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皇上并没有怪罪之意,她也就收回了心神,“是,民女有要事禀告。不过……事关重要,”又看向沐云舒,“不若先让云舒回避。” 她话音未落,沐云舒抬头望着皇上,打断了她,“皇上,民女认错。我那日已偷偷听到了些许,关于寂无和柳曼儿的谈话,回头任您处罚,现在也就不回避了吧?” 柳曼儿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沐云舒。 舒姐儿她,她都听到了?听到了哪些…… 郁初瑾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来回晃荡了一圈,点头默许。 “你直接说罢。” 眼下这个局面,由不得柳曼儿继续胡思乱想,她强自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自己的伤疤揭开…… “……” 柳曼儿将一切徐徐道来,道出她多年狠狠隐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心酸过往。 她讲得不急不缓,不复那日在寂无面前的歇斯底里和狰狞,就像是一个说书人,讲着旁人的生平故事。 沐云舒静静听着,面前平静无波。唯有袖子底下把手心掐出一道道青紫的痕迹泄露了她细枝末节的情绪。 “……” “大概就是这些了。”柳曼儿讲到最后,露出一个有些难明的淡淡笑容,释然,解脱,自嘲又绝望,“一切还请皇上圣裁,无论什么结果,柳曼儿全然接受。只求皇上,此事从头至尾,只我一人知晓,也只我一人参与,莫要牵连其他人了。” 郁初瑾背对着她二人,脸上也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 居然会是这样。 郁明德他居然会是这样。 真是老天爷捉弄人啊。 可于他而言,倒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他静静思索着可以如何拿此事做文章,尽快彻底扳倒郁明德,除去这个多年的心腹大患。 就听“砰——”一声脆响。 扭过头来,沐云舒也直直跪倒在面前。 -- 她本觉得曼娘所做之事于皇上而言乃是全盘的好事,为他扳倒郁明德提供莫大助力,皇上根本不可能因为她下毒谋害郁明德而责罚她,他该是开心都来不及的。 可圣心难测的道理她同样懂。 皇上这迟迟没有反应,沉默又压抑的气息……是觉得小小女子竟然也敢对皇亲国戚犯下如此滔天的罪过,不可饶恕;还是曼娘的所作所为,打乱了皇上本有的计划? 她分不清楚,只开始害怕。 “皇上,柳曼儿所行确实过分大胆,但她实属无奈,乃是出自自保才行此险招,还望皇上能网开一面!”说着双手撑地,真心实意地狠狠磕下头去。 郁初瑾这才明白过来她俩在说什么,不由失笑。 “都起来吧,荣亲王郁明德暗中勾结北戎二王子,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朕本就容不下他了。此番你二人于北戎之事上也算是沉稳斡旋,立功于大裕。” “柳曼儿你,更是在重要关头贡献情报,向朕投诚,何罪之有啊?朕不仅不会降罪,还要赏你。” 柳曼儿抬眸看向皇上,他正一脸笑意,春风得意,丝毫不见怒气。 她终是瘫软下来,跪坐在地上,有些后怕地闭了闭眼。 旁边的沐云舒已经开心得不行,还有胆向皇上询问赏赐。 “皇上要赏曼娘什么,那我呢?” “住嘴,不许胡闹。”柳曼儿喝止她,先是垂眸谢皇恩,又正色道,“如今大局尚未落定,罪犯也未伏诛,皇上不必搭理她。如还有任何需要民女去做的,民女必全力而为,在所不辞。” 她还没亲眼看着郁明德去死。 郁初瑾眯眼笑着,眸色里满是胜券在握的精光,“时候也差不多了,该收尾了。恰好,想来荣亲王应该很乐意见到朕将你从北戎营救出来了吧?”
