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阮棠掀开轿帘, 透过窗格看一眼,见马车已经缓缓驶入玄武道。宫门深重,彻底隔绝了宫外热闹的另一个世界。 此次出宫,就好似做了一个短暂的梦而已。 她心有不甘问:“那我灯呢?我还没放灯呢。” 封戏卿抬抬下巴,心里已预判了她会问的,懒散接话:“在轿外。” 轿外,无锋一手策马,一手护着那盏兔儿灯。 一路上,他都维持着这个姿势,兔儿灯看起来很脆,风大点就容易被损毁似的。 他精心护着,小心翼翼,不让灯哪怕磕破了一个角。 生怕阮棠因为这事儿,又跟封戏卿胡搅蛮缠,他还是减少两人接触为妙。 马车是在朝晖宫停下的,阮棠进去换回那套宫服。 再出来时,她手里提着那盏兔儿灯,笑眯眯地跟封戏卿道别,还好心情地谢过无锋,一路哼着歌回了雪棠宫。 雪棠宫陷在寂静之中,夜巡的宫人方才正绕过一圈。 阮棠时机踩得准,恰好与他们避开来,她猫腰轻轻推开寝卧门,闪身进去。 兔儿灯在黑暗中散出小圈光源,一壁人影被投到墙上。 半线流光,灯中芯火不明不白燃烧着,点不亮周遭。 谢泠燃的神色无端透出几分落寞。 听见声响,他眸光微动,移了过来。 阮棠呼吸一滞。 半点儿心虚,半点诧异。 心虚自己被抓包了并没有现行回宫。 诧异于他,怎会冒昧地夜闯自己的寝卧。 “燃哥哥……”阮棠走进一些,看见了他手中那串糖葫芦。 她心里紧了紧,扬扬手里那盏兔儿灯,讨好地扯起唇角,“燃哥哥,你可喜欢兔子?这是我赢回来的兔儿灯,打算送给你的。” 这话倒不是临场瞎编,阮棠早就这么觉得了。 谢泠燃有时跟兔子很像,一点儿也不禁逗。 “这是给我买的糖葫芦吗?” 阮棠伸手,想从他手里抽出那串糖葫芦,试了一下,却没成功。 谢泠燃并未避开,却紧紧握着竹签不肯松手,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行为举止中,有一种明确的偏执。 似在同她对峙,等她坦白。 阮棠哄他:“燃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小九难得出宫,玩久一点也理所应当嘛。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让你等了。” “……” 谢泠燃不言,但握着糖葫芦的手却松开一些。 阮棠心里松一口气,耍起小聪明,又卖弄歧义,“约你去长堤放灯,跟你说先行回宫了,都是无锋告知你的对不对,不是我亲口说的呀。” 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谢泠燃目光凌厉些许,澄明地看她。 阮棠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不清不楚地糊弄他。 “我今夜一直在等你。”谢泠燃只说了这一句。 阮棠:“那你怎么不用传讯珀联系我?” 谢泠燃垂眸不言。 如果在宫外,阮棠和封戏卿能玩得更开心,他没理由即刻逼迫她回到他身边。 只是心里那种失衡,很想被确认。 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因为另一人的存在,他们之间是否已经疏远。 “燃哥哥,我饿了。”阮棠改换策略,手往下方的竹签移,几乎要碰上谢泠燃,她软声,“想吃你特意为我买的糖葫芦。” 饿了跟撒娇讨巧是两码事儿,谢泠燃握着糖葫芦的手终于松开。 阮棠剥了糖葫芦的纸衣,先递到谢泠燃唇边。 他偏头,将她手腕轻轻扯住,糖葫芦擦着他唇沿过去。 “我……”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你不吃……那我吃……” 方才的举动,阮棠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让谢泠燃多说几句。 她咬下一颗山楂,忽觉脖子上又起了一阵异样感,与先前的痛不一样,这会儿只是发热。 热意范围还在加大,晕到脸颊耳根。 那是一股道不明的潮热,亟待降降温。 谢泠燃没有看阮棠吃糖葫芦时的模样,或许想到上次,这回他刻意避开了。非礼勿视,可心中杂念如野草疯长,令他耳根微微红了。 阮棠也想起上次。 上次,他们站在同样的地方,场景与此刻别无二致。 她大着胆子,毫无技巧地亲了他一下。 那股潮热正找不出发泄口,煽动着阮棠去做一些出格之事。 于是她舔舔唇,直白地问:“燃哥哥,你不看我,是不是怕想亲我?” 谢泠燃喉结很轻微地动了一下,目光克制地从她身上掠过。 “想亲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就敢大胆说。” 阮棠将兔儿灯和糖葫芦一并放到身后案几上,旋即转身,踏步上前,双手勾上谢泠燃的脖子,在他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已将他头往下带。 呼吸交缠,她话里带着缠绵,“燃哥哥,我好想亲你。” 这个姿势,谢泠燃不得不直视阮棠。 再无闪避余地,无需再进一步的撩拨,他目光和心就一并乱了。 他抬手,捧起阮棠的脸,往上一抬。 再无犹疑,凛冽的气息有如实质,尽数压向她。 他吻着她,以唇齿缠绵之势,侵城掠池。 如此,主动撩拨和被动承受的一并都成了她。 