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无抿唇,无声笑开。 是一种很不像他的笑容。 不带丝毫戾气,满满的安心。 寂无知晓,今晚是他逾越了。 可此时此刻,沐云舒就好好地在他面前。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他轻之又轻地触及她的鬓角,替她拢了拢额前散落的青丝。 今夜,望你好梦。 ------ 整整一夜。 直至天灰蒙蒙地发亮,寂无才悄然离去。 赶到皇上面前时, 正在批阅奏折的郁初瑾方讶异着,尚未来得及问出口。 风尘仆仆的黑衣男人刚做出行礼的手势,骤然倒下。 “寂无?!” …… 等再度恢复知觉,睁开眼,他已回到自己的住处。 “醒了?” 鬼面正在愣神,闻言才看到屋内一身常服的郁初瑾。 急着从床上坐起,“皇上,您怎么……” “诶,你别乱动。”郁初瑾几步过来扶住鬼面,皱紧眉关喝道,“身上大大小小,新伤旧伤无数,你还要不要这条命了?” “让皇上担心了,属下无碍。” “哼,无碍?再折腾下去,朕*看朕得赶紧找人接你隐阁阁主的班了。”郁初瑾声音沉沉,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倔驴。” “说罢,为何突然紧赶着回京?” 鬼面闻言,双手一紧,捏住了被角,却没说什么,只垂着脑袋。 “也不愿骗骗朕?” 鬼面抬眸有些讶异望向皇上,郁初瑾眼里佯装着愠怒。 “皇上……” “方才,朕查看了隐阁近期所有卷宗。” 隐阁自初立就有规矩,信件往来,行踪轨迹,都有记事官按实誊写在册,鬼面大部分踪迹都可追可查。 是督查,也是制衡。 这还是鬼面自己提出来的规矩。 只不过郁初瑾向来极为信任他,很少查看。 这次鬼面力竭昏倒在眼前,担忧之下方才浏览了近期的卷宗。 “她是谁?” 闻言未语,鬼面眉间克制不住地慌乱,不顾伤势踉跄翻身下床,双腿曲下,直直跪倒在君王面前,“皇上恕罪。” 郁初瑾都来不及制止,就看着这倔驴直挺挺跪在跟前。 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几缕发丝轻飘飘的垂落,加之一身素白单衣只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像是寻常人家病弱书生般的模样,谁敢相信,这便是凶名可止小儿夜啼的鬼面罗刹。 “属下未经允许,擅自行事,甘愿领罚,但此事与她无关,是我。” 郁初瑾微微叹了口气,“朕还没给你治罪呢,少给自己扣帽子。” 郁初瑾从不曾怀疑寂无的忠诚。 纪家世代镇守边关,防备北戎来犯,却被指证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全。 当年郁初瑾尚且年幼,朝堂大事由荣亲王郁明德一力把持。 在郁明德的推动下,纪家在短短时日内被直接判处株连九族。 血色染透纪氏门楣。 满门抄斩。 唯有纪家当家嫡子纪之舟因外出游学,侥幸逃脱。 后被郁初瑾暗中使计救下,换上了一副年龄相仿的男尸蒙混过关。 而这纪家唯一仅存的血脉,曾经意气风发的纪氏少年郎纪之舟—— 便是现如今的隐阁阁主,鬼面寂无。 他和郁明德之间,隔着的是满门的血海深仇,是上百亲人活生生的命。 他是天然的,永久的,属于郁初瑾的后盾及“盟友”。 — 郁初瑾扶起鬼面,“朕一直信你,也希望你还能如当初一般信任朕。” 寂无仰首注视着面前年轻的君王。 他与他朝夕相伴十数载,了解郁初瑾的苦痛与脆弱,也见证了他的成长和抱负。 看着他羽翼日渐丰满的同时,积威愈重, 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越坐越稳。 谨记着家族血的教训,寂无在岁月流转中不断提醒自己: 不要忘记君臣之别,皇家威严。 曾经,或许他们更像是目标一致,对社稷江山拥有共同追求的挚友,你托着我,我陪着你,一步一个脚印向前摸索。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郁初瑾渐渐发现,寂无对他越来越尊敬,越来越疏离…… 越来越,像一个完美的属下, 他政令所向,即是寂无刀锋所指。 是该满意的。 寂无守礼节,懂分寸,是个再好不过的臣下。 然而年轻君王日渐坐稳朝堂的同时,也深切感觉到“孤家寡人”这个词的含义。 百官望向他的眼神越敬畏,他便越希望有一个人,无关任何其他,始终如一。 “我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巡访塞外,我行事莽撞,差点中计被郁明德派的杀手围住,孤立无援之际,你一人一马闯进杀阵,浴血奋战,甚至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护送我回营。醒来以后看见我,第一眼,就那一眼,我在你眼里看到满满的怒意,想要责骂我却又极力地忍住了。只不过当年你功力尚浅,情绪还是带到了面上,赌气不理我。” “直到我连声求饶,答应你往后戒焦躁戒冲动,三思而行,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求了好久你才消气,”郁初瑾陷入某些过往的回忆中,眼神有些迷离,讲着讲着还轻笑出声,言辞间,早已自称为“我”, “其实当时挺没面子的,但我心里又有些隐秘的喜悦 ——你将我视为珍贵的朋友。” 郁初瑾看向寂无,面前男子身姿挺立,似永不会折倒的青松,亦是那寒山山尖永不融化的积雪。 他在心底微微叹气,替寂无第无数次感到惋惜。 