第80章 荣亲王郁明德,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全。 京城外围,暗处。 郁明德的人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京城戒严,严打任何外来不明势力与人马。 他们的人几次三番冒险送信进城都被抓获,伤亡惨重。 那个从前藏在暗处,向来神秘莫测的隐阁,这次几乎全阁出动,人手遍布全京城,各行各业,各色人群……处处都有他们,人人都可能是隐阁的暗探,线人,将京城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严防死守。 外围管事的坐在众人中央,垂头不置一语。 其余人窸窸窣窣声音愈大,各执己见。 “此事事关重要,必须要派人进去通禀王爷。” “眼下是我们不想通禀吗?进的去吗?” “进不去也要进!”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你自己进去啊,去闯啊,前面的派进去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不是没看到!” “按我来说,我们就该按兵不动,保存实力,等待王爷的下一步指令。” 管事的就在这时顺手掀翻了桌上茶盏——瓷片碎了一地。 众人也随之安静下来。 他擦了擦头顶的汗珠,下达最终命令:“所有人,手头上全部人马,统统出动。以任何方式,不计一切代价!务必,要把消息带给王爷。” “这……”众人听了互相张望着,没有人应声。 “有异议?” “这是否太过冒险了,这可是我们多年来积攒下的全部人脉关系……”出声之人话音未落,突地噎住。 昏暗光线下,周围人一时也看不分明他怎么了。 只听砰一声,此人倒地。 这时大家才看到管事的手中寒光乍现,血珠滴落。 !满堂皆惊 管事的冷冷出声,不带一丝一毫感情:“谁敢不从,此人,就是你的下场。” 他是郁明德亲自提拔任用的亲信,绝对忠诚于荣亲王。 北戎惊变,大王子察哈尔昀即位称王,二王子察哈尔德不知所踪。 此事太过重要了,必须立刻告知王爷。 这京城如此铜墙铁壁的防范,更是让他心头不好的预感深重。 “还有谁?!要么死,要么照我说的去办。王爷养你们,不是当废物的。” 众人连忙争先恐后地应声,生怕下一秒屠刀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 雨夜。 狂风骤雨席卷城墙内外,雨声愈大,偶有电闪划过暗夜,照亮一角黑芜虚空,雷声轰隆作响,像是要遮掩冲刷掉这黑夜里悄然发生的一切。 踪迹、血渍、惨叫声, 亦或者是,归家的游子。 郁初瑾站在廊下,平静望着这倾幕的大雨。 黑暗里——一道模糊的轮廓悄然显现。 他提着刀,着一身黑,一步一步稳稳走在雨中,似要和这黑夜融为一体。 郁初瑾一直看着他,走上台阶,走到他面前。 刀尖还渗着血水往下滴,脚下泅出一抔水洼,慢慢向周围湿润开来。 郁初瑾不避不看,只稳稳扶住男人弯身下跪的动作。 “臣不辱皇命。”来人嗓子嘶哑,割裂,又疲惫不堪,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般卡顿生疏。 “寂无?”郁初瑾直觉他状态不对,“还好吗?” 郁初瑾手心的温热刺激得寂无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在一瞬重返人间,压下满身血腥气。 他清了清喉咙,摇头,“无碍。皇上,郁明德各地私兵已基本剿灭,剩余的,也不成气候了。” 话,说的狂妄,也无情,像鬼差索命般刺得人发寒。 “干得好!辛苦你了,寂无。” 寂无还是淡淡摇头,喉口空空,吐不出一句话。 他一路杀,杀得麻木,杀得血流成河…… 到后来,连左之棠和隐阁的自己人都不敢靠近他半步,被他浑身散发的戾气和死寂惧退。 再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地狱还是人间。 或许他早就下地狱了吧。 于是他只是一味地摇头。 郁初瑾暗含担忧的目光长久地落在面前高大的男人身上,寂无他,已不似活人的气息了……这样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但他能理解寂无,起码能理解一二。 血海深仇,数十年的压抑与噩梦,就在眼前了。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宫墙之外。 “就在前不久,郁明德请旨出宫回府,而朕默许了。” 寂无的耳朵于沉寂之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词,抬眼看向郁初瑾,他的瞳孔如黑色漩涡般,要将所有触及的一切吞噬、毁灭。 “寂无,是时候了。” 寂无嘴角扯起一丝残忍而灿烂的弧度。 …… 也是这个雨夜,荣亲王府灯火通明,却又安静得不像话。 主院荣正堂内,郁明德高坐堂椅之上,右手一下一下,一下敲着桌沿。 他低头看着眼前跪着的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只剩下半口气的男人。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地上勉强趴跪着的男人用尽全力撑起上半身,抬头——面上血迹斑驳,被一刀划开了半张脸,形容可怖。 “王爷,北戎突变……大,大王子,即位……”话音刚落,头也跟着重重垂落,咚——一声似千钧般响起。 郁明德手悬停空中,良久,良久。 屋内以郁云章为首的一批人侧身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嗤—轻笑声突兀地响起。 郁云章大着胆子抬眸望去,主座上的男人竟然笑了。 他不知怎么,腿倏忽一软,跪了下去。 “义父……这是,” “这是着了皇帝小儿的当啊。”郁明德把话茬接了下去,“哈哈哈哈……好一个郁初瑾,好一个郁初瑾啊!” 说着笑声愈大,前仰后合,癫狂而又极致。 无人胆敢在此刻应声。 郁明德笑着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语气里满是慨叹,“到底是本王老了,无用了,居然还能着了小儿的当,真是闹了天大的笑话啊。” 郁云章双手合拳,行礼磕头,颤着嗓音咬着牙回应:“义父,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我们手里还有兵!先撤离京城,等和各地人马汇合,再杀回来!” 郁明德勾着笑意,缓缓摇头,“没用了,从本王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来不及了。郁初瑾绕了那么大的圈子,不惜伤害龙体,呵——不就是为了牵制本王,给鬼面,对了,我就说皇帝遇刺这么大的事,都不见鬼面的人影,原来,他是在清理本王的人啊。” “如今,他那么轻易就松口让我回王府,想想便知,我们的人,如今,大概也剩不了多少。”说着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成不了气候咯。” “这一局,本王输了。” “王爷……”“义父……” 身后众人唤他,他恍若未闻,只望向无尽夜空,低低呢喃:“你们说,现在外面有多少只箭,多少刀剑,对准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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