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般,要么写着写着说灯光太暗,要么就是要出恭,一会儿说自己渴了,一会儿又嫌夜里闷热没风,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还时常走神,时常要东张西望,时常打瞌睡,反正心思全然不在练字上面。 助教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心浮气躁,叶帘堂也自觉失态,只好硬忍着拿起笔,鞭尸似的在字帖上练习着横平竖直。 而李意卿平日看起来任性贪玩,但毕竟作为太子,认真起来,是完全能做到一心一意,全神贯注的。 叶帘堂百无聊赖地侧过头,便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提握狼毫,悬腕而书。端的是一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唯在字间游。 居室幽雅,满屋墨香。 李意卿一笔一划皆游刃有余,不滞不涩,字字珠玑,行行锦绣,偶然运出败笔也不气馁,反而更加仔细的揣摩笔意墨韵,力求精益求精。 叶帘堂默默看了一会儿,认命似的再次拿起毛笔,做起千篇一律的练习。 待助教合掌查验时,她才骤然回过神,发现一个时辰的书法已经结束,而自己顺利完成了所有课业,纸页上的字迹肉眼可见的整齐了许多。 转过头,李意卿正笑着看她。 往后的几天都是这样,清早,她同诸位皇子一起听柳太师那乏味至极的文书课业,午时同太子一起用饭,练习骑射。 到了夜里便随着太子一同写字,大部分时间都宿在翠居,偶尔同李意卿讲几个稀奇古怪的民间故事。 虽然书法课在叶帘堂看来是比上柳太师的课程更加生无可恋的,然而不能否认,在李意卿的带领下,自己那笔字偶尔也不像是鸡爪挠过的,反而有种狗爪子按出来的工整之感。 这一天,叶帘堂随李意卿练完了字,出门却瞧见三皇子李意骏坐在门口。 见着她便吹了声哨,问:“悬逸兄,日日跟着小五不腻吗,不如明儿跟我去玩?”
第7章 城北李意卿失踪了。 叶帘堂向是见着李意骏就跑的,要究其原因,一是因着她曾经得罪过这位三皇子的手下,二是她觉得三皇子心术不正,双眼里总像是怀着鬼胎,让她下意识想避开。 今日这李意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专门来此寻她。 “喂,什么叫和‘我呆在一起不腻吗’?”李意卿双手叉腰,不愤气道,“我们俩玩得好着呢!” 他看一眼太子,又将目光转到叶帘堂身上,这三皇子是个薄嘴唇,嘴角时常挑着,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看起来越发像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道:“悬逸兄,据说城北新起了家武器铺,里头定有不少长弓利刃……”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帘堂,像是在等她接话。 这李意骏最多十七八岁,叶帘堂看他跟看着自家不成器的捣蛋鬼侄子一般,敷衍道:“是吗。” “据说那铁匠庞氏可是个实打实的炼铁高手。”李意骏装模做样地皱了下眉,“若是不能真刀实剑的舞一舞,想来这练习做得再多,也都只是强身健体,没什么大用。” 话说到这里,叶帘堂算是听明白了。 那城北是什么地方,是个小偷强盗满地跑的地界儿。这三皇子分明是自己想去又不敢,要找个替死鬼为他开路。 她才不会上钩。 叶帘堂对上李意骏的目光,开口道:“三殿下的意思是?” 李意骏仍然要笑不笑地盯着她,越发不像好东西。 叶帘堂轻笑一声,拱了拱手道:“那便祝殿下能够早日得偿所愿,趁早买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见叶帘堂一直不松口,李意骏便上前几步,继续道:“悬逸兄,我见你对兵法武器略有见解,不想过去看上一看?” 叶帘堂摇了摇头,回:“三殿下有所不知,那城北可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 “啧。”李意骏眼皮抽了抽,上前一把揽过她的肩膀,低声道:“你怎么这样一根筋,要是不敢去,我派人跟着你!” 叶帘堂依旧不搭腔。 李意骏眼见着要七窍生烟,却还硬装出一副理解的神色来,假模假样道:“原想着悬逸兄是个有勇之人,如今看来却是……罢了,趁手的武器迟早都能得到,犯不着专去那里走一趟。” 他说完还斜眼觑着她,阴阳怪气道:“是吧,悬逸兄?” 叶帘堂皮笑肉不笑,“三殿下说得是呢。” 李意卿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什么,城北为何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 这小太子一瞧就是被保护的太好,缺乏社会实践。 “小孩子别瞎打听。”李意骏计谋不成,正在气头上,说完冷冷瞪一眼叶帘堂,甩着袖子便走了。 李意卿皱着眉转过头,看着叶帘堂问:“怎么了?” 叶帘堂见连三皇子都不欲他参与这事,仰头打了个哈欠,简单回道:“那里有些乱……好了,现下夜色已深,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语罢背着身子挥了挥手,向着翠居走去。 却没想这一走,第二日便没再见到李意卿的踪影。 * 李意卿失踪了。 起初大家以为太子殿下是睡过了头,便差人去叫,却没想隆生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殿下不见了。 “上课途中,殿下忽然说落了东西在宫内,非要自个儿回去取还不叫人跟着,咱家便遣了小冬子远远的跟在后头。可谁知,殿下进了东宫便一直没出来……”隆生越说越急,险些就要哭出来,“小冬子在外头候了半天,原想进去请,却没想,里头早就不见殿下的身影!” 