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雁看得脸更红了。 她一早便知道,谢家这位年纪轻轻便入内阁,后来三十岁出头就得登首辅之位的大人生得十分俊美,坊间那些人私下打趣他是汴京城里最洁身自好的俊鳏夫,当时孟思雁听了还觉得不信。 怎么会有男人位高权重,又能洁身自好,不染一丝红尘? 但今日她见到了真人,恍恍惚惚间莫名觉得,坊间的流言并没有错。 他就该是高山明月,永远高高在上,不容人攀折。 但如果,能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人,是她…… 忍一忍现在的屈辱,也没什么。 孟思雁面颊发烫,呼吸也急促起来,一副娇羞模样。 谢纵微仍坐在那里,背脊挺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了谢拥熙的话,没有言语。 这副模样落在别人眼里,瞬间被解答出许多种意味。 谢均晏按住暴躁得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弟弟,用眼神示意他——冷静些。 谢均霆死死地盯着谢纵微,眼神阴郁,像是一头暴躁的小兽,大有谢纵微对那个女人笑一下、说句话,他就扑上去一口咬死他的架势。 谢拥熙见向来冷情的兄长没有起身就走,自觉有戏,连忙推了推孟思雁,低声道:“快上前和我阿兄说说话啊。” 孟思雁手足无措,被推得离那个俊美若神的男人又近了些,她紧张到口干舌燥,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拥熙见她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嗤了一声:“阿兄,思雁这性子就是害羞。但她为了今儿的见面,可上心了,还特地去买了如今汴京最流行的香粉,叫什么桃花靥,你瞧,是不是很漂亮?” 桃花靥。 谢均霆听完更是火冒三丈。 桃花是阿娘喜欢的花! 连以桃花为名的香粉也不许她们用,不许不许就是不许! 他没有说话,只用一双黑亮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人。 谢均晏坐在他身边,却觉得耳朵被他心里不断漫出的咆哮震得生疼。 在两个女人含着期冀的注视中,谢纵微实在忍无可忍。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中断这场家宴,给两个孩子关于十二岁生辰的记忆里除了姑姑胡搅蛮缠,还多出父亲冷漠离席的一段。 “我不喜欢桃花。” 甚至是,很厌恶。 谢纵微站起身,他看着清癯颀长,有着文官的超逸风骨,站起来时,身量却意外的高大,让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两个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分外高挑的孩子,是随了谁。 谢纵微站着,属于他气势中威仪强势的那一面倏地释放,其他人的呼吸变得有须臾的滞涩。 梁云贤原本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张罗这一切,这下冷不丁被位高权重的大舅哥盯着,心里猛地一紧:“舅兄……?” “你在官场上碌碌无为,连你的妻子都管不好么?”谢纵微心里憋着火,这股火不是他在意的人点起的,所以他没有必要逼着自己忍下。 看着梁云贤陡然苍白的脸,谢纵微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目光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纪衡,要来做我的主,就在官场上大显神通吧,光是默认梁家长辈和你妻子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可太没意思了。” 梁云贤被这番慢条斯理说出,偏又羞辱意味十足的话给气得脸皮涨红,他虽然性子温柔平和,但也是有脾气的! 他嘴唇嗫喏两下,心底那股下意识的愧意与埋得最深的快意逼着当即拂袖转身,连与岳母赔句不是都没有,气冲冲地出了寿春院。 风度使然,谢纵微不会对女人说什么过分的话,但他显然对谢拥熙今日自作主张的事很不满。 “钟叔,让厨房在长亭院重新摆一桌。均晏均霆,扶着你们祖母先过去。”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但看向两个孩子的眼神却能品出一些可以称之为温和的安拂意味。 谢均晏听到长亭院这三个字,微微一愣。 ……阿耶已经独身宿在书房很久了。 阿娘曾经住过的长亭院,已经被冷落了许久。 除了日日前去洒扫、熏香的女使仆妇,这府上的主人们,鲜少踏足。 谢均晏正在走神,面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出异样,答了声是,谢均霆便不情不愿地跟着兄长一起站了起来。 钟叔心里倒是暗暗叫好,面上也露出几分松快:“欸,我这就去办。” 阿郎不动怒还好,一发作,就把姑爷给气走喽! 谢拥熙被突如其来的变动给吓得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她气得眼里都涌上了泪花:“阿兄,你怎么能那么说我夫君呢?这事儿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凭什么这么羞辱他!” 谢纵微不屑于与蠢货多说,哪怕这个蠢货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谢拥熙,你该庆幸你是个女人。”谢纵微冷冷的眼风刮过她,谢拥熙不由得抱住自己的手臂,企图在飞快爬满周身的寒意中找到一丝安定与温暖,“在阿娘过寿之前,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说完,他转身,很快,那道颀长身影便消失在了月光下。 孟思雁人仍是怔愣的,直到屋里的人渐渐动了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般,捂住脸哭着跑了出去。 谢拥熙不明白起先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这么一团糟? 