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她的语气还算诚恳,旁边的得道高人终于肯给她解释两句了,“我们现在是生魂状态,所以你现在在这个幻境中碰不到任何东西,除非像我一样能运转灵力控制魂体。” 怪不得,方才施允能够通过镜面和她接触。 “这里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幻境主人的一段回忆,她大概是想让我们了解些什么,所以只要安静看下去就好。” 此时灵堂外忽然冲进来一群面目模糊不清的人,脸上的五官也像是被人用笔画上去的,他们经过孟竹的身侧,这些人顶着一张张诡异的脸,还是让人觉得气势汹汹的,虽然知道他们碰不到她,孟竹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一下。 她看着这些人将嫁衣女拽了起来,想要将她拖出这个灵堂,嫁衣女的样子像是在哭,眼泪从那双纸画的眼睛里落了下来,黑色的墨汁从眼睛往下滑落,晕开了艳红的口脂,那张纸人脸顿时糊成一片,红色的、黑色的墨水混杂在一起,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场面都是安静而无声的,无声的挣扎和无声的眼泪,像是观看一场默剧。 孟竹心里看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些人的脸为什么都是这个样子?” “能力越强大的人制造出来的幻境就越逼真,尤其是人的五官和表情,是最难幻化的。”施允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靠在墙边漫不经心往里面看了一眼:“像这种借助纸扎人来重现的,无非就是能力不够罢了。” 嫁衣女忽然挣脱了那几人的桎梏,朝着灵堂内的棺材猛地撞了过去,人像是纸片一样贴着棺材滑落,旁边的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七手八脚地把嫁衣女抬出了灵堂。 “跟上。”施允站直了身体,顺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走。 孟竹跟着施允的脚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面前的景象便像波纹似的荡开,像是脚踩在水面上一样。 施允走在前面,他一身红衣,走在晦暗的天色下,像是被倾倒的染料一样浓墨重彩,高束的墨发垂在身后一晃一荡,他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微微偏过脸来对着孟竹道:“想学?” “想。”孟竹跟了上去,和施允并肩而行,偏头朝他笑笑:“可以吗?” “要拜师吗?”孟竹想着电视里的模样,把手举起来作揖,因为不习惯,有些憨头憨脑的样子。 施允没应声,只把脸转了过去,手搭在唇边轻握了一下,“我可没有随便收徒的习惯。” 走着走着,眼前的画面完全变了,这一次,孟竹认出了面前这座宅邸,是郑宅,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从门口走进来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红绸高挂,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无数面目模糊的人坐在堂内,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他们似乎在喝彩,鼓掌,看着嫁衣女同身旁穿着新郎服饰的人拜了天地。 堂上属于父母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脸上用笔画出了五官,同样是一双黑漆漆的空洞眼睛,画着红色的嘴巴,却被人用笔刻意拉得很长,艳红的唇角被一路拉到靠近耳根的位置,是一张诡异的笑脸。 夫妻对拜时,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嫁衣女的盖头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模糊的、黑红交错的脸。 从眼眶落下来的泪水打湿了那张纸作的面孔,整个脸都糊成了一团。 莫非,这个嫁衣女就是郑夫人? 孟竹把这个想法说给施允听,他听后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上的那对新人,说了一句孟竹听不懂的话:“是,也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修仙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以前经常看电视剧里那些修仙的世外高人就总是说些什么天地众生、因果轮回、是也非也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要问高人:“大师,这是何意?” 大师就会高深莫测地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费劲似的。 反正没有一句能听得懂的。 罢了,还是自己琢磨吧。 把视线重新放回到嫁衣女的身上,这回的画面又换了,是一处山林,方才两个画着诡异笑脸的父母横倒在地上,是一副已经断气的样子,周围围了很多的人,看服饰的话有官兵、还有郑府的家丁和围观的百姓。 嫁衣女此刻也没有穿嫁衣了,嫁了人,梳起了妇人发髻,但是为了方便称呼,孟竹心里还是这么叫。 她的身边站着她的夫君,这个纸人的脸上没有画五官,孟竹只能通过他们的肢体动作和穿着打扮来判断。 他一直扶着嫁衣女站在她身边,很体贴地为她披上披风,嫁衣女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了起来,看样子至少有五六个月的样子了。 她怀孕了? 孟竹忽然想起来郑夫人那个硕大怪异的肚子,可是刘管家分明说,郑夫人只是怀胎三月。 按照刘管家的说法,郑夫人近一个月才行为异常,又只有三个月的身孕,那面前这个嫁入郑府的,已经有着五六个月大肚子的嫁衣女。 她是谁?
