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可观心, 此局势诡, 黑白二子厮杀得激烈,正待分个你死我活。 第一眼, 白子初现败势,再一眼,黑白混淆, 白子似而反败为胜。 谢泠燃观棋不语。 阮平帝扬手,宫人将一本奏折呈上。 他问:“泠燃君回了洛京,怎么如此低调。” 谢泠燃答:“来得匆忙。” 宫人没有将奏折呈给任何一人, 只是从旁听候吩咐。 阮平帝收了棋子,意味不明地笑道:“昨日是小九笄礼, 要不是泠燃君没赶上, 朕还以为你是特地前来赴她笄礼的。” 谢泠燃神色并无波澜, 瞧不出一丝端倪。 棋子落入琉璃罐中,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宫人察言观色, 适时将奏折递于谢泠燃。 奏折笔墨扼要, 他一目十行扫过。 阮平帝开口:“此事朕先压下了,原先打算等小九过完笄礼再传书于灵游阁。可既然泠燃君又回了洛京,那便当面说与你听。” 奏折所表之事和上次仍旧是同一桩。 江南妖疫去而复返,且愈演愈烈,波及程度远超之前。 处理起来只怕也会棘手许多。 谢泠燃搁下奏折,心中已大抵有数。 “泠燃君, 你可知,民间近来还多出一则流言?”阮平帝拢袖,将奏折未表的事说与他听,“‘澡雪之棠,更新万象’,你上次去江南听过这话吧?” 谢泠燃定神,沉稳道:“对于妖疫,此言是无稽之谈。” 阮平帝笑着摇摇头,“泠燃君是知这道理,可那些百姓如何能懂?何况这无稽之谈已从江南传至千里之外的洛京,就更无法视而不见,任其自行平息下去。” 上回去江南,谢泠燃听到这话就觉怪异,可当时只在江南几个小镇流传,因而他没有插手。 如今才过去一月多些时日,流言已传至洛京街头巷尾,想必是幕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阮平帝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只是没放到明面上谈起而已。 谢泠燃便也没主动去提,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谈话照这样进行下去,必然会牵扯到阮棠。 果不其然,随即便听阮平帝道:“泠燃君这次再去江南时,把小九也带去吧。” 谢泠燃不假思索地否决,“不可,万一有危险——” 阮平帝沉声打断:“她是洛京公主,若去一趟江南便能稳住民心,就没什么不可的。还是说,泠燃君你比朕还心疼小九?不舍得她涉险?” 谢泠燃不言,神色里那些微的波澜很快敛起。 宫人于这僵持的气氛中退去。 殿内只留下二人。 阮平帝声音和缓一些,问:“泠燃君,朕本意原不愿让你与小九有多接触,你可知为何?” 此时此刻,谢泠燃倒是有几分清明了,可以前,他从未觉得这种事重要过。 “小九对于洛京,对于洛京子民而言,都不仅仅只是一个公主而已。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首当其冲的也必然是她。” “洛京不能没有九公主,就像灵游阁不能没有你泠燃君,你不可能为了她成为洛京子民,她也不可能被你带回 灵游阁。你们之间,注定不会有结果。” 谢泠燃心中微悸。 倒不是为那最后一句判定,而是…… 阮棠能得到这许多的宠爱,并非因她本人,只是因这九公主的头衔罢了。九公主出生时伴着祥瑞之兆,但就算换个人来也一样。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只是筹谋中的一颗棋。 一尊高筑的,按照期望而活的神像。 光看这点,他们俩何其相似。 阮平帝有意试探,深沉的双眸看着谢泠燃,审视般问道:“泠燃君,小九与你同去江南,你能护她,这点朕放心。可是其他呢?朕也能放心吗?” 他想要得到谢泠燃一个保证,保证他与阮棠不会逾矩。 阮棠始终是洛京公主,而谢泠燃继续当那风光霁月的仙君便可。 可这已是无法允诺之事。 谢泠燃起身告辞,言简意赅:“陛下若是不放心,可将九公主留在宫中。” 此局,留或不留。 阮平帝都处于下势。 - 晴天,太阳在青砖宫道上筛出一段一段光块。 那阳光也停在阮棠身上,已有点温热,将她脸颊晒出健康的红润。 她躲在宫道拐角处,见谢泠燃的影子靠近,立刻探出头来想吓唬他:“燃哥哥!” “嗯。”谢泠燃没那么容易被吓到,何况她藏得并不好,早已被发现。 阮棠一眼瞧出有些不对劲。 她张牙舞爪的表情变得怔怔的,问:“燃哥哥,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谢泠燃不知是哪个细节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许久,他抬眸,极其认真地问了句话:“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阮棠:“……” 这里? 宫里,还是书里? 阮棠很想说不好,她想回家,不想要呆在一本书里。 可这话不能对谢泠燃说,最终还是摇摇头,笑吟吟道:“当然好啊,我什么都不用做,大家就都喜欢我。就算不喜欢我,看在公主的身份上,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说这些话时,她只顾低头拨弄手中那只风筝,并不看谢泠燃。 语气还特意拿捏得相当娇蛮,以此来多增添几分可信性。 从前,阮棠总是系着发带,好和衣物颜色相称。 她稍低下头,发带颜色便落入旁人眼中,相当鲜活。 