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件桃红缠金枝交领襦裙,裙摆飘逸,跨过门槛时更显其身姿婀娜,发鬓高挽,插着几支金步摇及珍珠钗环,额前点花钿,唇染朱砂,妩媚动人。 应是听见了刘婶子的话语,她眼波流转,嗓音柔顺:“才在我阁里闹一场,还不长记性非要出言不逊吗?” 她偏头看向沈曦云,“还是说,你们搬来什么救兵,自以为有依仗了?” 沈曦云镇定自若,“听闻在替我沈家做生意的刘管事和他儿子被扣在贵店,我是来领人的。” 那领头的女子“呦”了一声,仿佛才知道她来意一般,“领人的?该是赎人的罢?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赔了我店里的损失,我自然放人。” 伸手示意沈曦云给钱。 刘婶子在一边着急,被沈曦云安抚住,她上前一步道:“真损坏了东西,沈家会替他们赔。” “——不过” 她话音一转,“其一我要见账单,详细列出损坏何物值几钱,其二,我要先见到人。” 女子答:“账单我可以给,至于人,此刻就在阁中压着。” 沈曦云走上阶梯,离大门仅一步之遥,“那我要进去。” 被簇拥在女子身旁的丫鬟拦住,“清辉阁如今正是待客营业的时候,可不能轻易放人进去,打扰客人就不好了。” 沈曦云转身,真真生出几分对这清辉阁的好奇,摸出袖里银锭,笑语:“那我也可以是客。还是说,清辉阁不接待女客?” 女子转身,盯着沈曦云的脸半晌,拂手让丫鬟退后,一句话转了好几个音,“清辉阁,自然接待女客,尤其是像小姐这样的娇客。” “我叫翠翘,小姐里面请。” 一行人入店,沈曦云顿觉此处的确别有洞天,楼阁内陈设雅致,布局精巧,四壁悬挂有名家书画,更夸张的是一楼大厅特意设一处案几,摆放文房四宝和古籍典册。 翠翘引他们走到二楼一处雅间,室内窗明几净,轻纱帷幔微动。 “我们这的小倌和别处的庸脂俗粉可不一样,小姐您待会儿见了就明白了。” 翠翘自顾自从檀木雕花桌上拿起茶具,给沈曦云斟茶,向她介绍。 沈曦云还想着刘家的事,全当没听见她的推销,问:“那账单何时能给我?以及人,我现在能见了吗?” 翠翘停住斟茶的手,“小姐怎的一进门就问这个。” 捂嘴无奈一笑,拍拍手,让阁里丫鬟准备账单,并传令到后院带人出来。 “先说好了,那个老的,是因为赔钱才扣的,但那个小的,是自愿留下的,可不是我们强制的。” 她俯身向前,贴在沈曦云肩侧,一股馥郁之香扑鼻而来,“贵客可别把我们当成什么黑店了。” 不等陈希横眉拔刀,翠翘又立刻收回身子,后退几步。 “阁里事忙,我先告辞了。待会儿人到了,我再来招待贵客。” 关上房门。 陈希立刻把沈曦云跟前的茶盏拿远,“窈窈,这店古怪,饮食还是莫要入口。” “是,阿希考虑得周到。” 沈曦云望见木桌边,刘婶子握住女儿素枝的手坐立难安,说道:“婶子不必着急,人到了后我对账无误,就直接付钱赎人。” 她纵然想搞清楚清辉阁的蹊跷,但救人为先,会先按他们的规矩流程办事把人带出来再说。 刘春花感激地点点头。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沈曦云以为是刘管事他们来了,连忙让人进来,谁知推门而入的,竟是一位青衫玉带的公子。 面容清俊,鼻梁高挺,肌肤白皙,眼神澄澈而深邃,发间仅插一支玉簪,手中携一把通体漆黑光亮的古琴。 “在下是清辉阁遣来侍奉贵客的,名月读,您可以叫我月公子。” 沈曦云瞪圆双眼,难得显出几分愕然神色,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话。 还是陈希皱眉,挥手说不需要侍奉。 月公子面色苍白几分,垂眸,落寞地说:“可不侍奉好客人,阁里定饶不了我。” 沈曦云见状,心生怜悯,加上确实是以此为由头进店,推拒了免不了还要被翠翘找茬,几番思索,便应下来。 “那你先在一旁吧,若要侍奉,弹弹琴就行。” 他薄唇勾起笑意,仿佛清冷的月光突然染上暖意,“是。” 半曲琴音过去,被扣的刘管事和儿子刘金川以及阁里的牙人、翠翘一起到了。 刘婶子忙迎过去,先检查刘管事身上有无受伤,再看向儿子,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忧心。 雅间一下挤进太多人,混乱场面下,沈曦云没注意到翠翘看见弹琴人时一闪而过的诧异。 丫鬟呈上账单,绕是沈曦云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价格惊到。 “什么瓷器茶盏能到三百两?你们店难不成用的是天上神仙喝茶的物件?” 江州城一座三进的正经宅院,至多卖二百两,一亩城中最肥沃的土地,也不过卖几十两,虽说三百两对沈家不是笔大钱,寻常生意交易就能超过这个金额。 这不代表她能心甘情愿当冤大头。 翠翘回话:“不是天上神仙,那也是地上王爵。这瓷器,可是专门请从前给宫里烧窑的师傅,按供给王侯皇族的标准烧制的,选材做工无一不是顶尖,卖个百两白银,难道不是应该的?” 沈曦云面露狐疑。 候在一边的一个仆役直接端着托盘,把碎裂的茶盏展示出来。 茶盏呈天青釉色,散布冰裂纹,沿边镶嵌一圈细金线,内壁还绘有几支梅花,虽然破碎,仍然能看出完整模样时的精美。 