谢泠燃心口有阵痛传来,那是对于禁忌的警告,星盘布下的结制想要保护他。他却以一种自损的方式,自甘沉沦在这个吻里。 心口很痛,可谢泠燃的吻丝毫没有放松。 反而更加肆虐,有种风雨齐来,天昏地瞑的感觉。 阮棠手还搭在谢泠燃脖子上,他低下脑袋,后颈处有一块略微突起的骨头。她无意间碰上了,便不停来回摩挲着,不愿撒手。 谢泠燃过来拉她的手,低低喘气:“别摸。” 说完他便又吻过来 ,如此从容,却不被外知晓,他内心道德和欲望的相互博弈。 津液相吞,阮棠身子脱力,双手虚抬在空中,想抓住些什么,又改为去摸他耳朵。 谢泠燃身子一僵,这回将她的手直接十指紧扣住了,惩罚似的。 良久。 他短暂地放过她。 给她一个换气的机会。 谢泠燃脂腹扫过阮棠发红的眼尾,轻声问:“你和他很要好吗?” “谁?”阮棠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发出个音节都嫌累。 她如同一尾离水的鱼,竭力喘着气,却呼吸不上来。 谢泠燃不答,似乎不愿在此时提起那个名字。 阮棠手指绕着他发尾,缓了一会儿,问:“燃哥哥,你现在还生小九气吗?” 她觉得,今夜的谢泠燃似乎很不一样。 从言行到举止都透出一股莫名的邪异,在寝卧内不管不顾般地与她接吻,无法想象是他清冷性子能做出的事。 谢泠燃侧脸冷峭,却柔情地以唇蹭她耳垂,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廓附近,仿佛是以此举来作答。 不久前那种眩晕感再一次不期而至。 阮棠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手忙脚乱地揪住谢泠燃衣领。 谢泠燃顾不上被扯乱的衣襟,干脆地将她腰一揽,腕力上提,安安稳稳地把她抱到了桌案上。 而阮棠那双黑眸,在夜里亮汪汪的,正一眨不眨地瞧他。 专注中带点涣散,迷离地映着月影。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正欲再次吻上。 蓦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 不,不对。 不该是这样。 他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 谢泠燃猛然清醒,额角带一层薄薄的汗,慌乱地松开手。 情到深处自然会迷乱,可此时此刻分明是过犹不及的局面,难于收场。 阮棠不甘心,抓过谢泠燃撤去的手,想要把脸贴过去。 她脑袋一低,那截雪白的脖颈在夜色中闪过,谢泠燃眸光微暗,终于发现不对之处在哪儿了。 只见她后颈靠近耳根的地方,赫然印有一个淡淡的赭色印记。 如花开九瓣,实则不然,那是九尾狐印。 她今日出宫,遇见了狐妖。 有他在身边,狐妖断不可能靠近。 便只有可能是阮棠和封戏卿独处的时候,被狐妖趁虚而入。 那么,这个印是否也在他们俩之间应验了。 谢泠燃闭了闭眼,不敢去设想刚才的场面。 如果对象换做是封戏卿与她…… 九尾狐其中一脉,靠吸纳人气来助炼修为。 他们并非以色侍人,而是将九尾狐印往女子身上种下,既催情又噬情,依仗吸纳女子情人之阳气,转移到自身。 所以方才两人情迷意乱,此印大抵起了不少作用。 可笑的是,偏偏其名唤“钟情”。 若无灵力,肉眼凡胎根本发现不了被种下此印记。 谢泠燃灵力至纯,应该被吸纳去不少,不知那妖身可否降得住。 他抬手,指尖蕴着灵力,往阮棠后颈处轻点了点。 印记随之消失不见。 阮棠那股黏糊劲儿也缓了一下。 而谢泠燃的神色已与往常无异,克制地替阮棠整理好散乱的衣衫与发。 欲念退潮,他嗓音恢复一贯的清泠:“我还有事,你早些休息。” 阮棠声音还是软的,喊了他一声:“燃哥哥。” 然后……然后,她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一切想说的话,好似都被那个激烈绵长的吻给包容了。 那盏兔儿灯已快燃到微末,旁边搁着只咬了一颗的糖葫芦。 阮棠张开双臂,娇声娇气问:“你能不能抱我去床上,我腿软。” 按理,迷情咒已解。 两人都不该再这么互相贪恋对方的气息才是。 可谢泠燃却还是顺从地将她抱起,怀抱沉稳而清冽。 不仅是她贪恋,或许私心里,他也是不舍的。 阮棠想起第一回 见他时,假意在雪地里摔倒,没有换来他一个出于同情的公主抱。 此时此刻,同样是假意谎称自己腿软,还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谢泠燃却也默然照做了。 看来,她离攻略成功也差不了多少。 谢泠燃将阮棠抱到床上后,立马退开。 阮棠没来得及抓住他衣袖,嘴上就不依不挠,“燃哥哥,你怎么会偷偷摸摸和我做这种事的?” 室内太暗,她看不清谢泠燃红了几分的脸。 只听得他哑声道:“我该走了。”
第38章 流言四起 筹谋中的一颗棋 次日一早, 谢泠燃便被召见去了泰安宫。 宫内,阮平帝面前摆一副棋局,棋盘格上空余不多。 他手中拨弄着黑白二子, 正拆棋自弈。 听见动静,阮平帝示意谢泠燃到他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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