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不平衡,很想立刻找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练练剑。 - 校场远抵着山,山头停着云朵。 太阳一点点落下,云朵周围就浮现几缕淡黄色的水波似的光。 阮芥的身影被拉长,踩在脚下。 阮棠追他一路,额角带汗,“八哥哥!你停一停!我跑不动了!” 两人已走出校场,此处没有旁人在。 阮芥终于停下,把脑袋撇向一边,他脾气渐消,磨蹭了好半会儿才说出真心话,但声音还是低低的:“小九,对不起……当我妹妹,倒霉你了。” 阮棠一愣,知他执拗,一想不开就容易钻进死胡同里去。 而这死胡同正是宫里不能提的避讳——阮芥的双生哥哥,七皇子。 端妃娘娘身子骨向来孱弱,当年刚出生的七皇子还未取名便已夭折,后阮平帝赐名为“祈”,含有祈愿的意思。 既是双生,便有此消彼长的荒谬说法,但越是隐晦遮掩,越容易使人信以为真。 所以这事儿在阮芥心里打小就是个死结,他或多或少把阮祈的夭折归结于自己的出生,在内心深处自我折磨。 阮棠也知道,阮芥对自己,既是真心实意当亲妹妹看待,也是将一部分对阮祈的情感转移了过来。别看着他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比谁都敏感。 “八哥哥,这不怪你。”这句话一语双关。 阮棠叹了口气,跨到他面前,抬手转了个圈,“而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再说我以前也欺负了你不少,这次就算勉强扯平呗。” 阮芥闷声:“扯平不了。” 阮棠动了动唇,又想费劲吧啦地再劝劝他。 阮芥却道:“你从前欺负我的可多着呢。” 阮棠松了口气,能说出这种玩笑话就好。她踮脚,拍了两下阮芥的脑袋,动作轻缓,像在安抚一条小狗。 “八哥哥,你好像真长高了,我现在拍你脑袋都费劲。” 阮芥把头顶的手给扒拉开,“你先来找我做什么?” 阮棠眨眨眼睛,明白他什么意思,便问:“八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在我心里,燃哥哥比你重要多了?” “我可没说。” 阮芥迈开步子,躲开那探究的清澈目光。 阮棠继续跑到他面前,较真道:“你没说,但你就是这么想的呀。” “我想的有错吗?”阮芥直接不装了。 “其实在小九心里,你们是一样重要的,只是重要在不同方面罢了。”阮棠放软语气,循循善诱,“八哥哥,如果你真的疼我,就应该试着去接受我喜欢的人对不对?” 旁观者清,阮 芥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谢泠燃他待你,或许是与旁人有些不同,但绝对还称不上喜欢。” 阮棠:“没关系啊,反正来日方长。” 这丫头倒是看得开,阮芥沉默好半晌,扭头冷哼一声。
第21章 表字为炤 “阿炤。” 练了半天剑,阮棠身上出了不少汗。 加上天色渐暗,她回雪棠宫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用过晚膳,才当散步似的,慢悠悠踱步到泠宫。 殿中弥漫缕缕清香,谢泠燃面前摆一紫砂小炉,正煎水煮茶,颇有闲情逸致。 茶具是成对的,两个杯子,一个空着,一个续半杯温茶,醇香清幽。 阮棠坐到对面,随便找了个开场白,道:“燃哥哥,你今日怎么会来教我们剑道?” “答应了顾太傅。”谢泠燃眼皮未曾抬起,却嗅到了茶香之外的另外一种淡香。 那是沐浴过后,少女身上的不知名花露香。 氤氲缭绕。 谢泠燃煮茶时,动作不紧不慢,修长的指尖执着茶罐,分辨出水沸程度,而后加入紫砂小炉中。 静谧的室内,炉中咕噜作响,茶香愈发浓厚。 阮棠也是奇了怪了,这常年练剑的手,看上去竟然连个茧子也没有。 今日这么半天,她手心里都冒了两个水泡,碰到就有些疼。 阮棠问:“那燃哥哥觉得我练得如何?” “很差。”谢泠燃没半点偏袒。 “小九也不用练多好……”阮棠干巴巴道,“反正有你像今天一样护着我。” 提起这事儿,谢泠燃取过那个空杯子,斟了小半杯新茶,将其推到阮棠面前,若无其事般淡声开口:“哄好八皇子了?” “那当然。”八哥哥可比你好哄多了。 后半句阮棠在心里想着,没真说出来。 她只是自顾自接上,“所以现在我来哄哄你。” 谢泠燃执杯的手晃了一下,杯内漾出一圈细小的涟漪。 “不必。”涟漪和他的声音一样,迅速归于平静,瞧不出任何破绽。 茶香氤氲而上,阮棠双手握着茶杯,暖过手后,茶水渐温。她正想举到唇边抿一小口,忽地惊叫:“燃哥哥,这茶在发光!” 只见茶面浮起一层荧蓝色的淡淡光芒,之前谢泠燃替她降温时用的灵力也是这个颜色。 “嗯。”谢泠燃表现得很从容,他将那杯茶拿回来,荧蓝光芒中即刻现出一张脸。 隔了一定的距离,阮棠望不清,她撑着桌角,刚要好奇地探身过去,谢泠燃便冲她道:“你先出去。” 阮棠收回眼,心虚地“哦”了声。她不情不愿挪着步子出门,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句“阿炤”。 殿内,荧蓝光芒中映现出的是一张年长男性的脸,难以分辨具体年龄,但眼角有细纹,头发也是霜白。只能单凭缥缈如仙的气质推断出他年轻时必然也是个风流俊朗的人物。 谢泠燃颔首:“师尊。” 