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郡主有父亲,有同父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众忠心属官相随。又不是孤苦无依的小姑娘,何必进宫。” 所有属官都坐着,只有宋渊坚持立在姜韶华身后,目光炯炯,腰间那柄明晃晃的长刀格外刺眼。 至少,刺了卢玹的眼。 卢玹抬眼看过去,轻叹一声:“宋统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为人父母者,为子女计长远。郡主今年十岁,正是需要女性长辈教导的时候。我这个做父亲的,反倒处处不便。” “章妈妈忠心耿耿。不过,章妈妈到底是下人,伺候衣食起居还成,却担负不起教导之责。” “太后娘娘是郡主嫡亲的伯祖母,又是大梁太后,身份贵重。郡主若能得太后娘娘教导,定然大有裨益。” 宋渊不能说章妈妈能抵半个长辈,也不能说郑太后不好,一时无言以对。 便是能言善辩的陈卓,也挑不出卢玹这番话的不是。 姜韶华心中冷笑连连,面上不露半分,继续看卢玹表演。 “父女血浓于水,其实,我最不舍和韶华分离。”卢玹又叹一声,眼中竟闪出一丝水光,俨然一副爱女如命的慈父模样:“可为了韶华的前程未来,我再舍不得,也得狠下心肠。” “韶华,你就听为父的,随赵公公去宫中吧!学太后娘娘两三成,也一辈子受用不尽了。” 赵公公深以为然,插嘴道:“卢郡马此言有理。郡主年少,当有长辈仔细教导。这天底下,也唯有太后娘娘有这个资格教导郡主了。” 陈卓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张口道:“郡主是南阳之主,郡主一旦离去,南阳郡便没了主人,成了一盘散沙。” “卢郡马虽是郡主父亲,却姓卢不姓姜,不能代郡主掌管王府。还请郡主三思!” 卢玹生平最恨别人提起自己的赘婿身份,被陈卓戳中痛处,心中大怒,口中却附和道:“陈长史的顾虑,也不无道理。我可以代韶华暂时掌管几年,有要紧事,派人送信去宫中。等韶华长大回来了,再将王府交回她手中。” 话音刚落,姜韶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妥!父亲一直读书,对政务一窍不通。王府岂能交到父亲手中。” 卢玹:“……” 那种被揭了脸皮的火辣辣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王府属官齐齐整整都在,还有宫中派来的赵公公哪! 卢玹白皙的俊脸瞬间红了一红,却未恼怒,露出愧疚自责:“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中用。好在王府里有陈冯两位精明强干的长史,还有几位忠心能干的属官。” “过去这一年,韶华一心守孝,王府事务都由他们打理,并未出差错。以后也按惯例就是,我就是个担个总揽的名头,真正做决定拿主意说话算数的,还是陈长史。” 这话明里暗里挤兑陈卓。 陈卓不得不起身,向姜韶华告罪:“卢郡马此言折煞微臣。微臣身为长史,一心为郡主分忧,绝无伸手揽权之意。请郡主明鉴。” 卢玹早就盯上陈卓了,立刻接过话茬:“陈长史劳苦功高,在王府里声望隆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陈长史何必自谦。” 冯文铭听得满心不快,神色淡淡地张口:“卢郡马既知道陈长史辛苦,在这一句接着一句挤兑又是何意?” 卢玹有些惊愕:“冯长史误会了。我是真心感激陈长史,绝无针对或暗讽之意。” “冯长史和陈长史是至交好友,当年冯长史进王府,还是陈长史的功劳。这些年,深得岳父器重。岳父不在了,依旧忠心当差。你们两人一同齐心合力,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打理王府事务。” “有陈长史冯长史这等勤勉能干的臣子,郡主根本不用操什么心。” 得,连冯文铭也一同挤兑上了。 就差没明说两位长史联手篡权,架空年少的南阳郡主了。 冯文铭被膈应得不行,目中闪过怒气。 陈卓迅疾扫了一眼过来,示意他闭嘴。 赵公公还在,不可争吵,失了南阳王府的体面。 赵公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卢郡马有野心好啊!有卢郡马这般费心出力,或许很快就能说动郡主去京城了…… 姜韶华敛了笑意,直视卢玹:“陈长史冯长史都是忠臣,祖父信任他们,我也一样器重信任。父亲刚才这些话,是在质疑祖父,还是在轻蔑我有眼无珠?” 姜韶华笑意盈盈的时候,随和又可亲。 此时眉眼沉凝,无形的威压顿时弥散开来。 赵公公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卢玹更是首当其冲,彷如有巨石压顶。这种感觉,恍惚岳父又回来了…… “以后,谁敢说陈长史冯长史的不是,一律做谣言诬陷论罪。”姜韶华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一众属官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应是。 卢玹就尴尬了,不得不站起身来为自己辩解:“韶华……” 姜韶华淡淡瞥一眼。 卢玹心里一凛,下意识地换了称呼:“郡主误会了。我绝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就别乱说话。”姜韶华冷冷打断卢玹:“南阳王府的重臣,还轮不到一个无官无职的赘婿指手画脚。” 卢玹:“……” 赵公公激动地坐直了身体,双目都快放光了。 真没想到,南阳王府还有这等好戏! 一众属官也各自瞠目结舌。 做女儿的,直接以赘婿二字来称呼自己的亲爹!做亲爹的,还有什么脸?!