才情武艺出众如眼前之人,他本可以拥有多么灿烂耀眼的人生啊,不必隐姓埋名,手握杀伐之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往日种种已不可纠,但寂无还年轻,他还可以有未来。 “朕答应过你,郁明德落网之日,朕必定还你,还纪家一个公道。” “朕还等着你,摘掉这个面具,重振纪家门楣,继续做朕的左膀右臂。” “朕,决不食言。”郁初瑾言辞切切,掷地有声。 年轻的帝王眼里有磅礴野心,也有深重情义。 寂无捏紧垂在身侧的双手。 一阵暖流不由自主涌入四肢百骸。 吐出一口浊气,寂无陡然间像是疲惫到了极点般撤下周身防备。 时隔很久,伸手捶了郁初瑾胸口一拳,不由笑语:“向来就斗不过你,让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不够,还得交付真心,真是赔本的买卖。” 郁初瑾闻言也笑开了,“朕什么时候让你吃亏过?” 二人相对而立,相视而笑。 不知怎的,笑声愈渐放大,你捶我一拳,我打你一掌,幼稚得一如年少时光中的那样。 是君臣,更是兄弟。
第66章 是谁害了相思病 寂无向郁初瑾坦白了此次突然回京的缘由。 也袒露了某些更为隐秘难言的心意。 他大概已心属一人。 郁初瑾听到后来,瞳孔微睁。 竟是真的,一如自己离谱的猜想,眼前这感情二愣子,真是为了一个小姑娘! 郁初瑾看着寂无摘下面具后透红的脖颈,和面上如暮春般的神色,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当初那姑娘救你一命,你们还朝夕相处了颇多时日,现如今你已明确自己的心意,你,属意她?”郁初瑾尝试着梳理了整件事情的脉络。 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寂无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 “欢天喜地剧院……朕似乎在哪里听过啊?” 寂无卸下鬼面,一如寻常少年般有些无措与羞涩,“之前公主邀您看了一日演出的就是欢天喜地剧院,正是她筹备的。” 言辞里带着莫名的骄傲感,依稀可辨。 郁初瑾有些好笑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子,“朕怎么有种今天才第一天认识你的感觉。没想到威震四方大名鼎鼎的鬼面大人,心悦一人时竟是这般憨态。” 调侃着,又想到了什么,“说起那日,朕倒有了印象,那位剧院老板娘……”停住又看了眼寂无,停顿良久,直看得寂无越发不自在,才笑眼夸道,“大概是个妙人。” “你二人可互通了心意?” 寂无静默了一瞬,垂首摇头。 “搞了半天,人家姑娘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这些年寂无日渐沉默寡言,似一道影子般蛰伏,无声无息,少见他身上有如此生动鲜明的情绪波动。 郁初瑾就像找到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大咧咧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调侃面前好友,“正巧,百花宴开办在即,欢天喜地剧院参与演出,朕到时可要叫上前来好好瞧上一瞧,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入了我们鬼面大人的法眼。” 寂无一愣,顾不得羞涩,抬眸急切恳求,“别吓她,皇上。” 郁初瑾:…… “怎么,朕是会吃人吗?你这还没成事呢,就这么宠着护着,朕看你日后呐,也是个惧内的主儿。再说了,朕那日粗粗瞧着,这姑娘也不像是会被朕几句话吓破胆的样子,她所排戏剧曲目,标新立异,也可称得上一句‘胆大妄为’了。”郁初瑾颇为不满。 寂无眼看皇上眼中并无不满与反感之色,才稍稍放心下来,“她行事果敢大方,为人诚恳率真,脑子里更有数不清的新奇点子。” 说着唇角止不住上扬的痕迹,只得停顿,微微抿唇平复,“只是她毕竟于市井长大,少有拘束,寂无是怕她,言辞间有所失当,惹恼了陛下。” 寂无边说边状似漫不经心瞥了眼郁初瑾。 郁初瑾皆看在眼里,轻哼出声,“好啊,这是提前为那姑娘要个特赦令了。” “想必圣上大人有大量,自不会与她多计较。” 寂无哄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郁初瑾笑叹了口气,“也罢,你这闷葫芦,难得你能说出这么些求饶的好话。放心,单看你的面子,朕也不会与她为难。” “只不过你方才提起,郁明德去了她的剧院?” 寂无正了神色,“是,臣会查明此事,再向陛下禀报。” 郁初瑾有心想多说几句,让寂无注意着点沐云舒,话至嘴边,到底没再说什么。 ------ 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绿意倾泻下来,在堂前印下斑驳光圈,也晒得人懒意直往上涌。 沐云舒没骨头似地软在门前摇椅上,面上盖着把芭蕉扇遮阳。 “唉——” 云渺有些无奈,“小姐,你今儿这都叹了多少气了,再大的好事都要被你叹跑了。” “你不懂,云宝。我跟你说,这世上男人,十个里面,有九个坏……”沐云舒闷沉沉的声音自扇下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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