第9章 没等孟竹细想,眼前的画面又换成了另一幅景象。 郑府还是那个郑府,只不过有几个家丁正抬着一块新的牌匾往大门口挂了起来。 孟竹望着地上那块被换下来的牌匾,它被随意丢弃在一旁,那块牌匾落了灰,只能依稀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万宅。 她终于想起来,方才在那个成亲的画面中她踏入郑宅时那一股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这块匾额,一开始就是挂着万宅两个字,是她先入为主把这里认为是郑宅,忽视了那股不对劲的感觉。 嫁衣女安静地站在屋子里,是一个朝着窗外看得姿势,一只手上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晃着,那张脸上依旧是模糊的,那双空洞的眼睛下面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墨汁。 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一摇一晃,像是长了一双长短不一的腿。 忽然,周围的气压仿佛一瞬间降了下来,她能感觉到皮肤上一阵阵刺痛,针尖似的密密麻麻地扎着疼。 面前的场景忽然变得像一幅抽象画,人也不似人形了,扭曲成各种奇怪的形状朝着嫁衣女涌去,像是在跳一场狂欢的舞。 方才安静的空间内响起一道道催命符似的声音,尖利又刺耳。 “贱妇!贱妇!” “来啊……割了她的舌头……” “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知道么?” “可我偏偏就喜欢这样作弄你……” “好疼啊……好疼啊……” 嫁衣女口中流出黑色的液体,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周围霎时间狂风四起,孟竹被这股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得差点跌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物体,却忘了自己现在是魂体的状态,手从身旁的柱子一穿而过,什么也没有抓到。 下一刻,仿佛站在了暴风眼中。 那些奇怪的“人”忽然全部朝着孟竹的方向看了过来,对着那一双双空洞扭曲的眼睛,孟竹的头皮一紧。 前方飘飘荡荡落下来一张符纸,正是刚刚施允往她身上贴的那张。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施允,他那副懒洋洋的姿态终于收了起来,指尖泛起金色的灵光,一手结阵挡住不断向着两人袭击过来的鬼影,一手快速在孟竹额心点了几下。 被施允指尖接触到的一瞬间,她的脑中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条金色的灵流,那些灵流迅速流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脉络,甚至还能看到自己脑海中一片模糊而飘渺的空间。 施允的唇角微勾,身后的长发被风扬起,他偏头朝孟竹看了一眼,道:“好机会。” 孟竹还有点懵,“……什么?” “去,找到那个嫁衣女。” 说罢,施允结印的手一顿,朝着孟竹挑了挑眉,然后—— 出其不意的一掌拍在孟竹的背后,一瞬间,她的腿就像是自己生出了意识一样猛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身边的景象在快速倒退,肉眼根本看不清,快得像一道道虚影,孟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周围的风几乎要把人撕碎一般,喉口因为剧烈运动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穿任何保护设备被拖在飞机后面裸-奔的人。 天杀的施允! 要这么个历练方式,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终于停了下来,孟竹瘫倒在地上,喘得像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了。 等那股要命的劲儿过去了以后,孟竹才撑起一只手坐了起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惨白的人脸,还有两只黑洞一样的眼睛。 ……草!! 她很少说脏话的,但是此刻真的忍不住要骂人了。 孟竹下意识地一拳朝着那张纸人脸挥了过去,那张纸糊的面孔瞬间破了一个大洞,却在下一刻又恢复原状。 那双黑洞一样的眼睛依然对着她,却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动作,孟竹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阵子,头皮发麻的感觉终于好了一点。 怪不得都说人类是适应性最强的生物呢。 盯着盯着,纸人开口了,和那张恐怖的脸不一样,声音意外得轻柔婉转,她说:“你也是来等人的吗?” 孟竹这才发现,这不就是施允让她找的嫁衣女吗?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嫁衣女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试探着回道:“对……那你呢?你在等谁?” 嫁衣女头微微一偏,竟然从那张纸画的脸上品出点高兴的意味,嫁衣女的声音也变得活泼起来:“我在等张成喜。” 谁? 孟竹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很黑,似乎是一间密封的屋子,她不喜欢这样又黑又封闭的地方,只有她和嫁衣女两个人。 嫁衣女似乎许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孟竹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像个跟在身后的小狗。 适应了以后,孟竹还觉得她有点呆萌。 她在桌边坐下,嫁衣女也跟着她在桌边坐下,两个黑洞转过来盯着孟竹,她的手上还拿着那只拨浪鼓,时不时转动一下,在这个格外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哒哒、哒哒的轻响。 孟竹抿了抿唇,抬眼问她:“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嫁衣女手上的拨浪鼓停了下来。 孟竹放在桌子上的手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将嫁衣女手上的拨浪鼓接了过来,轻轻在空中晃了晃。 哒哒,哒哒,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拨浪鼓规律的声音。 “万珍儿,告诉我你想传达的事。” 这是她在那些催命一样的声音里模模糊糊听到的,她能肯定这就是嫁衣女本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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