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曦这话一出,秋蓬却并未打住,反而故意带着些为难的意思: “果真吗?小娘子方才怕是早就认出我二人,这才有方才那番言辞吧?” 言下之意,便是姜曦与霍云程并无分别,就连方才对姜曦略有欣赏的春鸿这会儿也不由得一顿。 姜曦听了秋蓬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 “公公说的,对也不对,民女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那霍云程还不值得我说谎。 至于两位公公的身份,民女不敢隐瞒,民女家中世代行医,民女耳濡目染,略有些眼力。” “何以为证?” 秋蓬只审视的看着姜曦,这姑娘的性子不错,可……就怕她是有心人安排来的。 姜曦沉思片刻,倒是大胆打量了二人片刻,随后这才开口道: “旁的不好说,只是这位公公眼眶的黑斑怕是近些日子才显现吧?” 姜曦这话一出,秋蓬看了一眼春鸿,没有吱声,春鸿更是不由得抚上眼眶,半晌,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御前侍奉的人,用这张脸代替圣上见人,自也十分看重。 此前,他以脂粉掩饰,却没想到这黑斑越来越明显,眼看着都要遮掩不住了,故而这一次他才请命出宫寻美,也是想要求得面容无损之法。 “听你的意思,你知道咱家这秽处的缘由?” 春鸿还没有激动,秋蓬便已经先替紧张起来,这会儿秋蓬不由得握紧了掌心: “你且道来,若是真有法子,你既入宫,咱家必会好生关照你。” 秋蓬虽语气冷淡,可他看着圣上长大的情分,绝非寻常人可比,这话便是说与如今宫里的娘娘听,只怕也能让不少妃嫔欣喜若狂。 姜曦并不知内情,只摇了摇头: “公公不必如此,便是公公不提,民女也是要告诉这位公公的,只当是民女谢过方才这位公公的茶点了。” 春鸿闻言,也不由莞尔,他抚了抚袖口,看向秋蓬挑了挑眉: “下回可不能说我爱做好人了啊,这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秋蓬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而姜曦这会儿却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太监,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秋蓬闻弦声而知雅意,立刻让所有人避退,随后,姜曦这才看向春鸿: “若是民女未曾看错,这位公公怕是中了毒。” “什么?!” 秋蓬直接拍案而起,瞋目切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秋蓬看了一眼姜曦,冷静下来,重新坐了回去,春鸿呆了片刻,这才喃喃道: “中毒吗?” 姜曦点了点头: “公公眼眶处的黑斑应是在日日扩大,看这大小,怕是有半月了,不出两月,只怕要接连成片。” 姜曦这话一出,春鸿坐直了身子,声音带着一丝轻颤: “那依小娘子之见,我这毒……能解吗?” “毒好解,不过若是不能及时查出下毒之人,即便公公解了毒,若复中毒,届时正是体虚之际,只怕……要一命呜呼了。” 宫里虽然讲究避讳,可如今在民间,况且是在一位医者的面前,春鸿心绪如麻,秋蓬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你方才让其他人退去,你怀疑他们中有人下毒?” “两位公公看着关系甚笃,总不会吃两锅饭吧?” 姜曦微微一笑,随后看向春鸿,认真道: “公公不若想想,公公有什么吃食与其他人不同的吧。” “你为何不怀疑是其他物件所致?” 秋蓬追问着,姜曦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秋蓬: “这,总不能是有人要对圣上……况且,若是如此,岂不是容易被人查出来? 这位公公的面相上看,他这毒下的极轻,若非如今已有征兆显现,便是我也是看不出来 的。” 秋蓬听罢,终于不语,显示是信了姜曦的话,片刻后,春鸿这才颤声道: “我,早年间受了寒气,日日要喝一碗驱寒汤才能睡的踏实,这汤……一直是小方子给我煮的。” 春鸿说罢,原本镇定的面色上难得生出了几分茫然与无措,秋蓬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春鸿,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这小方子,是春鸿唯一的徒弟。 他们这些太监,手底下多有几个徒弟,一来是防着自己位置不稳,随随便便被徒弟替了,二来,也是能多些人手使唤。 可春鸿心软,被小方子哭了几句,就只他一个徒弟了,若是春鸿真的不在,凭他学师父的本事和人脉,说不定还真让他上来了。 秋蓬心思千回百转,但面上不显,只是对姜曦的语气多了几分真诚: “多谢小娘子,小娘子大义,今日之恩我二人必当铭记在心。至于这应选,小娘子若是无意……” “公公,我说了,霍云程并不值得我说谎,我是真心要入宫的。” 秋蓬袖中的手颤了颤,半晌,点了点头: “那便依小娘子所言,我二人会在此地停留五日,五日后我们来接小娘子。” 姜曦起身福了福身,秋蓬和春鸿忙站起来,避了过去,世人都道他们喜怒无常,阴险狡诈,可他们也记恩! 三人就此告别,几个小太监忙忙碌碌的将桌椅撤走,姜曦这会儿也回到了家中。 林良玉正在绣房里绣着一副县令夫人要送给知府夫人寿辰的观音像,见到姜曦回来,她忙放下了针线: “曦儿,来娘这里。” 