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正要厚脸皮上前,却被殷涟拦住。 “可别乱动。”她摆出医修的底气和架势,微微笑了,然后抬脚,轻轻踹了踹阮芥的腿和腰。他大概是麻着,竟毫无知觉。 “不错,确实是腿爬酸了。”殷涟下了诊断,收脚吩咐围在一旁的灵游阁弟子,“把他担去雾雨谷的冷泉泡一宿,自然就好了。” “小九——” 阮芥还想说什么,阮棠含糊过去 ,“八哥哥,你就听话吧。” 殷涟一副看戏的表情,鄙夷问:“哥哥?” 阮棠没太好意思承认阮芥这幼稚鬼就是哥哥的事实。 她心虚地摸摸鼻尖点头,“嗯。” - 灵霄殿周围酝酿成一层朦朦胧胧的岚气,如同浮在半空。 谢泠燃到时,任青云已经等候许久。 殿中昏聩,他沉稳的声音从高处传下,喊:“谢炤。” 谢泠燃秉命上前,将伏魔钉一事尽数道来。 任青云听完后没有评置,脸色隐匿暗处,怒意已积了几十日。 “你星盘异动,想来已知晓缘由。” “是。”谢泠燃没瞒。 “谢炤,你妄自将人带回阁中,那结制,我看撤了也罢。” 谢泠燃垂眸受训,不言不语不辩驳,背脊却挺直如一柄剑。 这样坦然的态度让任青云更加不快。 他第三遍直呼谢泠燃其名:“谢炤,阁规你最清楚,上次伏魔钉一事,你说甘愿领罚,该怎么罚,如今你领了便是。” 谢泠燃站在殿中央,光线落入其间,投映出一道颀长身影。 “是。”他声线沉着,单说了一个字,却不卑不亢。 任青云怒意难抵,意欲拂袖离去。 谢泠燃偏在此时喊住他:“师尊,弟子还有一事相商。” 任青云当即变了脸,仿佛知道谢泠燃将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厉声呵斥,打断道:“有什么话不着急说!罚领完,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谢泠燃颔首,退出灵霄殿。 光影中被带起的尘埃,随他离开后沉寂下去。 任青云一时恍惚,方才谢泠燃那副从容却坚持的神色,数十年前,他也曾在某位故人身上见过。不愧是故人之子,相同的宿命好似又即将重演一遭…… 触犯阁规的弟子,都在摩崖峰受刑罚。 此时已近黄昏,峰顶饱受一天残照,显露赤色。 谢泠燃立于山巅,唤出乘风剑。 剑至手中,他拂衣下跪,双手将剑呈于面前。 那张清冷的脸上不曾有一丝旁的情绪。 以其灵力附于剑上。 霎时间,乘风剑已有千钧重,剑刃寒如数尺坚冰。 双手呈着,并不如看起来那样轻松,何况还是以跪姿。 四下空旷,并无弟子受罚。 摩崖峰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失了真。 唯见一白衣身影静跪着。 摩崖峰是灵游阁最高峰,选址巧妙之处就在于若是有弟子受罚,灵游阁各角落的其他弟子只要留了心,抬头就能将那场面收入眼中,以儆效尤。 在上面受过罚的弟子不计其数,肉身折磨还不算,那更是一场对于尊严的酷刑。 而彼时,阮棠还什么也不知道。 正值灵游阁弟子一日修炼结束,她听说有吃的,就牢牢跟着殷涟了。 她不知道谢泠燃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找她。 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跟着殷涟,毕竟只要不涉及谢泠燃,两人相处还算愉快。 灵游阁吃食偏清淡,让人没什么胃口。 阮棠没吃两口,听见隔桌有弟子在窃窃私语,屡次提到谢泠燃的名字。 那场面,就跟从前她上学时,同学在食堂里讲八卦一样。 殷涟在其他弟子中算是师姐,天大的八卦也不敢捅到她面前。 阮棠只得赶紧把那碗饭扒拉完,用再去盛碗饭的借口从殷涟身边溜走。 她换了一桌坐下,极其自来熟问:“你们在说什么?” 阮棠的头发是谢泠燃帮忙绑的,与灵游阁中女弟子无异。 况且她今日特意穿的一身白,不仔细分辨,谁能看出她是个外人。 对面的人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谢师兄今日被罚了。” “被罚?”阮棠一愣,手中的筷子滑到桌面上,她赶紧抓回来。 桌上几人显然不曾见过阮棠,话里没一句离开当事人,“听说谢师兄这趟回阁带了个姑娘,那姑娘是洛京九公主,两人举止亲密,惹任长老生气了,就被罚了呗。” “那可是光风霁月的谢师兄啊!!就这么被折了,怪不得殷师姐这几个月来总心情不好呢,看来早就知道了。” 阮棠茫然地扒了一口白米饭。 她都还没和任青云见过呢,对方就这么容不下她了? 有人提醒阮棠:“哎,谢师兄被罚的事儿你可别告诉殷涟师姐,她还不知道。” “哦,好。”阮棠还想问问谢泠燃在哪儿被罚了,只怕说太多露出破绽。 新的讨论却又开始了。 一人说:“也不知道那洛京九公主长什么样,我非得找机会见见。” 阮棠指指自己,咽了下口水问:“你看我呢?” 那人不解:“你怎么了?” 阮棠立马心虚摇头:“没什么……” 等阮棠揣着那碗米饭回去时,已经过去许久。 