随即他收回手直起身体,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方怀简,微嗤了一声:“赐婚?” 长长丧幡悬在三人头顶,似感受到方怀简惊雷般的声波,微微晃荡。 第109章 终章大国舅可满意? “是,陛下初识臣之时,便知臣心有所属。如今天下已定,臣斗胆,恳请陛下成全臣此桩心愿。” 见萧忱冷眼看着自己,目光幽深颇有玩味,并没有应允意思,方怀简心头微沉。 当初投奔萧忱时,自己对林蓁心意就直白和他提过,那时他没说什么,想来不过属下私事他未入心,现在这般冷淡有推脱之态,是因为他知道林蓁是他妹妹,不愿意林蓁嫁给自己这个二婚男? 方怀简神色不变,垂眸掩去眼底不虞,侧首看向身边林蓁,她低垂着头,长长睫羽垂落挡住光线,也让任何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身姿未曾向自己转向一分,仿佛根本没听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但方怀简了解她,她只是逃避,用沉默掩饰心中徘徊。 离开潭州前,两人虽没有挑明没有承诺,但相处中你侬我侬,若不是时彦死了,她现在应该嫌恶时彦,一心和离,心上人只会是自己。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比不过一个死人,林蓁或许现在仍然陷于时彦去世的悲痛,暂时不能接受自己,但她做不出在天子面前义正辞严拒绝自己的举动,那样就永绝了彼此情意,自己不但在天子面前失了颜面,更会在今后官途发展中落入不利境地。 林蓁不会那样做,她从来不忍心让自己陷入困境。 选择今日此刻突然求萧忱赐婚,方怀简就赌林蓁对自己还有情,逼她放弃缩在静苑做鹌鹑,迫她勇敢选择自己,放下一个死人。 目光柔和看向林蓁,方怀简温声道:“安安,我心中,自始至终唯一个你”。 林蓁跪俯在地,从头到脚纹丝不动,像一幅精致仕女画,可方怀简捕捉到她素缟袖口那一抹轻纱微微颤动,应当平整的袖摆绞出一道浅浅褶皱,那是指尖用力的痕迹。 眼中顿起酸涩,方怀简心中刺痛,他伸手想握住林蓁那块颤动,“你告诉我,告诉陛下,经历这么多,你心里也还有我,是不是?” 眼前白影一闪,林蓁身影骤然消失,方怀简握了个空。 她被萧忱猛力拽起,猝不及防下险些跌倒,萧忱的手牢牢攥住林蓁手腕,林蓁站在他身边像被施了定身术的鹌鹑。 “你不配”,萧忱声如冰棱,看向方怀简的目光毫不掩饰心中不快,“朕的人,朕亲自照看。” “不配”,“朕的人”,萧忱声音在方怀简脑中嗡鸣,他愣在原地,殚精竭虑助他成就大业,想不到萧忱能当面说出如此难堪之言。 在他心里,自己算什么?怎么不配林蓁,除了曾娶妻,而全皇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娶妻并非本愿。 他蓦地站起身,目光灼灼看向萧忱,声音低沉压抑着怒意:“陛下,此言何意?” “陛下的龙佩——陛下”,意识到在林蓁面前不可提玉佩,否则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会露馅,一句话在喉间转了又转,方怀简缓声道:“陛下,时彦奸诈狡猾蒙骗林蓁,方才娶她为妻,在此之前和之后,我对林蓁心意从未改变。” 一声冷哼从萧忱喉间溢出,他接过方怀简的话,反问道:“所以,为从他身边夺回林蓁,你利用朕?但你知道,朕从不给他人做嫁衣。” 萧忱目光看向林蓁,她垂着眼,试图挣扎出自己手心,脸色比身上素缟还要白上几分,显然她心里极不好受。 心里倏地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嫉妒,她在玉泉庵时不是已经放下方怀简了么,怎么时彦死了,她竟为方怀简流露出这般神色? 心惧林蓁下一句就开口说“愿意”,萧忱对方怀简道:“她冰雪聪明,你做过什么,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萧忱说“利用他”时,方怀简已有些心慌,此刻萧忱当着林蓁的面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模样让方怀简更为忐忑,他对上林蓁目光,尽管他竭力掩饰,可林蓁似乎看透他内心慌乱和不安,她目光痛苦,似乎什么都知道。 忆起上一世后,他了解她,同样的,他也被她了解,什么暗藏心思都藏不下。 方怀简的心似被林蓁目光炙烤,他不甘地喊道:“你不要相信他!” 见林蓁沉默以对,方怀简向萧忱走近一步,眼中喷出怒火:“陛下是要卸磨杀驴?” 他竟胆大到走到自己面前来问话,萧忱眉头紧锁,他面沉如水但仍耐着性子答道:“非也,朕岂能不知你的功绩,只要你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不觊觎不属于你的人,你这 身官服不会有人让你脱下。” 