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施允点在她额心的那几下,就像是硬往她脑子里灌了一本修仙人士的百科全书,施允不耐烦多说,用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将那些术法理论灌进了她的灵海。 鬼是不记得自己的前尘过往的,自然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没有怨念的魂魄会进入轮回,只有这种执念极深的魂魄死后会化为鬼游荡在人间,执念越深,便会失去本心,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怨念所控制。 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嫁衣女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那张纸人脸竟然慢慢生出皮肉,从眼睛、鼻子、嘴巴、最后长出完整的皮肤。 这是一张温婉柔美的脸,一点也不可怕。 她看了看孟竹,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表情还有些茫然,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嘴里喃喃道:“对……我是……万珍儿……我是万珍儿……” 刚开始,她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后来,便越说越流利了,孟竹也终于知晓了这个故事的开始。 万珍儿,本来是桐花城内的富商万氏的独女,家境殷实,无忧无虑,这样的姑娘,平时没什么事就喜欢去庙里上上香,为自己求个姻缘拜拜菩萨。 一场秋雨落下,她从庙里出来,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遇到了站在雀桥上的张成喜。 张成喜其人,是一名游商,他居无定所,四海行商,遇见万珍儿的那一日,正好是他来到桐花城的第一天,他生得好看,待人接物风度翩翩,进退有度。 有时候万珍儿会躲在远处偷瞧与人谈生意的张成喜,他会摇一摇身前的折扇,似乎不经意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万珍儿这颗初次陷入爱河的少女心。 张成喜不同于她认识的任何一个男子,他身上仿佛天生带着一股不羁潇洒的气息,做生意全凭心情和喜好,一夕洒万金,醉卧美人膝。 他会为了花楼里最漂亮的姑娘赎身,却不愿让姑娘们跟着他,也会将银票随意塞给路边乞讨的孩子,仿佛那些钱财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张成喜会和富家公子在一起饮酒吟诗,却也会和力夫小厮们坐在一处讲一些不入流的玩笑话。 真正和张成喜熟悉起来的那一次,是张成喜到万家来,同她父亲谈起了一笔生意,两方的来往越来越密切频繁,张成喜时常前往万家。 万珍儿总会藏在廊下,远远地瞧上一眼,便会让她心跳如擂鼓一般。 眼见着张成喜从花厅里走出来,她便准备悄悄离开,谁知因为离开得太过匆忙,她被一旁的花枝勾到了裙摆上的系带,柔软的系带缠绕着带刺的枝叶,怎么也解不开。 正当她急得满头大汗时,一只手从她身后越过,三两下,就解开了被缠绕的裙带。 她抬起头,正对上男人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好巧啊,万姑娘。” 万珍儿吓了一跳,烧红了一张脸,垂下了脑袋,说话也磕磕绊绊:“张张……张公子……” 下一刻,张成喜俯身,凑近了万珍儿的脸,视线在那张通红的脸蛋上瞧了又瞧,然后慢吞吞应了一声:“……嗯。” 离得太近了,万珍儿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马上就要冲破胸口,她强迫自己去看张成喜的眼睛。 一抬眼,就看到张成喜又笑了。 他好像一瞬间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却又分明地、坦坦荡荡地瞧着她。 既不点破,也从不叫人难堪,他从来都是这样的。 但这一次,他说了不一样的话。 他直起身,嗓音含笑,一字一句砸进她的心里。 “万姑娘,偷看我这么久,这次……可被我抓到了哦。”
第10章 从这一日起,她和张成喜一日比一日变得更亲密起来。 万珍儿不需要再躲在远处偷偷看他,因为张成喜总会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他会带着万珍儿去那些她从没去过的地方,感受她从没做过的事情。 他们泛舟游湖,谈天说地,张成喜会说起那些他在外地行商时的事情,那些她未曾见到过的地方,在她面前如同画卷一样铺陈开。 他说着总是下着绵绵雨的江南水乡,轻哼着采莲女绵柔的小调,时而又说着诡秘又惊险的苗疆,在充满蛇与虫的雨林里感受自己极速又刺激的心跳声,还说着无边大漠中看过的落日,躺在沙丘中仰望过的浩瀚星海。 同张成喜认识以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生活竟然是如此枯燥而又乏味,那些自由自在的天地,她从未见过。 他们像是朋友,却比朋友更加亲密。 他们从未逾矩,最近的距离,不过是两片衣袖不经意地相贴,又一触即分。 可张成喜终归是要走的,他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更不会为了谁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在张成喜出发的前一晚,万珍儿从家里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瞒着父亲和母亲,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偷偷溜出了万宅,敲开了张成喜的房门。 万珍儿站在门外,手里紧紧攥着手中的包袱,既忐忑,又兴奋。 她想要跟着张成喜走。 门被拉开以后,露出张成喜带着诧异的脸,他盯着万珍儿身上的包袱,半晌,才沉默地让她进了门。 “我不能带你走。” 这是张成喜关门以后,唯一跟她说的一句话。 “为什么?”万珍儿不明白,她可以抛弃一切,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风餐露宿,浪迹天涯,她一点都不怕。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张成喜从没有像这一夜这样冷漠过,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如何央求,张成喜始终一言不发。 最后,万珍儿心一横,爬上了张成喜的榻。 