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接在手中,从头到尾浏览一遍,而后眨巴一下双眼说道:“回大人的话,我有两个字不认识。” 像是一篇八股文,不是名家名篇,他反正没见过。 “呵呵呵,”陆沉笑着从他手中抽回去:“先不说生字,本官问你,看过一遍后,你记得多少?” 若有一半便不得了。 沈持说道:“回大人的话,记得七八成。” 其实除了那两个没见过的生僻字,余下的他都能背下来,只是稳妥起见,他不敢把话说的那么满。 “吹嘘。”同窗冯高没忍住漏出声来。 何九鸣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稳住,毕竟县令在这里呢。沈持敢夸下海口,且看他怎么收场。 书院中响彻“那你背一个试试”的声音。 陆沉看着沈持。 沈持从板凳上站起来,朝他深鞠一躬,开始背诵他方才看过的文章。童声琅琅,字符像潺潺流水一般流泻出来,两个生僻字之外,未错漏一字。 让在座的人从瞪圆眼眸到张大嘴巴,全场静谧。 “这不可能,”何九鸣急促的声音骤然切入:“沈持一定提前背过陆大人给他看的文章。” 沈持侧过脸去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瓜娃子。 县太爷难道还能随便找篇文章来试他是不是真的过目成诵,必然是未流出来的。 果然,陆沉也瞧了他一眼,轻轻拂了拂靛蓝色的官袍,说道:“这是本官考举人那年所作的文章,从未示人。” 竟是他自己的大作。 他话音一落,瞬间掌声如雷鸣:“沈持,太好了。” “沈小郎君果然颖悟绝伦,”陆沉欣慰地点点头:“前程可期啊。” 沈持没听进去他的夸奖,心中仍旧绷着:还有别的考题吗? 哪知陆沉说道:“回去坐着吧。” 这么说不考他了。 勉强渡过一劫。 沈持缓缓松口气:…… 多年后他才知道,陆沉迫切需要治下出个神童,向朝廷邀功求升迁,不敢考他多了,怕考下去他答不上来,到手的神童又没了。 光过目不忘这一长处,足矣他拿来吹嘘治下出了位神童。 随后,陆沉又叫人取来两大桶灯油和十两纹银,以为青瓦书院学生们的资费。 县太爷带头,跟随前来的乡绅们也纷纷出钱出物,资助学生们念书。 孟度等一众夫子们脸上的笑意停不下来。 何九鸣听闻悻悻地一屁股跌坐在板凳上,脸色铁青。冯高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脸,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沈持丢脸难堪,进而把沈持赶出青瓦书院,竟反倒白送沈持这么大一个露脸的机会,自己却无风头可出。 砸了,全砸了。 接下来是第二轮抽考。难度加大。 夫子们对学生的提问那叫一个详细,背《千字文》第17页第5行的都变态提问方式都有,又出字让默写的,一个人起码要花费半个时辰的功夫。但到了沈持这里,夫子们随便问了问,便把他打发出去了。 沈持忐忑的不行,以为无缘内舍班。 谁知道过了两日,等夫子们累得吐血,终于把这一届蒙童给考完,送走县令陆沉等人之后,书院张榜公示,贴出选拔进内舍的蒙童名单。 沈持赫然在榜,还是高高悬在头一名。 神童的名号也就此落实。 多戏剧! 这次外舍丙班考进内舍的仅有两人,同班的裴惟也在榜上,两个人互相道贺。先前倨傲的冯高和何九鸣,这次竟落了榜,二人嚎啕大哭。 沈持在班上的人缘不错,多数同窗和他没有过节,进入内舍的或是没有进去的,都纷纷前来道贺。 “收拾书桌到内舍去吧。”周渔笑盈盈地进来说了几句祝贺他们的话,也勉励没有进入内舍的:“好好念书,争取明年考进内舍班。” 中午日光如炬。 周渔嘴角一抿,三个字一字一顿:“好好学。” 沈持说了句:“必不辜负先生的叮嘱。” 次日,他和裴惟吭哧吭哧搬出了外舍,由李夫子领着,往后面一道院子的内舍走去。 青瓦书院的内舍一共有两个班,一个班大概三、四十人,不到百人的规模。 他和裴惟被分在内舍乙班,这里的学生年龄差距有点大,从9岁到十四岁不等,无一例外,来了这里之后,要开始科举的正餐——深读四书五经,学做八股文。 他俩搬着书桌到内舍找位子放下。 裴惟和他相邻而坐。内舍的同窗有像沈持这样早慧的,也有扎扎实实读了两三年外舍才考进来的,相对比较稳重,没有叽叽喳喳地围上来,而是先执礼,然后互报姓名,这就算认识了。 教乙班的夫子也是两位,三十来岁,威严但也温和,视学生如亲子。 《论语公冶长》像先生那样拖腔拉调,慢慢地背:“道不行,乘淳浮于海……” 不过读书声换成了“之乎者也。”,外人听着是迂腐的,可沈持浑然不觉,他听着他们背上一遍,自己也会了。 蒙童们知道内舍班的人都是读了两三年才进去的,不能跟沈持比。家长也会说“他沈持记性好到堪比神童,你就一凡人,神童路上行人少,老实念书笑哈哈。” 进入内舍班后,沈持重新盘算起书院食堂的事情。 他每日散学后钻研当朝的食谱,用能买到的食材在后院灶台上做饭吃。以及,去雨后的山上捡菌子。 以及,置办锅碗瓢盆。 