晨课不再进行,连一向不大走动的柳太师都急得健步如飞了起来,领着一众宫人将整个东宫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 叶帘堂立在廊下等候问话,脑中回忆着李意卿可能去哪,猛然想起昨日他问过城北的事。登即吓出一身冷汗,叫四皇子快快将这桩事禀告给明昭帝,自己问李意骏借马,先行往城北赶。 她皱起眉头,明昭帝登基尚不足五年,根基不稳,对于宫禁此类事务一向疏于管理。若是那小太子想偷偷溜出宫去,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城北事态混乱,若李意卿真就自己偷偷跑去了城北,多耽搁一秒都有可能出事。 四皇子李意乾没有废话,立刻往雪芸殿赶去。 三皇子闻言,脸色骤然一变,立刻牵了两匹宝马来,要同叶帘堂一齐赶往。 叶帘堂板着脸,沉声道:“带几个身上有功夫的一同去,不要太多。对了,衣服也要换下,不可穿得过于招摇” 李意骏急忙点头,“没错,没错。” 他昨晚确实没安好心,原是想找叶帘堂先替自己探探路,这新来的侍读头脑机灵,遇事也大抵是能解决的……可他却从未想过,李意卿将这事听了进去。 若是此番他遭遇不测……李意骏脸色惨白,甩了甩马缰,催得宝马四蹄飞快。 两个不大靠谱的半大少年带着五六侍卫,很快便赶到了北郊。 北郊身处闾阎之间,打眼望去,此地屋舍低矮,错落无章。泥泞满道,积水成洼,呼吸间隐隐还能听到几声微弱的啜泣与呻吟。 道路曲折蜿蜒,车马难行,众人便在外头栓了马,侧身走入这凄凉之地。 一路上,只见儿童嬉戏于污秽之中,老者蹒跚于狭隘巷陌。 此情此景,李意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莫要乱看。”眼见三皇子东张西望惹人注意,叶帘堂一手摁住他的肩膀提醒道,随后她转过身,向几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分散开来,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跑进来过,又去了哪里。” “是。” 待人群分散,叶帘堂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李意骏,道:“你跟着我,切莫乱看乱说。” 本想着这位三皇子定不愿意听她安排,但出乎意料,李意骏一言不发地点了个头,真就乖乖跟在了她得身后。 叶帘堂放心了许多,没走两步便见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坐在自家茅草屋前,上去搭话问道:“大娘,不知您今早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大概十三四岁,个子不高。” 大娘神色呆滞地摇了摇头。 叶帘堂又问了几句,见那妇人仍然只是呆坐摇头,只好道了声谢,继续向里走。 阴巷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头,越往里越是臭气巡天。 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意骏此时终于开了口,“小五……小五他胆子小,怎么敢一个人走到这里头。” “如今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叶帘堂摇了摇头,“继续找人打听吧。” 这时,忽听身后惊叫一声,她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见李意骏正捂着嘴,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一旁的墙根。 只见那里躺了只质地不凡的缎履。 “这,这一定是小五的鞋子!” 叶帘堂也心头一紧,凑近查看,这缎履一旁便是座茅屋,此时草帘为遮,屋门黑洞洞敞着,露出里头漆黑的一角。 “奇怪。”李意骏喃喃道:“这怎么……” 他们一进城北便发现这里的茅屋全都掩着门,只有这处敞着,旁边还恰巧掉了双缎履,不得不引人多想。 叶帘堂将食指放至唇边,示意他小声一些。此时她心中略有不安,不知这门敞开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贴着草壁走了进去。 屋内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恶臭,李意骏那娇贵的鼻子哪里闻得了这个,当即便是一声喷嚏。 “谁!” 随着一道嘶哑的怒吼,叶帘堂眼角忽地闪过一道刃光,她当即将李意骏向后一扯。便听“嘶啦”一声,李意骏被划破了半截袖子。 他惊叫道:“有剑!”便双腿一软,差点跌在叶帘堂身上。 那人却没给他们放松的时间,又是一道刃光滑过。叶帘堂看清了来人,凭着前些日子在韩将军那里学的些手脚,一个手刃将小刀劈掉,另一只手将这行凶者“拎”了起来。 何至于用“拎”呢?因为此人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叶帘堂瞥了一眼瘫在地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皇子,道:“三殿下好威风。” 李意骏惊疑不定地扶着桌角站起来,看清方才划破他半截袖子的“剑” ,原是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刀。 “我,我哪能看清。”李意骏的脸色有些难看。 “行了,你来拿着她。”叶帘堂左臂夹着不停挣扎的小女孩,叹道:“我手酸。” 李意骏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有个难得的“见了台阶就顺坡下”的本事,立刻接过手,道:“悬逸兄你还得再练练。” 叶帘堂白他一眼,看向被李意骏束住双臂的小姑娘,问:“小友,你可曾见过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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