姜曦走过去,坐在林良玉的身边,轻轻依偎在娘的怀里,呼吸着娘那带着淡淡药香的气息,姜曦久久都不愿意起来。 林良玉也没有催促,只是一下一下的摸着姜曦的头发,半晌,林良玉这才道: “曦儿,你……是不是想入宫?” 姜曦原本惬意阖上的眸子睁开,看着娘眼中含着的水光,她忙坐了起来,沉默片刻,语气坚定道: “对,娘,我要入宫。” 林良玉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看着女儿日益浓艳的容颜,泣不成声: “可那入宫,哪里是什么好事?都是爹娘无用,这才,这才让我儿受苦!” 林良玉掩面痛哭,姜曦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疼,她紧紧抱住娘亲: “娘,今日连霍家都敢来让我做妾,明日又会是谁?花鸟使一来,连寻常力夫都炙手可热,可是女儿不愿!” 她从五岁起,便入梦过了半生。 她姜曦,天生不凡,绝不止步于此! 林良玉哭了一阵,她擦干了眼泪,握着女儿细嫩的双手,这是她用了无数心血,草药脂膏才养出来的娇嫩,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绣娘也能较量一番。 难道,她真要看着女儿将来嫁入寻常之家,洗衣做饭,磨灭此刻所有的灵气? “来,再绣一遍娘教你的针法,再绣,最后一遍。” 林良玉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姜曦默了默,随后捏起针线,林氏独门的三十六道绣法,斜发绣,劈丝绣,连覆绣…… 姜曦一样一样的绣过,天光也渐渐变暗,林良玉一直陪在姜曦的身边,看着姜曦那青出于蓝的绣法,林良玉又骄傲又心疼: “自今日起,我儿出师了。” 林良玉的声音很轻,随后她丢下所有克制,将姜曦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的儿啊……” 姜曦这时才觉得迟来的悲伤正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淹没,泪水一滴一滴无声落在娘亲的肩上。 可是,她别无选择。 那是侯府,天底下唯有皇权能与之抗衡的地方。 “娘……” 姜曦哑了声音,林良玉只将女儿抱的更紧,仿佛这样子便不会母女分离一般。 “闺女,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哎呦,这小东西真有劲儿啊!” 母女俩忙擦了眼泪,笑着走了出去,茯苓看到二人,连忙道: “哇!婶子,曦妹,是鮆鱼!婶子做的鮆鱼馄饨最好吃了!” 茯苓想着,口水就忍不住要流了出来,她连忙吸溜了一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林良玉这会儿也连忙上前去,将姜千里带回来的木盆捧了起来: “这鮆鱼这么长,可是长生那孩子又去蒗江摸鱼了?都说了蒗江浪大,那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听话?” “没有没有,长生素来听话,这是刘渔长养的渔猫子捕的,那渔猫子被饿狠了,捕的鱼都是个头大的。” 姜千里摆了摆手,眼神和蔼的看着姜曦和茯苓两人用手蜻蜓点水的逗弄着里面的鮆鱼: “月前,刘渔长的儿子发了高热,被我救治,如今刚开春化冻,这头一茬鱼,刘渔长让我来挑,我记着你们都喜欢这个,就都给包圆了,这回啊,咱们吃个够!” “爹,你最好了!” 林良玉忙带着鮆鱼去收拾做了,姜千里这时又和姜曦说起今日医馆的事儿。 “……要不是今个是曦儿你跟你娘学刺绣的日子,我高低得让你过来瞧瞧你一直想见的呃逆之症。” 呃逆之症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会一直打嗝,但是普通百姓舍不得看诊,富贵人家也不愿意去医馆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是以姜曦虽然在医书里看过,却一直没有亲眼见过。 “啊?这么难得事儿,爹你怎么不叫我!” “哼,现在你这丫头知道该把重心放在哪儿了吧?” 姜千里故意这么说着,可心里别提多可惜了,若是曦儿是个男儿,他日定然能成为当世名医! 可惜了。 “娘说我今个都出师了。” 姜曦囫囵答了一句,随后方才道: “我想想,爹你应该用的是筋退点烟之法吧?真的会呃逆立消吗?” 姜曦很是好奇,姜千里还没有答话,茯苓便忍不住惊叹道: “曦妹真厉害,这我跟在姜叔身边打下手这么多年了,姜叔开方子的时候,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爹出手,什么时候有过差错?” 姜千里一脸得意,但随后反应过来,他不由道: “不过,等等,你娘怎么会说你出师了?” 姜曦还没有回答,林良玉便在厨房招呼道: “吃馄饨喽!” 鮆鱼小馄饨皮韧莹亮,微粉的肉馅裹着雪白的外衣,轻纱一般在汤水里飘啊飘,那香味儿也一道飘到人的鼻尖,几乎连人的魂儿都能勾了去。 姜家人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着馄饨,而另一边儿,春鸿秋蓬二人到了驿站落脚,没过一刻,县令便亲自上门来见礼。 只不过,秋蓬记挂着春鸿的毒,随口几句让他寻美,便将其打发了。 等县令离开后,二人让其他人回避,随后秋蓬这才看向春鸿: “你是什么打算?他能对你下手,下一刻,只怕就是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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