既然张成喜不愿意带她走,那她……那她总要留下些什么…… 他若走了,天南地北的,她又能去何处寻他? 那时,张成喜攥着她胡乱在他身上摸索的手,平静地问她:“万姑娘,你可想好了?” “我……”万珍儿含着泪点了点头,“我想好了。” 除了张成喜,她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哪怕终身不嫁,她总能找到法子去找张成喜。 这一夜,她和张成喜耳鬓厮磨,从未有过的亲密,宛如一对交颈鸳鸯。 春宵一梦,晨起方散。 临走时,她躺在榻上,望着张成喜拉门离开的背影,声音很轻:“张成喜,带我走吧。” “哪怕……你骗骗我呢……” “我会等你回来。” “给我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张成喜没有回头,最后关门时,却还是落下了一句似有似无的:“嗯。” 在张成喜离开以后,日子仿佛一瞬间慢了下来,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只是做什么都失去了滋味。 然而没过多久,万珍儿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一瞬间,她说不上是恐慌、惧怕,亦或是惊喜。 这个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她便主动和父母坦白了自己所犯下的荒唐事。 万氏夫妇震惊愤怒之余,却也不忍心对自己的女儿多加苛责,于是,他们便开始为她寻亲,他们要在她肚子还未显怀时将她嫁出去。 可是这等亲事,又有哪个男子愿意接受呢? 万幸的是,万家的家底不薄,不能娶亲,招赘便是了。 他们很快便寻到了一名性情温厚的读书人,还是个秀才,既是招赘,有他们看顾着,想必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好。 可万珍儿哪里愿意,她哭着央求自己的母亲:“我不要嫁人!母亲!为何一定要我嫁人?” 万夫人只是木然地看着这个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她竟然长成了如今这等忤逆长辈、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荒唐事。 “身为女子,如何能不嫁人?” “你不嫁人,你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便是个孽种!” “这等事情传出去,这城里还有谁能看得起我们万家?” 万珍儿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不停地在地上磕头:“我可以……我可以一个人将孩子养大,母亲……母亲!求你了!求你了!别让我嫁人!”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孩子,你真是!”万夫人勃然大怒,一挥衣袖将她扯住的手挥开,“丢人现眼!” 然而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张成喜的商队在海上沉船的消息,一行十数人,无一人生还。 万珍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绣孩子的肚兜,针尖一滑,扎破了指尖,留下一滴鲜红的血,落在艳色的布料上,很快便没了踪迹。 张成喜死了? 他怎么会死呢? 她不信。 不是说好了,还会回来找她的吗? 万氏夫妇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请人作了灵媒,穿着鲜红的嫁衣,竟是要嫁给一尊牌位。 万夫人痛心疾首,也对她失去了耐心,她只是冷冰冰地看着这个曾经乖巧懂事的女儿,道:“你真是疯了。” 万珍儿被府上的下人拉了回去,关在了屋里,直到顺利成亲那日,她才见到了父母为自己寻的那个丈夫。 他就是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吗? 他的名字,叫郑言。 确实如父母所说,是个性情温厚的良人,他不介意万珍儿肚子里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时常还会为万珍儿亲手熬安胎药,对待万氏夫妇也是十分恭顺孝敬。 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万珍儿,她从未和郑言同床共枕过,但是郑言也从未逼迫过她。 万珍儿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这件事情被顺利掩盖了下去,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有着怎样的来历。 一日,万氏夫妇去城外的庄子上查账,去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两人死相凄惨,身首异处。 至此,偌大的万府就剩下了一个万珍儿一个人,万家的生意渐渐都由郑言接手。 可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弱,重重打击之下,万珍儿瘦得像一片风筝,风一吹,便能飞走了。 肚子越来越大,晚上起夜便越来越频繁,又一次晚上醒来以后,万珍儿呼唤身边的丫鬟扶她一下,喊了半天,却都没有人回应。 她找来找去,身边连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她心中觉得奇怪,便想着去问问郑言。 他房间还点着灯,万珍儿不知道为何郑言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她便伸手准备推门。 一靠近,便听见了一阵婉转嘤咛的女声,伴随着男子粗哑的低喘。 万珍儿的身体一霎那便僵住了,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 她靠在门外,听着两个人的欢愉声,好半天都动弹不得。 半晌,云雨初歇,房间里传来两人的交谈声,他们丝毫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仿佛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郑郎,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你不是说等那两个老东西死了,就娶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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