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外面可看不见,都记在我的脑子里的。” “若是任师尊想听,我每日都来讲一些。” 任青云狐疑问:“为何不一日讲完?” “故事很长,而且我这不是怕任师尊您有事嘛。” 任青云指腹摩挲杯沿,沉吟:“今日之事——” “今日没什么事啊。”阮棠并不驳他面子,认认真真装傻,“我不过是来问候任师尊而已,接下来几天也如此。” 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阮棠三番五次往灵霄殿凑,意图正在于此。 任青云意味深长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 只怕他那个好徒儿,也是这么被拐得晕头转向的。 - 晚间,在外头瞎逛一天的阮芥也来了灵霄殿偏殿。 昨夜他在雾雨谷冷泉中泡了一宿,今日还没安排上住处,听说灵游阁主事的是谢泠燃,特 意过来等着他发话。 而与阮芥一起的,还多了个赵无量。 三人同在一张桌旁坐着,阮棠懒懒支着下巴,心想这俩什么时候才能走。 说起来,阮芥与赵无量也是偶然碰上的。 阮芥逛到小重山迷了路,人迹罕至,好不容易才看见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屋里有一位模样年长些的青年,正闭着眼酣睡。 地面上酒坛子东倒西歪,看上去喝了不少,酒气熏天。 阮芥想要问路,捂着鼻子凑过去看对方到底醒没醒。 哪知赵无量睁开一双清凌锐利的眸子,没有半点醉态,给他吓了一跳。 阮芥未穿着灵游阁弟子服,是什么身份并不难猜。 相比之下,赵无量就是个捉摸不透的怪人了。 两人面面相觑。 动作快得看不清,阮芥挂在腰间的那柄剑忽被赵无量抽出。 淡青色剑身映出他那双锐利眼眸,在他手中仿佛才活了过来。 “这剑如何?” “关你什么事?” 阮芥将剑抢回,收入剑鞘。 赵无量留意到那枚平安扣剑穗,编织纹路都与乘风剑上的一致。 他悠哉悠哉开口:“剑是好剑,可惜啊,在你手中糟蹋了。你唤不出剑灵,它在你手中便与废铁无异。” 阮芥听得面红耳赤。 来到这破灵游阁,他不知受多少气了。 赵无量道出个中真相:“这剑已开刃,说明你有在练习。唤不出剑灵,不过是不得缘法。学而不思,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哈哈——” 这人生态度换来阮芥的鄙夷,他握着剑便走。 赵无量收笑,拎了坛酒跟上,口中还哼着调子。 “我猜你是想找小谢。” 阮芥脚步一滞,心生狐疑,能这样称呼谢泠燃,想来也是位前辈。 可赵无量却没方才那么多话,只正经丢下一句“跟上”。 彼时灵霄殿偏殿,阮棠自孤山之后半天未见谢泠燃,正等着他回来好黏糊一阵,不曾想却迎来了这两位不速之客。 阮芥坐了会儿,直入正题,“小九,你昨晚怎么睡的?这还有多余的床?” “我……”阮棠心虚,眼神乱瞟,“我哪里都能睡。” 阮芥不解,“嗯?” “我就睡这儿。” “那谢泠燃呢?” “他……” 阮棠支支吾吾时,赵无量干脆发话:“小子,你去我那睡不就行了。” 阮芥一下被带偏,“我不去,你那地方连扇门都没有,睡不踏实。” 赵无量只猜到阮芥是想找谢泠燃,没想过是何缘由。 如果早知道阮芥是想找个地住,就绝对不会把他带过来了。 阮棠也接话:“这里没有多余的床。” 阮芥立刻警觉,“那你——” “八哥哥,你不是想学剑术吗,机会难得,正好让师叔教你呀。” 阮棠冲着赵无量疯狂使眼色。 阮芥再次被带偏,大惊小怪,“师叔?” 赵无量轻咳两声,淡定瞥过去一眼。 “那师叔你岂不是比谢泠燃还厉害?” 赵无量没吱声,眼神意味深长,但凭阮芥自行领会,反正绝不是承认的意思。 “那还等什么!” “师叔,我就睡你那里。” 其实从阮芥察觉赵无量身份不一般以后,对自己没大没小的态度就有了些后悔之感,只是拉不下脸而已,阮棠这么一说,他马上顺着台阶下了。 赵无量被扯着起身。 谢泠燃回来时,正碰上要离去的两人。 脚步匆匆,同他打了个招呼便擦身而过。 “燃哥哥,你忙完了?” “嗯。” 阮棠走近,用掌心托举谢泠燃的脸。 他唇贴到她皓白的腕处,似有若无蹭了蹭。 “累不累?” “不累。” 身后的门被带上,光景隔绝。 阮棠被蹭得手心发痒,笑嘻嘻躲开。 “灵游阁中的弟子,知不知道我们晚上一起睡的?” 谢泠燃目光坦荡,“他们不知道,也不会信。” 原以为阮棠会失意,没想到她反而高兴得很,“那太好啦!” 谢泠燃轻笑,托举着突然跳到他身上来的阮棠。 小姑娘跟得到想要东西的小孩儿似的,两条腿晃荡着,雀跃之情溢于言表,主动捧着他脸亲了一下又一下。 谁敢信,平日里最克制端方的泠燃君会干金屋藏娇这种事。 还会不满足于只被亲了下脸,想索求更多,将阮棠的脸掰正,欺身上前。 烛光昏昧摇曳。 影子交缠,难解难分。 - 接连几日,阮棠都会抽空去一趟灵霄殿。 