任青云只见他一人,便问:“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谢泠燃敛眼沉默,没有要答的意思。 任青云没再追问下去,转而谈起正事:“阿炤,你在洛京宫中呆得够久了,准备何时南下?” 谢泠燃朝殿外望去,看见阮棠鹅黄身影的一角。 他无意识地抿了下唇,答:“最迟两三日后便可启程。” 任青云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皱了下眉催促,“此次江南疫病四起,并非天灾人祸,而是有妖邪作祟,你尽快启程。” “是。” “谢炤。”任青云蓦地正色,连姓带字喊他,“你近来可遇到了什么人或事?” 谢泠燃表情凝了一下,问:“师尊何出此言?” 任青云道:“你星盘在西北角有所异动,不宜继续留在洛京宫中,当尽快南下。” 余光里那抹鹅黄身影消失不见。 谢泠燃念了个清心诀,点头应下:“是。” - 一墙之隔的殿外,阮棠琢磨着刚才听到的那声“阿炤”,出口轻念了几遍。 她暗自揣测,阿炤,谢炤,谢阿炤?“炤”该不会就是谢泠燃的表字吧? 阮棠喊出系统:“对了,刚才那是什么诡异的术法?好瘆人啊。” 系统播报搜索到的词条:【镜帘术,只要双方灵力都足够强大,借助周边任何水源和光源,就能成像接通,达到面对面交谈的效果。】 阮棠点点头,“这不就跟视频通话一个道理。” 系统:【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殿内谈话持续得够久,阮棠等得无聊,不时仰头看看树杈上停留的小鸟,努力想吹出口哨逗它们。 可是她涨红了脸,也吹不出半声口哨,小鸟很不给面子,扑棱着翅膀飞远。 鸟飞走了,但还有池塘里的鱼儿可以逗着玩。 池塘在不远处,阮棠正要走出檐廊,一道声音把她脚步唤住:“九公主要走?” 一转头,见谢泠燃站在她刚站过的地方,几步之遥。 “还不走。”阮棠果断摇头,跟着他脚步再次踏进殿,“燃哥哥,你聊完啦?” 谢泠燃:“嗯。” 阮棠随口问:“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这问题和任青云问得一样,谢泠燃单回答了她的:“师尊。” 阮棠睁大眼睛,“任青云??” “嗯。”谢泠燃侧头看来一眼。 “抱歉抱歉。”阮棠掩了下唇,赶紧解释,“我就是太激动了,没想直呼任师尊的大名。” 谢泠燃指正:“九公主不必喊师尊。” 阮棠含糊地应了声,思绪早已飞到别处。 灵游阁除了谢泠燃,还有另一个令人闻名的存在——任青云。 此人随性洒脱,天生一头华发,而立之年已至大乘之境,离悟道飞升只差一步而已。 不过他经年闭关,踪迹神秘,如今已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听见这个名字,阮棠如此惊讶也是情理之中。 事实证明,抄书还是有点用的,以上这些信息没求助系统,全是她上次抄《洛京风物》时记住的。不过书上还写:“任青云有一徒,号‘泠燃君’,清心淡漠,灵力至纯,假以时日,定青出于蓝,必然能飞升成仙。” 这本书是顾知节主持编纂的,主观色彩尤其强烈。 用“必然”二字盖棺定论,也不怕捧杀了谢泠燃。 阮棠问:“任师尊他突然找你,是有要紧事?” “嗯。”谢泠燃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怪,不想多说的样子。 阮棠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坐回到案几旁。 阮棠多瞧了那杯茶水两眼,是清茶,水汽化散,透明无色。 她指指茶面问:“那这茶还能喝吗?” 谢泠燃的解释和系统说的大差不差:“方才的镜帘术只是借了水和光成像而已,对茶水本身并无影响,自然能喝。” 阮棠心里仍是觉得怪怪的,嘀咕:“我不信。” 谢泠燃把茶杯递过去,“尝一口便信了。” “……”其实阮棠的本意是让谢泠燃自己唱来着。 她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无色,喝起来却入口回甘,颇为醇厚清甜。 “燃哥哥,任师尊怎么喊‘阿炤’?”喝完茶水,阮棠通体舒畅,嗓子也温润几分,“阿炤是谁?是你吗?” 之前问谢泠燃有没有小名或是表字,他目光就躲躲闪闪的,那会儿阮棠还以为是被她喊了声哥哥才有的恼羞反应,现在看来,倒是因为当时没说实话才这样的。 好在这回谢泠燃没像上次一样搪塞过去,冷清地“嗯”一声,算是承认了。 “‘炤’是你表字,怎么写的?”阮棠稍加思索,第一直觉猜测道,“那个日月昭吗?” 昭昭若日月之明,这个表字和谢泠燃光风霁月的模样还挺搭的。 阮棠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立于雪色之间,可不就是比日月还瞩目的存在。 案几上正有笔墨,谢泠燃铺了张宣纸,笔尖蘸墨,提笔写下两字——谢炤。 阮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炤’啊。”说着,她把毛笔从谢泠燃手中抽出来,宣纸也顺便翻了个朝向,“笔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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