沈曦云信了几分翠翘的说辞,就算三百两超出它应有的价值,身处人家的地盘,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破财消灾,再徐徐图之便是。 于是示意景明拿出一早备好的银票。 可没等景明动作,弹琴的月公子走到沈曦云身边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霎时间,如初冬霜白、深山清泉般的冷香萦绕在她身畔。 久等沈曦云不归家,得到她去向消息而仓促追来的谢成烨上清辉阁二楼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竹青长袍与桃粉罗裙并立,清风透过窗棂吹进,衣衫轻触摇曳,相互映衬,光阴交织间,仿佛一幅工笔画卷。 其余人都似水墨般晕染模糊,唯独紧挨着站立的两人。 色调和谐,容貌艳绝,仿若一对璧人。 煞是碍眼。
第12章 醋意他不高兴,同她有什么…… 沈曦云在谢成烨上楼时便一眼瞧见他。 她面带几分惊讶地问:“郎君怎不在府里休养,到此处来了?” 谢成烨向前跨进屋内,如玉的脸庞在玄色衣裳的映照下竟透着点黑气,他端起贯来最擅长的柔和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受伤后几日不见窈窈,今日晚膳后又迟迟未归,我心中忧虑,才跟过来。” 他走到沈曦云跟前,眼睛视线却指向月公子,“夫人,又是为何来此处呢?” 沈曦云抬首同他对视,刚巧迎上他收回的目光,指向一边正怒目瞪视儿子的刘家夫妇,“受人之托,为救人而来。” 从前爹娘在时,她无忧无虑,不懂他人话语内的机巧,爹娘逝世后两个月里,生生把她逼出察颜观色的本事。 因此她瞧出谢成烨有些不高兴,更猜到谢成烨八成是因为她没告知便来了青楼楚馆,身边还站了位容貌不俗、气质出尘的男人。 但是,他不高兴,同她有什么干系? 她又不会再哄着他,事事以他的心意为先。 忍受此时的夫妻名义,换取日后平稳和离、不受牵连,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 沈曦云偏头移开视线,左瞧瞧扭着腰肢同她抛媚眼的翠翘,右看看绞着巾帕偷瞄爹娘的刘素枝,唯独不接触谢成烨的眼神。 嘴上话语不停,大致介绍起前因后果,一直说到谢成烨到来前,他们准备付钱走人。 谢成烨闻言,侧身定神看向仆役手中托盘的碎茶盏。 默了片刻,他问:“你说这物什值三百两?” 翠翘眼波扭转,笑应:“正是,这可是按宫里的标准烧的,公子有何高见?” 谢成烨自然有。 他幼时虽居于北地,祖父已是地方大员,权势滔天,后更是入主燕京,成为大燕朝最尊贵的天子。 哪怕他并非有意贪图享乐,但自出生至今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淮王殿下谢成烨,所穿所食所用,皆是顶级。 遑论一个小小的茶盏。 因此在打眼见到瓷片的那刹那,他就知道,这东西,不值这个价。 可这些,不该是一个失忆的寻常人家公子该知道的事。 谢成烨余光瞥见那青楼小倌还站在原地不走,沈曦云专注看向刘家夫妇那侧,只留给他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他最终开口,语气平缓而略带挑剔,“这天青釉虽然雅致,冰裂纹也有几分韵味,但做工,却显得粗疏。金线细密而不够流畅,梅花线条清晰而笔触过于直白,少了些灵动神韵。” 注意到沈曦云因这番话而迅速看过来的动作,他做下定论,“这茶盏不值三百两白银。” 屋内一片寂静。 翠翘的笑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她倚着柱子轻笑,“公子话说得斩钉截铁,倒叫我为难了。这茶盏的昂贵之处,做工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是从前定州汝窑的御用师傅烧的,按王侯规格仪制,喝的,是一份尊贵。” 她挥手让端着碎瓷托盘的仆役退下,“公子挑剔我的做工可以,那是个人鉴赏差异,但挑剔我阁中器具的来历,那便是质疑清辉阁的立身之本,是在动我们吃饭的东西了。” “因此我说,三百两,它自然值这个价。” 翠翘站直身形,伸出三根纤纤玉指,再次强调。 谢成烨没料到话说到这份上,清辉阁的人还在狡辩。 可他挑剔做工,能用记忆虽无眼力犹在搪塞,毕竟民间专做瓷器买卖的商人亦能分辨。但若是真论起王侯仪制,他就解释不清他为何知道了。 谢成烨垂眸思索的当口,玄色银纹的衣袖被什么东西轻轻拉住,连带着指节染上几分温热。 慌忙望去,发现是沈曦云用手指在戳他。 他以为是她在鼓励他想办法,正要说话,下一秒,言语却被堵在喉头。 “劳烦郎君让一让”沈曦云被谢成烨挡得严实,只能略微提醒,从他身后挤出,手里捏着三张百两银票递给翠翘,“娘子这茶盏背后的故事不错,既然贵店坚称值三百两,那便三百两,我带人离开。” 她没料到谢成烨会挑剔茶盏做工替她杀价,但眼见翠翘坚持己见,她不如尽快付钱了结这桩事,苦苦纠缠并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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