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了。” 谢宴拽着她的手腕越进人流。 “就当陪陪我。” 熙熙攘攘的人群,江南的人说话都是轻言软语的,摆的东西更是跟上京不尽相同,谢宴第一回来,却是新鲜。 一路拉着她从街头走到了巷尾。 而后站在一处院落前。 “漂亮吗?” 高大的宅院,门匾上龙凤飞舞地写着“谢府。” 苏皎瞥了一眼。 “你管别人的院子……” “我的。” 谢宴融融笑着,拦住了她的话。 错愕一闪而过,他再指过去。 “从跟着你来江南的那一天,我就让长翊在此处买的。” 眼神动了动,苏皎嗤笑一声往回走。 “江南那么多城,你就知道我一定回来?” “不知道。” 谢宴的眼神在夜色里显得认真。 “我只是将这几座城,都着人辟了院子。 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月色下的身影一顿。 谢宴再道。 “皎皎,清水县很好,待过了这阵,我让长翊将里面的东西补全,就一直住在这陪你。” 他带她来此不过是为看这院落,话落,谢宴上前揽着她,运起轻功往苏府去。 才到了廊下,他心口翻涌起几分闷气,忽然伸手扶住了柱子。 眼前有些发黑。 苏皎才看过去,谢宴却已神色如常地抬起头,上前一步将她抱进怀里。 苏皎才挣扎。 “就抱一会。” 他将头埋在她脖颈。 “我很想你。” 来了清水县,他不能像从前一样每天来见她了。 但这样很好,最起码到了她高兴的地方。 他说话算话,抱了一下就松开,才要往外去,高大的身形忽然踉跄了一下,往苏皎身上倒去。 眼看着他要压着她一起倒下去,苏皎顿时伸手扶了一把。 碰到他的身子,这才发觉他身上的滚烫。 脸上的红也似乎并非全是因为喝酒。 瞧这样子更像是—— 她蹙眉,手搭过脉搏。 暑气。 “起来。” 她抬手推谢宴,他却借着苏皎拉他的动作一起往屋里去。 “头晕。” 喃喃了一句,人似乎要昏睡过去。 苏皎看着他脸上的绯红和滚烫的身子。 “行,你不起来,我出去。” 她抬步推开他往外,才走了一步,一道大力袭来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走。” 他沉沉落下一句话,迈着步子出去了。 屋外的身影消失,指尖残留的温度还烫着,苏皎下意识往外迈了半步,又清醒回来。 一步步挪回床边,她将被子蒙到脸上,明明白日忙了一天早该困的时候,她却睁着眼,久久不睡。 心里躁得很。 谢宴迈出门槛,到了苏府的门外,眼前一黑再度扶住了门框。 “主子。” 长翊还没上前,“啪”的一声,路过的一个老妇人便拍上了谢宴额上。 “哟,这暑气大的。” 她推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摊,似乎是才从集市回来,上头还摆着几碗凉茶。 谢宴抬起头,便对上老妇人担忧的眼。 手里骤然被塞进来一个瓷碗。 “大夏天的,别总出来跑,暑气不伤身体,也难受的嘞。” 老妇人推着小摊走远了,长翊扶起谢宴。 “属下扔了。” 来路不明的东西,长翊自然以为他不会喝。 才去端,谢宴反避开了。 他仰头将那一碗凉茶一饮而尽,心口的闷热随着这碗茶一起吹散了。 谢宴想,她喜欢的故居,的确是很好。 比他的皇宫要好很多。 一刻钟,两刻钟,苏皎骤然坐起身子。 三两步跃下床往外。 “啪”地一下推开门,动静惊起了树上的鸟四散飞走。 苏夫人正往廊下来,看到她往外。 “去哪呢,皎皎。” 苏皎弯起唇朝她笑了笑。 “睡不着,出来走走。” 谢宴前脚才回了客栈,屋门便被推开了。 才喝了清茶,眼前的发昏还没好,他懒懒瞥去一眼。 “这么晚了还来?” “怕你死在这,不好交差。” 一碗 泡了薄荷的凉茶被徐稷搁在桌上。 “白天就摘了那么一会菜,也能中暑气?” “谁跟你说的?” 徐稷但笑不语。 这幅模样反倒让谢宴起了兴趣。 “总不能是——皎皎?” 本是随意的一句调笑,却久久没听到徐稷的答。 他蓦然正了神色。 “真是她?” 他今日中了暑气的事只有她知道。 徐稷将碗搁下便往外走。 “说清楚。”谢宴追上来。 心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答案怦怦直跳。 “喝了或丢了都随你,东西送到,我也回去交差。” “徐稷。” 谢宴一手合上了门。 徐稷却正了神色,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 “京中来的。” 谢宴脸上的笑散去。 “你回了就是。” 不打开他也知道是什么。 “皇上身子渐弱,想你回去看看他。” 谢宴端起凉茶的动作一顿。 “走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朝中适龄的皇子,只有你一个。 