任青云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她,但对她的造访却逐渐习以为常。 《红楼梦》的故事快讲到尾声,毕竟阮棠也只知道前八十回的剧情走向,临时起意决定换个故事讲,就讲西天取经——与任青云所接触到的,截然不同的神妖志怪。 故事讲起来没完没了,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下来。 阮棠如往常要走时,任青云忽道:“案几上的点心,太甜,你吃了。” 其实这几日,灵霄殿都有点心送来。 玲珑精致,香气诱人,她馋这一口很久了。 阮棠欣然道过谢,挑了块最小的糕点。 味蕾传来的绵软甜味让人心情都变好了,她用干净帕子另又包了几块糕点,不忘告知任青云,“我想给燃——谢泠燃带一些。” 任青云蹙眉,“他不爱吃甜的。” 这数十年,他几乎从未见过谢泠燃去碰这些。 阮棠点头,“我知道,但很好吃,我想带给他。” 任青云问:“你平时都如何称呼阿炤?” “我喊他……”阮棠不敢瞒,心一横说,“燃哥哥。” “那为何到我这儿就要改口?” “我怕任师尊您生气。” “生气。”任青云似笑非笑,“你们若真怕我生气,便不会背着我私定终生——” 说完,他又忽觉不对。 谢泠燃明知抽情丝一事不可能会瞒得过他,却还是这么做了,不就是明摆着没想瞒吗。 至于私定终生,不过是没有事先问过他而已。 谢泠燃所作所为都明目张胆。 只是众人不曾察觉。 听任青云道破此事,阮棠被口中的糕点噎住,猛咳起来。 “这几日,你都是与他同住的吧?” 阮棠呛出泪眼,唯唯诺诺地点头承认。 任青云沉下脸,“谢炤若敢在婚前对你做什么越轨之事,你说出来,我会罚他。” “没有没有!”阮棠把包好的糕点塞进怀里,抬腿就跑,“任师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黄昏来临,夕阳悬在天边,欲落未落。 阮棠往灵霄殿偏殿狂奔,与一人面对面撞上。 阮芥脸色很差,气也还没喘匀,“小九你跑哪儿去了?” 自从上次跟赵无量走了后,阮棠还是几日里第一次见他。 “八哥哥,怎么了?” 阮棠等着他后话,却没觉得会是有多么重要的事。 盯睛看,阮芥手中是一封揉皱了的信,盖着朱砂印绥,在信封口处被揭成两半。 从洛京宫中不远千里驿送至灵游阁,脚程再快,怕是也隔了数日。 “谁写来的信?” 阮棠先喜后忧,怕是阮平帝来催他们速回宫中。 阮芥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阮棠把信抢来,自个儿看一遍。 在理解其中含义的同时,阮芥的声音清晰落到耳边—— “小九,皇嫂她小产了。”
第58章 晴日大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承安寺, 青灯古佛,玉阶明柱。 殿堂中一尊宏大的金漆佛像,供拜的草蒲团上跪一女子, 低声颂念经文,眉眼温顺。 自阮棠去江南的数月间, 顾念絮果真如其所言, 日日来此祈福。 是祈福,也是想为阮筠洗去一些罪业, 不止一事,他筹谋的桩桩件件,牵连出来, 伤天害理之事并不少。 妹妹他尚且能伤害,更不用说那些素未谋面的百姓,不过都是他通向那位置的捷径。 从前朝堂上云谲波 诡, 顾念絮都看在眼里,却不曾想到幕后主使, 会是那个初见时温润清正的阮筠。 他骗过了太多人, 其中也包括她。 数月间, 发生了许多事。 阮平帝突然病重,太医束手无策。明里暗里, 阮筠与阮颐党争愈演愈烈, 百官分立两派……整个洛京,好似要迎来一场改天换日。 可千不该万不该,阮筠不该将顾家扯入这场混水里。 顾家被查,顾知节一生为官都两袖清风,晚年却落个被贬下场。 从始至终,阮筠对顾念絮的承诺只是一句可保全顾太傅性命而已。 江南之事到如今的顾家, 顾念絮气火攻心,心力衰微,小产不过是躲不掉的劫。 那时,阮棠托菱纱带的小孩物件正好送到宫中。 顾念絮在养病,并不知此事,是阮筠从宫人手中接过的锦盒。 看清其中物件,他眼神骤然冷下来。 物件同锦盒一起被摔至墙角,四分五裂,宫人在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阮筠冷眼睨去,问:“谁送来的?” 宫人战战兢兢答话:“回殿下,是……是九公主。” 听见这名字,阮筠唇角却勾出一抹莫名的笑,低低言语:“许久都没听说小九的消息了。江南疫病结束这么久,她也该回宫了。” 宫人摸不准他心思时,阮筠已收起笑。 眼神冷淡地吩咐,“去,为我准备笔墨。” - 信送到洛京,是小半月之后的事。 阮棠捏着信纸,当即鼻尖一酸,哭了出来。 怀中揣着的糕点掉到地上,砸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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