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北望,风云如涡,在天之角旋转不休,似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又似激荡起无数的聚合、恩仇、机缘与劫难。 地脉深处,隐隐传来黄钟大吕般的震荡之声。 唯有高峰之巅,两道并肩而立的修长身影,毫不退缩巍然矗立,周身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节节向上攀升。 电蛇逶迤,在云层之中游走不休,雷电光中,蕴藏着毁天灭地、湮灭万物的可怖气息。 “天地大劫啊……” 这一刻,整个天元界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绝望之中,翘首望天,喃喃低语。 而无数神念共瞩的中央,钟斯年低下头来,五指微微用力,握紧了掌心那只纤细柔荑。 温雪意心有所感,抬眸,对上男子缄默而温柔的视线,相视之间,—— 这一生得以相知相许,相离相忆,已慰平生。 是救世之功也好,是灭世之孽也罢。 是太上忘情,是陷于极情。 是长生路险,多情者最无情,但情之所钟、死生同寿、祸福相担者。 有你共我啊。
第184章 番外(一) “混沌虚空之中,有大千世界三千,又有小世界恒河沙数。本界名列三千之内,名为天元,划分东、西、南、北四方广域,几番浩劫之中,南陆崩解,西陆陆沉,如今仍然成陆的,已然只剩下东陆和北陆……而四方之间,又有环陆七海,非元婴修士,难以涉足其中。” “我们天剑门,位居东陆极西之地。若是你们有朝一日,修为大成,晋阶大乘之境,便可追随昔日无生剑尊前辈遗泽,向西横渡万劫海,寻找传说之中的中央古域。” 这是人间世最寻常的午后,剑阁峰半山腰的说剑堂里,司掌传道受业之责的说剑长老正在给新入门的小弟子们普及修真界的基础知识。 这些弟子们,虽然年岁尚小,使剑的功夫未必多么好,但在仪容上,已是以剑修的气质要求自己,个个腰背挺直,有股宝剑从胸臆中磨砺而出的峭拔之气。 此时一个个眼睛发亮,有人嘴快,最先问道:“无生剑尊,是不是当年曾引动灭世之劫,却在三百年前飞升的钟师叔祖?” “古往今来,以无生为号,还为天下人所认可的,便是他,钟情钟斯年了。” 说剑长老摸了摸颌下短须,亦是微微感慨,应声说道。 “我们天元界,在钟、温两位前辈飞升之前,已经有万年无人成仙。当年雪还上人,以自身为桥,重新催生被魔气污染的建木,在人间世上重建天梯,乃是泽被亿兆苍生的大功德。” 说剑长老微微虚起眼,似是看到一些遥远时光里的过往,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慨。 “而无生剑尊,更以绝大伟力,在中央古域内移山填海,于广陆之地,造就环域连山……从此天元界中,凡大乘修士,俱可进入中央古域,在神木之下修行,神木勾连天地,域中偶然流泻仙元之力,大乘修士在其中修行,不但进境一日千里,更可以提前沟通仙元力,他日飞升上界,也可以早人一步,适应仙界的力量。” “如是种种,俱是无生剑尊、雪还上人的遗泽。” “一界功德气运加身,这两位尊者立地成仙之日,全天元界,俱有纶音缭荡,天花流坠……” 一众剑宗新弟子,听得如痴如醉,神思杳杳之间,几乎无从想象那撼天动地的无穷伟力。 却有机灵的小弟子,突然问道:“长老,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你已经去过那中央古域,也见过钟师叔祖、温前辈飞升的场景?” 修真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金丹修士,便有五百载寿。 元婴修士,更可寿延千载。 大乘、渡劫,坐拥万年永寿,几可量劫。 三百年,凡人界更叠了几代,修真界中,却是犹如去岁之事而已。 不过,这小弟子此时说出这番话,眉宇间有些狡黠之色闪动,倒有些挑事的意思了。 无他,传言之中,当日钟、温二尊的飞升盛典,堪称天元界万年以降的第一盛事,能够有幸观礼的,无一不是天下各方最顶尖的一批大修士。 这授课长老,不过是卫国这东域一隅里,一位连内门核心都没有接触到的普通长老,否则,也不会被安排来照顾这些刚入门的孩子了。 三百年前,自然也是不会有资格,与各方大佬一同列席。 这长老闻言,对那少年眼中的狡黠亦是看得清楚,却嗤笑一声,手指虚虚地指了指他,道:“你这小滑头,倒是问对了人!” “啊!?……” 方才还看热闹一般旁观的其他小弟子们,也同提问的少年一样,齐齐地发出意味各异的惊叹。 这位授课长老的意思,分明就是肯定了少年的提问,承认他真的参与过二尊的飞升大典了。 如此一来,满屋子的少男少女们,看着授业长老的眼神,分明就变得不一样了。 授业长老清了清嗓子,腰背亦是再度挺了挺,更加抻直了一些,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矜持之色,语气淡淡地道:“若是你们拜了旁的宗门,问他们钟温二尊是何等的威仪,恐怕他们都只能拿一些道听途说,将你们敷衍一二。” “这天元界中,唯有我们天剑门,与上清宗、碧落宗,这一门二宗,乃是二尊年少龙潜之地,深受二尊的眷顾,在二尊飞升之际,特地以无上威能法力,将我们一门二宗,连同山门都自东陆挪移到中央古域,便是为了使我们都能够分润得飞升之时、天门打开降下的仙灵之气。” “因此上,老夫不但亲眼看到了两位尊者,飞升之时的盛况,甚至与两位尊者的距离,比外面那些名镇一方的化神大修士,还要更近一些!” “哇!” 