今日是她及笄之后的第一日,没有系发带,而别了一支素色簪子。 明明脾性还是初见时那个小姑娘,什么都没有改变。 谢泠燃眼神落到那只风筝上,形状是兔子,不知历经过什么,看得出修补痕迹。他刻意温声,道:“那,你可愿跟我一起去江南?” 若阮棠答不愿,就算忤逆了阮平帝的旨意,谢泠燃也不会带上她的。 可听见这话,阮棠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睁圆,像只猫。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忙不迭答:“我愿意!” 抢白太快,系统的提示音甚至还慢了半拍—— 【剧情节点之一——请宿主答应与主角“谢泠燃”同去江南。】 我、愿、意。阮棠脸难得一红。 要知道,在现代,这句话出现的场合一般都在婚礼上。 阮棠用手扇了扇风,妄图降温,问:“怎么又要去江南?” 原来系统之前说的“下次一定”还真是下次一定。 “江南疫病复返而已。”解释完,谢泠燃再次同她确认,“所以此行可能会有危险,你若不愿,可以不去。” “我要去!燃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阮棠生怕谢泠燃不带她,急于表露真心,“我不怕危险的,反正有燃哥哥你护着我,不过我也不会给你添额外麻烦的!” 谢泠燃轻淡地“嗯”一声。 阮棠咧嘴傻笑,不一会儿,又担心起来,“可是父皇那儿,他能同意我出宫吗?” “他——”谢泠燃顿了一下,不欲多言,“自然同意。” 阮棠不疑有他,立刻放心,“也是,燃哥哥肯定是问过父皇了。” 谢泠燃突然喊住她:“小九。” 阮棠抬眸,“嗯?” 谢泠燃视线落到她手中那只风筝上。 阮棠立马会意,“燃哥哥,昨晚没放灯,今日天气这么好,不如你陪我去放风筝吧?” 谢泠燃应:“好。” 初夏阳光比春日烈上许多,空中一只风筝被放得很高,遥遥便能望见。风大,风筝线猝然崩断,像是自由一般,没有方向地飞往任何一处,在视野中缩小、远去。 这风筝也算尽到使命,让两人一起放了。 阮棠心中满意,抬手指着那风筝,扬唇道:“这兔子肯定飞到广寒宫当玉兔去了。” 谢泠燃问:“广寒宫?” 阮棠把话往简单了解释:“燃哥哥,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叫嫦娥的漂亮姐姐吞了不死药,成为仙子飞升到月宫,和身为凡人的丈夫分离,日日夜夜只有一只玉兔作伴。月宫就是她住的地方,也叫广寒宫了。” 谢泠燃不知想到什么,声音低低地问:“她为何要吞下那药?” “故事有很多版本呢,有一个版本说,嫦娥是为了当长生不老的仙子才吞下不死药的。可当仙子有什么好的,广寒宫也不好玩啊,她一个人每天都孤孤单单的。所以肯定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理由,对吧?” 阮棠嘴快地输出观点之后,又去同谢泠燃求证。 谢泠燃没有置评嫦娥,也没有猜测其中缘由,只是谈起那只飞走的风筝:“这兔子若真当了玉兔,不也还是不得自由。” 阮棠展开双臂,迎风笑道:“那就不当玉兔,随便去哪儿,当只自由自在的野兔。天大地大,开心最大!” 谢泠燃侧眸望向她,心中揣摩着这句话,忽问:“出宫去江南能让你开心?” “不是出宫。”阮棠摇摇头,不正经地答,“和燃哥哥在一起我就开心。” 空中有大片的云浮过,如摊平的白絮,将天光遮挡一瞬。 阮棠目光好似也骤然跟着变得迷蒙,呆滞而又跳脱地问:“如果是你,会为了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就放弃成仙吗?” 谢泠燃深深看她一眼,不答。 阮棠不依不挠,僵硬重复一遍:“如果是你,你会为了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就放弃成仙吗?” 浮云带来的暗沉已过去。 可阮棠眼眸还似覆有一层古怪的阴翳。 她真正的情绪都在心里面宣泄出来—— “系统,你有病啊?!好端端地又控制我意识做什么?” 【与后续剧情有关,还请宿主不要妄图干预。】 阮棠气得想骂人。 干预?她倒是得有能力干预啊。 只听“她”又在那问:“如果是你,你会为了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就放弃成仙吗?” 谢泠燃眸色愈发深了,长久地凝视阮棠,像要透过她漆黑眼瞳,看出另一个人的存在。
第39章 平安快乐 “谢泠燃,你为了小九在讨好…… 未谢泠燃等瞧出端倪, 一声高呼响起:“小九!” 远处,有道一袭青衫的身影正急急忙忙朝两人奔来。 阮棠按照自主意识转头望去,才发现因为意外的闯入者, 系统的控制已经消失不见。 她着急忙慌地又转回头解释:“燃哥哥,方才的话不是——” 不是我要问你的。 这后半句, 她屡次张口, 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阮棠知道,必然又是系统在作妖了。 谢泠燃的目光并未有过偏移, 将她怪异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底。 他朝她颔首,虽没有说什么,却好像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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