殿下,社稷为重。” 短短的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重如磐石。 烛光跳动,谢宴忽然道。 “你知晓我怎么与她走到这一步的吗?” “愿闻其详。” 他也很好奇,明明外面传遍了三皇子宠爱皇子妃,他少见的几回,他们出双入对,皇子府连妾室都没。 “正因为社稷为重四个字。” 风吹过,徐稷眼中难得有惊讶。 烛光照着屋外,一团模糊的影子忽然动了动。 “我不与你说笑,此番来,我是真没打算回去的,父皇膝下总有别的儿子,江山没了三皇子也不会乱了套…… 可能补偿她那些委屈的,只有如今的谢宴。” “这信我不看了,你带回去吧,告诉他快些择人培养,指不定还能早些颐养天年。” 屋门推开,谢宴没出来,也自然没看到,徐稷踏出门槛的刹那,早有另一道身影在等着。 迈步出了客栈,一路无话,到了苏府外,徐稷喊住她。 “可要也给你熬一碗凉茶?” “免得待会回去了,你再出来说睡不下或者得了暑气,非要喊我去外头买两碗凉茶。” “怀辞哥。” 苏皎揉了揉眉,听出他话中的揶揄。 “好了,早点回吧。” 徐稷收了笑,往他的院子去。 才走了两步—— “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吗?” 步子一顿,苏皎在身后静静等他的答案。 徐稷不言,一路迈进门槛。 袖中拢着一封没有字迹的文书。 —— 天气正热,午后两家人在徐府坐着说笑,从西越城新任都督那送了些荔枝与珍贵瓜果来,用凉水浸过,吃下去倒驱散了这几分热气。 “你们回来的是时候,明儿晚上就是七夕节。” 徐稷瞥去一眼。 “您老人家关心这做什么?” “我是不关心,老婆子一把年纪了,想这些也没用,不过往年看那些年轻人来来往往的,真是热闹。” 老祖母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今年都回来了,明晚稷儿你就陪着……” “祖母。” 话到此,徐稷已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小皎早就嫁人了。” 一句话落,那老祖母浑浊的眼中闪过惊讶。 她拉着苏皎的手上下打量。 “我怎记得你还没多大,比稷儿还小。” “有十八了。” 苏皎笑了一声。 老祖母恍然大悟。 “怪不得了。” 这个年岁成亲正好,她将目光投向徐稷。 “那是你成亲晚了。” 哪个公子哥到了二十岁还没个着落。 徐稷只当没听到。 “我老婆子这么一把年纪了连个孙媳妇都看不到……” 老祖母一拍大腿开始长吁短叹,徐稷眼皮一跳,连忙退了出来。 才一出去,与面前的人迎面撞上。 “怎么出来了?” 谢宴本以为他独自在这,抬手撩开了帘子。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看来。 他脑中空白了片刻,将徐稷一起扯了回来。 “娘。” 先朝苏夫人弯身。 “宴儿来了。” 苏夫人笑着喊他过去。 “这是皎皎的夫婿?” 老祖母看来。 谢宴又轻声称是。 落座在苏皎旁边,他便顺势拿了盘子里的荔枝,一颗颗剥着。 剥好送去苏皎面前,她只当看不到,却是对面的老祖母笑了一声。 “难怪稷儿说你嫁人早,夫婿的确细心。” 刹那,屋内年轻的三人齐齐安静了下来。 苏皎脸色僵硬片刻,正要说话,谢宴已开了口。 “一些小事罢了,我该为她做的。” “就算是小事……” “祖母,这瓜果凉,您少吃点。” 徐稷连忙岔了个话引走了老祖母的注意,谢宴便继续剥着荔枝。 剥了一小碗,她动也没动,老祖母到了该午睡的时候,苏夫人与她一道离开了正厅。 苏皎同时起身。 “不带走?” 徐稷将那一小碗荔枝递过去。 “早知没人吃,是个聪明的就不剥。” 徐稷扬眉正要说话—— “万一就有想吃的时候呢,总不能让你等着。” 苏皎没说话。 “明晚出来走走吗,我瞧这两天街上比那晚还热闹了。” “不去。” 这话在谢宴意料之中。 “无妨,我等着。” “我说了不去。” 谢宴往外去—— “你愿等就等一天。” “你来,我等一天也值当,你不来,我就等着你来。 一天,一年,多少时候都成。” 人越过她出去,苏皎眼中闪过恼,忽然抬脚踹向谢宴坐过的椅子。 徐稷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 “成了,你踹的可是我的东西。” 她眼中的恼散去,对徐稷笑了一声往外。 “不拿着?” 徐稷又将那碗荔枝递过来。 “你不拿,我可都扔了,换了别人可不敢吃太子殿下剥的荔枝。” 他言罢将小碗放下,抬步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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