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眼泪跟着往下砸,语无伦次,“皇嫂她肯定很伤心吧,我真不该给她买那些小孩的玩意儿,我就是觉得好玩,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阮芥生硬安慰,“小九,这不怪你。” “可如果我还在宫里,多陪陪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阮芥握了握拳,宫中发生的事,阮棠还来不及知晓,他不知该如何同她说明。 父皇病重,朝政混乱,手足攻讦……好像那层帷幕被拉开,世上某个阴暗的角落突然就清晰起来。 宫中来信,自是只有阮芥和阮棠才有资格拆。 谢泠燃没有及时知晓发生了什么,他听说消息匆匆赶来,就见阮棠一脸泪痕。 她直接扑进他怀里,抱得那样紧,“燃哥哥,我想回洛京。” 谢泠燃哑声,手掌揉她脑袋,“好。” 阮棠又哭了,谢泠燃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伤心难过。 眼泪像是决堤一样的止不住,滴落到他手背上,烫得灼人。 他一滴滴拭掉,哄着:“我陪你回洛京,不哭了好不好?” 阮棠抽噎,不知是对谁说:“对不起……” 谢泠燃轻拍她背,“不必说对不起。” 暮色四合,夏日里黄昏冗长弥久。 阮芥一脸歉疚地开口,“小九,这次我不能同你一起回去了,你替我问候皇嫂。” 他已决定呆在灵游阁,以外门弟子的身份,静心同赵无量修习剑术。 此时此刻,他奔过来找阮棠,手中的剑还未来得及放下。 两人何其默契,不用明说,阮棠一看就懂,“嗯,八哥哥,你放心。” 阮芥道:“我没陪在身边,你照顾好自己。” 说着,他视线移了移,又喊:“谢泠燃。” 对方也同样,不用听下文就已知道交代的是什么。 谢泠燃沉稳点头:“我会照顾好她。” - 从灵游阁至洛京,数千里路。 谢泠燃赶过最快的一次是阮棠及笄那日,一天一夜。 这回带着阮棠,他没像上次那样疾赶,三日方才抵达。 洛京正值暑夏,与处于山巅的灵游阁仿佛两个时节。 忽至此地,让人还有种恍惚感。 进了宫,阮棠没说要先去见阮平帝,直往筠竹宫方向跑。 谢泠燃的身份不宜进殿,在筠竹宫前同她道别:“小九,我在外面等你。” 阮棠点点头。 这三日,她开口说的话不多,神色憔悴,消瘦了一圈。 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谢泠燃眉心跳了跳,既心疼,又生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大概是最近看多了她哭,心疼了。所以哪怕片刻,也不想同她分开,想就这么无时无刻守着她。 阮棠转身,谢泠燃近乎是出于某种本能地喊住她,“小九。” 她回头,挥了挥手,是再见的意思。 谢泠燃目不转睛,凝望阮棠背影,专注地像是在定格画面。 他喉间苦涩,却说不出挽留的话,只希望那股难言的不安是多虑了。 这是洛京宫中,是她从小长大生活的地方,没有比这里更值得他放心的地方了。 青天白日,阮棠突然又收脚跑回来,给了谢泠燃一个拥抱。 她闷声:“燃哥哥,我真的要走了。” “嗯。”谢泠燃没有理由留住她。 只任由她抱着,没有抬手作出约束的举动,即便阮棠若要松手离开,也毫无桎梏。 说完,阮棠果真再没迟疑,头也不回跑进筠竹宫。 谢泠燃看向落空的那双手,怀中温热已然消失。 不多时,有宫人上前轻言:“泠燃君,陛下请您去一趟泰安宫。” 其实同阮棠来洛京是谢泠燃计划之中的事,只是情形不该如此刻猝不及防。 既想同阮棠成婚,就不可能越过阮平帝。 谢泠燃来过泰安殿的次数不算少,不用宫人指引便轻车熟路。 阮平帝原先卧在榻上,听见动静,披衣坐起。 “泠燃君,你来了。” 谢泠燃颔首:“陛下。” 幕帘撩开,是一张苍白的脸,看着犹有病容。 然而阮平帝下榻的动作却没有病滞的拖沓。 传闻中阮平底的病重到底有几分是真,谢泠燃心中已有数。 “朕原是让你带小九去处理江南疫病,你倒好,把她都给带进你灵游阁了。要不是宫中出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回来?”阮平帝说话时的语调缓慢,没什么气力,短暂停顿过后忽变得锐利,“还是说,你想将洛京九公主藏一辈子?!” 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帝王威严当前,谢泠燃连眸子都不曾垂低。 他以淡淡四字挡回去,“陛下言重。” 可阮平帝气势不减,“泠燃君,我曾经同你说过的那番话,你是否忘了?” 谢泠燃当然记得那番关于他和阮棠注定不会有结果的话。 “陛下,我不会将小九带回灵游阁,她还是洛京九公主。” “但,我也同样会与她成婚。” 前后两句话没有停顿,不假思索地承接。 阮平帝想到唯一的可能,眯起眼问:“你愿意留在洛京?” 谢泠燃淡然接受审视,启唇答话:“等天下太平,我愿意同她回家。” 阮平帝陷入沉思,何时才能算得天下太平? 且不论其他,光一个洛京,便有避不开的皇位之争。 他装病,阮筠与阮颐相争,那把火就能迟些烧到他身上。 在这个位置上太久,总习惯以最坏的可能来考量所有事,先计算别人,无论是谁。 谢泠燃听见一声很长很低的叹息。 像是半生越尽的千帆都融进这声怅惘的叹息里。 可以他的立场,并无法共情阮平帝。 作为父亲,他对阮棠,或许最初是真心实意,但把她当作棋子也是事实。 