还未正式登基,局势没有完全稳定,这个阶段不是处理随扈属下的良机,萧忱冷肃着脸,言语不再如方才那般狠厉:“与林蓁一同落水,你却不娶她,从那时起,你和她就缘尽,这里面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这话也是说给林蓁的,当初林蓁为方怀简哭哭啼啼模样,萧忱还历历在目,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必要吃回头草。 “以后你看中哪家姑娘,朕必给你赐婚。” 方怀简一脸灰败,萧忱凝视着他脸上神色,心中涌出隐秘快意,他紧了紧握着林蓁的手,睨眼看向方怀简:“她是朕的人,明白了吗?” 方怀简一点儿都不明白,即便林蓁知道真相,看到自己的丑陋,不再愿意和自己重续旧情,她和萧忱不过是兄妹关系,什么是“朕的人”? “我不是,我是御史台八品监察,是盐铁使时彦夫人!”林蓁想甩开萧忱的手,无奈他紧紧禁锢着她,她如何也挣脱不得。 方怀简看着两人拉扯,走上前伸手想掰开萧忱的手:“陛下,这周围还有许多人。” 好些个宫廷内侍不敢上前,但站在檐下垂首候着,也是满满一圈人。 萧忱在方怀简走近时放开了林蓁,林蓁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止步,躬身垂首面对萧忱站着。 萧忱不甘道:“三日后,你随朕参加朕的登基大典,朕要让你亲见亲身感受,被人匍匐在脚下,俯瞰天下的快哉! 普天之下,你唯有在朕身边,方能真正体会权力美丽迷人滋味。” “朕后宫虚位以待,你进可入朝堂议政,退可守宫闱乾坤,世间局势尽在你掌握,朕想不明白,朕予你世间贵极乐极,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朕。” …… 目光怔怔看着萧忱,仔细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方怀简心中似遭了盗贼一片狼藉,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萧忱查过林蓁凤佩,怎能不知两人是一母同胞?! 面前两人,一个仍娓娓描述贵极福极生活,一个满腹心思似思索什么难以言喻的决断,萧忱后面的话方怀简再也听不进半个字,只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脑里心里如遭雷劈,空白一片焦灼成焰,无尽懊悔与愧疚在心里翻江倒海。 他视林蓁为最亲近之人,相信她说的每句话,丝毫没有怀疑过萧忱与她的关系还有别的可能,在她彷徨无助时,他还扮演着推手角色,将她不断推向萧忱,希冀获得他的保护。 如今此刻,他才知道真相,可萧忱和自己已将她逼到无路可退境地,想到林蓁无奈和孤苦,想到她和萧忱在洞庭湖上单独相处日日夜夜,方怀简心被刀搅般疼。 心中万千思绪各种念头交织,然当下萧忱即将登基,方怀简理不出什么头绪可以实质帮助林蓁,唯一心意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即便为时已晚,他也要挡在她身前。 方怀简突的打断萧忱的话,沉声道:“陛下,林大人刚刚失了丈夫,陛下此刻站在昔日夫妻恩爱小院,说着这番话,不是向未亡人心上捅刀么。 生杀予夺,不过陛下口舌之间,陛下这样举止,和霸占民女有什么区别? 国是繁重,陛下不在朝堂理政,跑到侯府向孀妇示好,这非明君所为。” 就在刚刚,他还跪地求赐婚,转眼间被夺舍了般,说出令萧忱与林蓁瞠目结舌之话,而且语言犀利,像把利刃直刺萧忱。 “这里没你事,你且退下!”怀疑方怀简求娶失败,一时失心疯,萧忱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让他滚。 “陛下!”方怀简纹丝不动,身挺如松,“臣不敢违命,但陛下一意孤行,做出昏君之举,臣若缄口不言,便是不忠不义。” 眼光看向檐下众内侍,萧忱盘算着是否要将方怀简拖出去。他脸色难辨,方怀简从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是料定自己登基前不会动他?一时无言以对。 林蓁亦未想过,方怀简竟对萧忱如此出言不逊,她心乱如麻,耳听八方,留心苑里各种动静。 “铃铃铃”,头顶丧幡微微晃荡,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一个特制丧幡,铃铛不会被风吹响,只有明显外力触碰才会有响动,它在告诉林蓁,快跑! 林蓁下意识屏住呼吸。 “除非陛下与臣一同离开,若不然,臣宁死在此处,也不让陛下误入歧途”,方怀简仍在滔滔不绝,林蓁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目光注视着萧忱,眉宇间不见畏惧,眼中无波无澜,却透着一股不可撼动,周围内侍似被他言语压迫,死死埋头不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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