殷涟疑惑看她:“乘碗饭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阮棠干笑两声,旁敲侧击:“你们灵游阁门规是不是特别多?要是犯了是不是会被罚得很惨?”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灵游阁弟子,罚不到你头上。”殷涟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才直入正题,“而且也不是胡乱罚的,得看你犯了什么事。若是比较严重的,就在摩崖峰跪几个时辰——” 阮棠抓住关键字眼,打断问:“摩崖峰在哪儿?” 殷涟不满皱眉,“你在灵游阁中,抬头能看见的最高峰便是了。” 周遭的弟子陆续吃过饭散去。 阮棠细嚼慢咽吃着饭,殷涟等不下去。 被跟一天,她早就想找个理由把人给甩了。 殷涟冠冕堂皇找理由:“喂,我看你一时半会儿还吃不完,不如……” 哪知阮棠直接说:“你先走吧。” - 灵游阁巍巍高山,入夜有凉意。 阮棠白日里没趴的三千阶,这会儿倒是给补上了。 从摩崖峰山底到山巅,她爬到月亮在高空升起。 好在放眼峰顶,只几株合抱古树,无物遮掩视线。 阮棠气喘吁吁,一眼便看见了还跪着的谢泠燃。 若从听闻这个消息算起,他跪着也有五六个时辰了。 走近,却见谢泠燃衣衫已被冷汗浸湿,鬓角打湿。 月光映在他眼角眉梢,神色淡漠得不似真人。 看清来者,他眼神终是有了波动,视线轻轻掠来。 “燃哥哥,任师尊罚你是因为我吗?” 阮棠舔舔唇,蹲到谢泠燃身侧,腿酸得打颤,她强忍不适。 正处刑罚之中,谢泠燃不曾开口答话,眼睫短促颤了颤。 阮棠知他性情,干脆也不问了,蹲在一边默默陪着他。 在峰顶瞧见的月亮是圆满莹亮的,好似触手可及。 如果不是两人都处在折磨之中,场景还算浪漫。 阮棠有几次都不想蹲着了,但目光一触及还跪得板正的谢泠燃,还是咬咬牙坚持下去。 真正打断她这种自虐式陪伴的是不期而来的任青云。 刑罚快结束,他原是想来问谢泠燃想清楚没有,不曾想会多见到一个面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戴和阁中弟子很相似,连那发髻样式,怕也是他那个好徒弟亲手教的。 月光下,小姑娘莹白的一张脸。杏眼细眉,眼神又亮又倔。 而他那好徒弟虽受着罚,心思却早已不在此,眼神代替举动,满是心疼。 见到这场景,任青云控制不住怒意开口:“你为何会在此处?” 阮棠飞速反应过来,起身鞠躬:“任师尊好。” 任青云态度并未因此而软化,重复一遍:“我问,你为何会在此处?” 阮棠支支吾吾:“我、我想来陪他。” 谢泠燃呈放乘风剑的手逐渐收紧。 剑灵不伤及主人,只是在他掌心留下两道极深的印痕,不见伤口。 他周身冷意,被任青云察觉。 大有种即将不顾刑罚要站起身的冲动。 任青云盯着阮棠,长久而沉默。 他看得出面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可他却不得不来当这个恶人。 乘风剑上砝码加重,剑身绷到极致。 除了谢泠燃自身的灵力,还多加了一道任青云的,不堪重负。 谢泠燃身型晃了一晃,又很快稳住。 阮棠并不知晓个中玄机 ,只以为他是跪久了受不住,心里着急,“任师尊?要不你罚我吧?是我要谢泠燃带我来灵游阁的。” “罚你?”任青云发笑,“你并非灵游阁弟子,我有何资格罚你?” 阮棠急得想哭之时,有另一人飞身来到峰顶。 赵无量周旋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有些浑不在意地开口:“二师兄,你别老动不动就拿阁规来说事儿,孩子们都怕了。” 任青云并不买账,警告他道:“这事儿你别掺和。” 两人胡搅蛮缠之际,忽有剑波震荡。 乘风剑归鞘,谢泠燃平静起身,收手于袖中。 阮棠看见,赵无量疯狂冲她眨眼。 “小九,小谢跪一天也累了,你带他回去。” 阮棠不知道赵无量怎么知道她小名的,但当务之急不是计较这个。 她感激地道谢,回身去扶谢泠燃。 可谢泠燃避开了阮棠伸来的手,安抚般投来一眼。 而后抬眸望向任青云,坦荡而决然地直视于他。 “师尊,弟子已领完罚。” “有一事相商。”
第55章 同她成婚 “我抱着你睡。” 任青云挥袖布下一结界。 隔绝了赵无量与阮棠, 只留师徒二人。 结界内,空气仿佛凝滞一般,目光所及处单向可视。 任青云视线从结界之外的阮棠转回面前的谢泠燃, 忽叹出一口气。 无需等谢泠燃启唇,他已知接下来会听见什么。 因而只问了一句:“阿炤, 你不想成仙?” 谢泠燃没有片刻的思虑, 沉静直言:“弟子,不想。” 他话里的停顿似乎是为给任青云一个缓冲, 后半句更为决绝。 成仙需要断绝七情六欲,谢泠燃不肯弃。 透过他淡漠的面容,任青云仿佛看见数十年前, 他师兄师姐相爱后,同样这般情根深种,宁肯双双走上死路, 也不愿彼此相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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