孟度头一次还连连呼叫“只做简单的菜式”能果腹就行了你干嘛做那么花里胡哨的饭菜,直到他嗅了一辈子菌菇炒鸡蛋的香气后,忍不住问他:“你的菌菇不错,自己采摘的?” 沈持:“嗯,无毒,可食用。” “大理府有一种菌子叫见手青,”孟度说道:“吃了能让人看见故人。”他流着口水,使劲吸鼻子。 沈持:“……” 不是能看见会跳舞的小人儿吗。 孟度:“不知道咱们这里种不种得出见手青?” 沈持:“没见过。” 他心想,即便这地方有,他也不敢采回来做菜吃的,毕竟没有后世的医疗条件,只怕吃下去要跟看见的小人一块儿走了。 孟度:“要是你看见了,帮给我采摘回来一丛。” “……”沈持:先生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又十日后,筹备得当,择了个吉日,沈持黎明即起,出去采买后回来在灶台上忙活一通,而后看看时辰不早,洗净手在小院门口贴上告示及当日的菜谱——书院食堂从今日起开业。 做好这一切,沈持穿过院子,去内舍乙班上课。 到晌午放学时分,几个饥肠辘辘的学生跑过来,看到门口贴的食谱:“状元酱猪肘?” “鸡油炒时蔬?” “要钱吗?”有学生问。 这时候来了个胖胖的学生,念出了告示上最有用的一句话“免费”,蒙童们兴奋地叫道“快去尝尝。” 早前几年,青瓦书院本就会供一餐晌午饭的,后来没了,他们还遗憾没赶上好时候,这不,好处又回来了。 小院里摆着几张长餐桌,配以整齐摆放的凳子。 片刻,沈持从外面旋风一样走进来,他笑眯眯地进去端出来一锅酱猪肘,才将炖好的酱肘子形状完整,红中透紫,皮肉软糯,光看着已经叫人流口水了。 这是他五更初去早市买的新鲜的猪肘子,处理后佐以桂皮、花椒、生姜、黄酒、粗盐、糖色等,放在瓦罐中大火烧开,旺火沸腾后转用中火,煮4个小时左右,这两个时辰他正好在教室上课,课间回来调一调火,再转小火,煮约半个时辰,锅内汤汁浓稠时,取出晾凉。 “大家都坐好,”沈持用清水洗净手,拿着刀一块块切好:“我来分。” 蒙童们乖乖坐着等分吃酱猪肘,有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好意思白吃书院的东西,腼腆地说道:“我明儿带一整只生猪肘来给书院的食堂。” 沈持:“不用不用,这是孟先生请咱们吃的,我也是帮忙搭把手,呵呵……” 他利索地给每个来吃晌午饭的学生分了一块:“试试好不好吃。” 酱猪肘一口吃下去流出清油,入口即化,香味扑鼻,利口不腻。“好吃。”“真好吃。”时不时便听到这样的惊呼声。 可惜每人只分到一小份,三两口便没了。有带米饭的同学去锅中舀了汤浇在米饭上,大快朵颐起来。 “沈兄,”江载雪问他:“明儿吃什么?”他吃完盘中最后一根鸡油炒青菜,优雅地用手帕沾水擦拭干净嘴角,含了一口茶水漱了才开口说话。 “是啊是啊,”好几个人也都跟着他问:“明天吃什么呢?” 他们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菜式了。 沈持笑道:“我还在想。” 先前外舍丙班的小黑胖张旺,听说他在张罗书院食堂的事,跑过来捧场:“沈兄,你会烧草鱼吗?会烧的话,我明日一早背一筐来。” 十里八乡的鱼塘,都是他们张家的。 禄县各饭馆也从他们家买活鱼。 沈持:“原不知张兄家中做的卖鱼的营生,要是这样,不知一篓鱼多少钱呢?”他先问好了核算一下成本。 “草鱼有什么好吃的,”有人不爱吃鱼:“怪腥气的。” 或许是不会去腥,或许是烧鱼过于费油,当地人舍不得用油,因而并不爱吃鱼。 张旺要跟他动手,沈持劝阻道:“明日换种烧法,或许就没有腥味了呢。” 更多的蒙童说道:“就吃鱼。” 张旺胖手一挥:“明日的鱼算我请大家的,不收银子。” 于是次日书院食堂的食谱变成——红烧草鱼,其中两次用旺火,两次用文火焖,使鱼块完整而鱼肉酥绵细糯,鱼肚自然成芡为佳。 卤汁鲜稠味浓,鱼块晶亮泽润,色形美观。入口时鱼肉鲜嫩,鱼皮粘糯,把鱼的美味激发得淋漓尽致。 得众蒙童称赞不止。 能在刻苦念书之余吃上一顿美味,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孟度也称赞今日的红烧草鱼美味,可他却叹气:“天天这么吃下去,就算你沈家是大财主也得给你吃穷喽。” 光做吃山空当然是不行的。 又恰好青瓦书院东面的院墙正临街,要是开墙打洞,是极好的门面,沈持再次试探孟度:“夫子,咱们学院的食堂要是想盈利,也不是难事。” 孟度沉默片刻,说道:“按你说的,试试吧。” 他这次的松口来得很快。 开墙打动,粉刷好小门脸,青瓦书院小食堂的外卖窗口正经开张。 上舍班中家境富裕的童生或者秀才,听说学院食堂里有酱肘子后尝了尝,上瘾,一发不可收拾:“完整的一只多少钱啊?”不少人纷纷打听。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76 首页 上一页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