想到这,谢泠燃的心又是一阵没由来的刺痛。 那是种很不对劲的情绪,怅然若失,先前从未有过。 窗外晴日刺目,阮平帝抬头望去。 而后他瞬间表情凝住,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 帝王威严尽失,声音断断续续:“这!这……” 谢泠燃忍着心痛之感,蹙眉顺向阮平底目光。 霎时间,他神色也不复平静,喉结轻滚,指节微微发颤,眸色深不可测。 只见窗外,晴日依旧,却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日光与雪光带来漫天的白,雪未堆积起来,就已刺得人睁不开眼。 可此刻分明夏暑天气,哪儿来的雪?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59章 大魔现世 “你把她,带到吾面前来。”…… 片刻之前。 阮棠在筠竹宫中见到了顾念絮。 她模样没怎么变, 但脸色却白的好像整个人都快透明了。 就仿佛有种抓不住的飘渺萦绕在周身。 看清跑进来的阮棠,顾念絮唇角弯了弯,灰暗的眼眸亮起来一些。 阮棠扑过去拉住她的手, 眼睛又开始掉眼泪,边哭边说:“念絮姐姐, 对不起。” 顾念絮无奈而宠溺, “小九,怎么突然回来了?” 阮棠吸吸鼻子, “我想念絮姐姐了。” 案旁置一碗凉了的药汤,弥散着苦味。 顾念絮起先不肯喝,宫人束手无策, 只怕等阮筠回来见了又该受责。 此刻见阮棠来了,宫人赶紧将药热过再次端上。 这回顾念絮只是蹙眉,在阮棠的目光中, 忍着恶意喝了。 “念絮姐姐,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一定要按时喝药。” “知道。” 从前小时候, 阮棠生了小病不肯吃药, 顾念絮这般哄她的次数也不在少。 此时此刻, 两者身份却是倒置了。 顾念絮长久看着阮棠。 数月不见,小姑娘身上的漂亮明媚又多添了几分, 哪怕现在苦着张脸, 像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也是漂亮得让人心疼。 于是她自然问出:“小九,你同泠燃君关系如何了?” 阮棠愣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中指,仿佛在掩藏什么,支支吾吾答:“这次回洛京, 就是他陪我一起的。” 听见这回答,顾念絮笑了,真心实意道:“小九,能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很好的事。” “那太子哥哥呢?怎么没陪你?” 顾念絮笑意忽地淡了,眼神也暗下去。 阮棠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得自然亲昵,一如既往。 但看顾念絮的反应,也猜出失去孩子这件事对两人的关系影响有多深。 “念絮姐姐,对不起。” “这是我们两的事,不怪你。” 这句话是阮棠第二遍说了。 顾念絮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自责,既是开导她,又像是在说真心话,“从前我年纪小,觉得爱一个人是很纯粹的事情。可太纯粹也不全是好事,它会让人盲目地对其他人加上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厢情愿。” “……”阮棠不安。 “世人皆称太子殿下温润清正,可当我发现他并非如此,才知道我爱的只是想象中的他。” 一时间,阮棠手脚冰凉,一颗心如坠深底。 “念絮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念絮摇摇头。 她不该同阮棠说这些的,可阮筠也并非一个好哥哥。 小九天性纯良,有权利知道这些,来日才不会被伤得更深。 “小九,如果我说,江南疫病所起的流言,与他有关呢?” “我父亲被贬一事你也还不知道吧?这其中也有他手笔。” “小九,你我不知道的事都太多了……” 此刻殿中只有两人,字字都清晰无比。 阮棠喉间发哑,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可是、可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你这件事总是真的。” 顾念絮低声:“可我也累了,不想再去猜他的喜欢有多少是真心了。” “小九,喜欢不是用不完的情感,当心灰意冷的时候,不喜欢一个人也很容易。” “念絮姐姐……”阮棠泪盈于睫,一直以来都确信的事一件件被颠覆,那滋味并不好受。 她捂着脸,不想让眼泪掉出来,“念絮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喜欢他了吗?” “是。” 仅此一字,顾念絮的口吻仿佛再无转圜余地。 殿中没有因此陷入沉默。 有其他人来到殿中,脚步声轻而缓。 阮棠含着泪水抬眼,见到了面前站定的阮筠。 他笑容依旧温和,“念絮,同小九在聊什么?” 这场面怎么看也不像两人久别重逢过后的叙旧。 顾念絮冷笑出声:“你既然都听见了,还有必要再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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