小弟子们齐齐惊叹,这下是真的激动起来,再不复方才的笔挺坐姿和镇静姿态,雀跃起身。 “长老长老,两位尊者真的只修行了不到五百年就飞升了吗?是不是我们也有希望五百年成仙?”这是野心勃勃的。 “长老,听说无生剑尊修无情剑道,平常都不理人的,雪还上人性格特别温柔,所以前辈们不敢和无生剑尊说话,都是委托雪还上人转达,是真的吗?”这是爱听八卦的。 “修无情剑道不说话?不是闭口禅?”这是作死的。 “说什么呀,能不能提点有用的问题!——长老,长老,你刚才说一门二宗,但弟子从前在家的时候,听别人都说'二宗一门',到底是一门二宗,还是二宗一门?我们和碧落宗、上清宗比起来,到底谁更厉害?”这是生性要强的。 “长老!弟子想知道,两位尊者飞升之前,可曾有什么言语流传?弟子想刻在剑上,激励弟子剑道登峰!” “长老……”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提问,都不要急……” 授业长老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维持着秩序,耐心地道:“两位尊者乃是天纵之资,又钟天地之大气运,我辈修士,可以以二尊为楷模,但却不必非要将自己与二尊相比,求诸己心便可!否则,反而容易道心不稳。” “雪还上人曾言:无情剑道,有情众生。我辈虽为剑修,可也是芸芸众生之属,修行先修心!修无情剑意也罢,修何种剑意也罢,都不要忘了,是人驭剑,而非剑驭人!” “无生剑尊修的虽然是无情剑道,却既有对天下苍生的悲悯之爱,也有对雪还上人的不渝之爱,绝不是传言之中的,绝情绝性之人。” “至于你……”授业长老指了指那名语出惊人的作死小弟子,笑眯眯地道:“今日老夫教你这些话,不求你将来回报于我,只求你这张嘴他日在外头惹了滔天祸事,不要将老夫供出来就是了。” 众人哄然大笑。 那小弟子连忙闭紧嘴,手在腰间乾坤袋里一摸,摸出张淡黄色的低阶静音符,反手糊在了自己的嘴巴上,对着授业长老连连地拱手。 授业长老失笑摇摇头,又向下扫视一圈,道:“方才有人问,是'一门二宗',还是'二宗一门',是谁提的?” 一名少女勇敢地站了起来:“回长老,是弟子问的。” 授业长老打量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问道:“你家在何处?应该不是卫国人罢?” 少女有些惊讶地点点头,道:“长老法眼如炬!弟子本是秦国之人,当日我师父游历经过弟子家乡,认为弟子在剑道上有些天分,因此将弟子收入门墙。” “哈哈哈哈哈……”授业长老笑了起来,道:“所以你说的倒也不错!因为上清宗之山门,原本在小国干周境内,在二尊年少之时,上清山覆灭,后来,二尊在秦国重立上清宗!因此,秦国之人,自然要把'宗'放在'门'之前了。” “而碧落宗,虽然原本亦是我们卫国的宗门,但其地处秦卫交界,从前秦、卫两国征战,碧落宗的山门所在,在战争结束后,被划归秦国所辖。加上碧落宗那些心思花花的,与上清宗多有联姻,自那以后,便在秦国共同经营那'二宗'的名声。” “至于在外面嘛。” 授业长老说到此处,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缘故,清了清嗓子,道:“上清宗、碧落宗先把名声扬了出去,旁人有的便是习惯了他们的叫法,跟着叫了'二宗一门'。” “我们天剑门,不假他物,只以手中一剑说话!不在意什么与谁并称的虚名。” “身为天剑门弟子,自然是要把本门放在第一位,不必管旁人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一众小弟子都深以为然,猛猛地点头。 授业长老欣然拈须微笑,看着满屋的小萝卜头,仿佛看到春日灵田里一株株迎风招展的小稻苗,只待雨随风来,便勃勃抽枝,茁壮成长。 这是人间世最寻常的午后。 高天之上鹰枭长唳,罡风回旋,轻云流纱,天柱建木倚天而立,下彻九泉,沉默而恒久地守望着这苍茫的人间大世。 风吹下九重天穹,吹过浩渺海波,吹过恢弘城郭,吹过一望无际的原野,吹过炊烟袅袅的村落。 吹过起伏相依的山路和峦壑。 连绵回折的山路上,背着柳条筐的少年紧了紧肩上的系带,抬头望向天空。 大日的光辉流在他眼睛里,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只是注视了片刻,很快重新低下头继续赶路,口中温柔地问道:“阿如饿不饿?” 少年背上的篓子轻轻动了动,柔软的绿色阔叶被顶开,冒出一只小小的脑袋,黑漆漆的大眼珠转了转,把捏在手里的树叶朝着少年头上盖去。 少年仿佛背上生了眼睛,反手一探,便将叶子连同小姑娘的手一并抓获了,带着些无奈又纵容的笑意,道:“阿如不要闹,好好地遮着,若是晒久,你又要生病了。” 小姑娘鼓了鼓嘴巴,道:“追哥哥也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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