她红着眼睛看向老太君:“阿娘……” 老太君其实不大想去,她自觉今日做了糊涂事,毁了两个乖孙的生辰宴,一张老脸正挂不住,见女儿还对着自己哭哭啼啼,一副别人给了她委屈受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祖母,走吧。您平日习惯早睡,若是晚膳用得太迟,胃腹该难受了。” 谢均晏语气平和温柔,哄得老太君顿时忘了要骂糊涂女儿的事,笑呵呵地被两个乖孙孙搀扶着往长亭院走。 谢拥熙打小就是天之娇女,一路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遑论还是在丈夫和婆家表妹面前被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毫不留情地驳斥了一番,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恨,见徐姑姑要来劝她,更不想听,愤愤地转身走了出去。 谢府外,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儿,谢拥熙心烦意乱,也没多想,直接上了马车。 意外发现丈夫和婆家表妹都在里边儿。 “夫君?你不骑马了么?” ……他被她的兄长狠狠羞辱了一番,结果她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骑不骑马? 梁云贤闭了闭眼,头一次对妻子烂漫天真的性子生出不满,余光扫过安静垂首的表妹,他心里又生出几分怜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说的大抵就是此时的他与表妹吧。 谢拥熙没有注意到丈夫异常的沉默,闹腾了这么一顿,她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又气又饿,连忙叫人驱马回梁府。 不回娘家就不回娘家,有什么了不起。 …… 谢纵微陪着两个孩子用完了一顿生辰宴,虽然席上大家的兴致看着都不算高,但看着谢均霆面无表情地猛夹菜猛刨饭,谢纵微抿了抿唇,道:“均霆,细嚼慢咽,不要吃那么快。” 语气温和又无奈。 谢均霆有些惊讶,阿耶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他的小爹——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谢均晏。 谢均晏淡淡瞥他一眼:“阿耶说的很对。” ……行,被针对的只有他一个! 酒足饭饱,谢均霆心里的郁闷总算消了些,老太君拒绝了他们送她回寿春院的孝心,只笑道:“今儿月色好,你们爷仨也一块儿走走,就当是消食了。” 谢均霆听完撇了撇嘴。 消食?不胀气都不错了。 但看着谢纵微和谢均晏几乎是一同起身,又站在门口回头看向他,两张相似的脸庞上都带着平静的催促之意,谢均霆下意识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只得乖乖起身,跟着父兄一块儿出去了。 谢均霆只是想陪老父亲散散步,应付交个差就溜走。 但…… 他不满地抬起头:“你们有话就直说。”时不时瞥他两眼算怎么回事? 谢纵微立在月下,如一座巍峨玉山,风姿挺秀,望过来的眼神里自然而然地被谢均霆解读出了其他意思。 看着懵懂但不耽误生气的弟弟,谢均晏无奈,点了点唇角:“均霆,这里,沾着饭粒。” 谢均霆大窘。 “刚刚一路走过来你们怎么不早和我说!” 谢均霆下意识就要往怀里拿手帕,但指尖触及那张柔软的帕子时,他猛地反应过来,生生停住手,打算用兄长的手帕。 阿娘亲手给他绣的小帕子,舍不得用。 但他的动作太快太急,手抽出来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跟着轻飘飘地被拉了出来。 夜风微凉,将那方柔软绢帕吹着,飘飘荡荡地落在了谢纵微脚边。 看着谢纵微骨节细长的手从地上捡起那张柔软的绢帕,谢均霆的心像是绷得发紧的琴弦,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了一瞬。
第17章 阿耶应该认不出来,这是阿娘绣的帕子吧? 毕竟阿耶这么不讨人喜欢,阿娘定然不屑于为他亲自做些什么。 谢均霆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面上一派镇定,走上前去,向谢纵微伸出手:“多谢阿耶,把帕子给我吧。” 少年人的语气、神情、动作都很正常。 谢纵微幽深的目光凝在掌心那方绢帕上。 料子算不上顶好,右下角绣着青山白云,款式图样也不出彩,谢纵微却下意识觉得有些熟悉。 他还想再细看,眼前一晃,那张帕子就被小儿子给拿走了。 谢纵微眉头微颦,谢均霆佯装不高兴:“阿耶,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擦嘴?就想看我出丑?” 谢纵微不紧不慢地开口:“哦,那你擦。” 谢均霆一愣。 ……他舍不得啊! 但父亲投来的审视般的目光犹如夜色下翻滚的海面,带着让人下意识发颤的威仪。 谢均霆只好强忍心痛,满不在乎似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擦干净了吧?” 谢纵微没说话,今晚发生的事儿说不上愉快,看着两个孩子的兴致也不高,他想了想,道:“过几日圣上会去骊山行猎,你们提前准备好,与我同去。” 两个孩子虽然长得高大,但面容里仍含着显而易见的清涩稚气,或许会喜欢骑马射猎这样的游戏。 就当作是今日扰乱了他们生辰宴的补偿。 谢纵微考虑得很周全,但谢均霆皱了皱鼻子,不想去。 有这闲工夫他去陪阿娘多好。 但谢均晏已经替他答应下来了,谢均霆忍耐着,见谢纵微先一步回了书房,才恼怒地瞪了兄长一眼:“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谢均晏觑了弟弟一眼:“太过刻意,就会惹人怀疑。” “均霆,你觉得,以你从前的性子,遇到能去骊山骑马射猎这样的事儿,会拒绝吗?你一反常态,只会惹来阿耶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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