第26章 难堪 卢玹白皙的脸孔涨得通红,尴尬又难堪。 就在众人以为卢玹恼羞成怒之际,卢玹出人意料地落了眼泪:“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不讨喜,陈长史冯长史都瞧不上我,你心里也嫌我这个亲爹。” “我劝你去京城,就是怕你走了你娘亲的老路。南阳郡就这么大,你是南阳郡主,哪有人能和你并肩相配。到了及笄议亲之年,难道又要招婿不成?说句不中听的,谁家的好儿郎肯做赘婿?” “去了京城就不同了。大梁勋贵世家的出众少年,都在京城。等过几年,太后娘娘也能为你挑一门好亲事。” “你能嫁一个好夫婿,终身有了托付,我这个做亲爹的,才能松心头一口气。以后去地下,也有脸去见嫣妹和岳父了。” “韶华,你就听爹一句劝,随赵公公去京城吧!” 卢玹生得清俊儒雅,此时潸然泪下,声音哽咽,一派真情流露,令人动容。 赵公公在宫中混了二十年,什么样的把戏都见过,也不由得在心里赞一句。这位卢郡马,待在南阳王府内宅实在是被埋没了。这等人才,就该去京城“大展拳脚”! 陈卓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主臣之外,还有血缘伦理。 卢玹到底是父亲,郡主是女儿,从身份来论,对郡主大大不利。此时卢玹声泪俱佳,一派慈父模样,也将郡主推到了不利境地。 果然,邱远尚第一个跳了出来:“卢郡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请郡主三思。” 杨政憋了几日闷气,此时逮着良机,也张口给郡主添堵:“父母爱子女,为之计长远。卢郡马一心为郡主思虑着想,便是郡主不乐意去京城,也该对卢郡马恭敬些。赵公公说是也不是?” 赵公公很顺口地应道:“两位大人说得甚是。大梁以孝治国,皇上对太后娘娘极为孝顺,几乎百依百顺。郡主去了宫中,亲眼瞧瞧学一学,对郡主日后大有裨益。” 话里话外地,就要定下姜韶华去京城一事。 陈卓还能按捺得住,冯文铭脾气耿直,却是忍不了了,霍然站了起来,伸手一指泪流满面的卢玹:“卢郡马口口声声疼爱郡主,现下说的话做的事,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家都有眼,看得清辨得明。卢郡马到底想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我冯文铭将话撂在这儿,这南阳郡是王爷留给郡主的,还轮不到外姓人来染指。卢郡马想接掌王府,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渊紧跟着来了一句:“郡主是朝廷册封的南阳之主,我宋渊只认郡主一人。” 闻安和沈木对视一眼,不能不表态了,纷纷站了起来,拱手道:“王府家事,轮不到臣等多嘴。不过,南阳王府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郡主。” “臣是王府属官,只听从郡主号令。” 卢玹豁出脸皮,也不辩驳,继续红着眼落泪:“我今日是彻底没脸了。你们一个个出言斥责,我是郡主亲爹,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我盼着她有太后教导,盼着她德言容功出众,盼着她日后嫁得好夫婿。我哪里做错了?” 赵公公不失时机地捧一句:“咱家看着卢郡马做得对,姑娘家,最要紧的就是嫁一个好夫婿。” 陈卓昂然而起,不疾不徐地说道:“卢郡马既然自认是一片慈父心肠,就不该强加自己的意志于郡主。也该好好听一听郡主心里的想法。” 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向端坐未动的郡主。 直至此刻,众人才发现,卢玹潸然泪下也好,掏心置腹也罢,姜韶华都神色冷漠,眉眼未动。 “父亲口口声声为我考虑,却不知道,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个闺阁少女,最好的归宿是嫁一个好夫婿。不过,我不是普通少女,我是南阳郡主。治下有十四县,有十万百姓。我要令他们安居乐业,都过上好日子。” “嫁人也好,赘婿也罢,我根本就没考虑过。先不说我还年少,离婚嫁还有数年。便是过几年及笄了,亲事也得排在南阳郡之后。” “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最后一句,是冲着赵公公说的。 赵公公不愧是宫中磨炼多年的红人,在姜韶华的威势下,竟还笑得出来:“郡主舍不得南阳郡和治下百姓,不愿去京城也罢。奴才回京城后,将郡主的话禀报给太后娘娘。” 姜韶华略一点头,说道:“我会亲自修书一封,请赵公公代呈给太后娘娘。” 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赵公公远道而来,可得在南阳郡好生修整几日。也容我做个东道,好好招呼一番。今晚,我在府中设宴,赵公公可一定要来。” 赵公公欣然应下。 姜韶华又笑着对众属官道:“今晚府中设宴,我让厨房备好酒好菜。大家伙都来,人多了才热闹。” 一众属官各自收拾纷乱的思绪,笑着应是。 没人去看眼睛泛红惺惺作态的卢郡马。 卢玹狼狈又难堪,正要咬牙继续做戏,姜韶华已看了过来:“卢郡马心情激荡,颇有失态,今日不宜再露面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卢玹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低声道:“好,我先回去。韶华,你别生爹的气。你不愿去宫中,不去便是。别为了这点小事,就心里记恨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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