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孟云瑶真真切切唤来了藏在暗处的逆党要杀人,他不得不信了。 可孟云瑶给沈曦云扣上前朝遗孤的身份,是为什么呢? 因为阿烨?还是纯粹随意为之? 谢仓转动手上的扳指,阖目思考,始终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沈曦云也没想明白。 见到孟云瑶的第一句,她再次问了,“吴玥或者说孟小姐,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你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因为暂未定罪,孟云瑶被关在大理寺单独的禁室,派人在屋外看守,屋内的器具一应俱全,甚至备了软榻,孟云瑶便斜倚在软榻上。 她脸上也无半点失败的落魄,听见这话,冷冷地笑,“说,不是不成。但你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认出了我?” “你分明同陛下说,只要见了我就招供。如今却还要讲条件,说明你的信用也没几分。” 说完,沈曦云似是不愿再多谈,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孟云瑶在背后叫住她。想上前,被看顾的守卫拦住。 “我可以先告诉你,但你记得信守承诺。”她喃喃念叨,“什么仇怨?要怨就怨你的身份吧。” “你是不是跟谢仓说,我才是太阴教圣女,前朝昭华公主?我猜你一定还会说,自己是被我陷害的无辜之人。但沈曦云,你并不无辜。” "因为,你,就是昭华公主。" 孟云瑶一字一顿,当着守卫的面说道。 门外,周福海和跟来的谢成烨脸色变化。 沈曦云亦转过身,瞳孔骤缩,“事到如今,你还要构陷于我?” “这可是我如履薄冰这么多年,难得的真话。你若不信,我再给你讲个故事罢。” 龙兴十六年也就是建元初年的三月三,幽州节度使谢仓攻破京城。 皇后遗留的势力按照皇后遗令,救下小公主护送她离开。 被谢仓手下发现后一路追捕到江南,途中护送公主的侍从死伤无数。 等逃到江州时,仅余下一个侍从守在公主身边。 日夜不歇的奔波耗尽公主体力,她发了高烧,没法再跟着赶路。 忠心的侍从带她进城寻医,遇到了当时刚准备创立济善堂的医女曹柔,将小公主交给她医治。 “可当时,谁也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到,停留在江州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危险,一招不慎,就全完了。” 但又没法带着小公主离开,侍从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用障眼法引开可能的追兵。 “侍从和六岁幼女的组合十分显眼,若真查到江州后发觉踪影消失,傻子都知道他们一定是留在江州城了。于是那个该死的侍从决定在城内再找一个小女孩假扮昭华公主,他带着那个假货离开江州,继续奔逃引开追兵。” 听到这里,沈曦云哪里还不明白孟云瑶在这个故事的角色。 “你想的没错,我就是那个倒霉被侍从选出的假货。” 沈曦云蹙眉,“那你现在……” “沈曦云,你别跟我装糊涂!你觉得那个侍从选出个假货是为了让她锦衣玉食吗?” 当然不是! 那时候的孟云瑶曾经短暂做过这个幻想。 或者说,流民七儿做过这个幻想。 她没有名字,国家处于亡末之际,趁乱世发财的匪徒杀进了村子,她因为饿得受不了跑出去找吃的幸免于难。 但乱世中,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怎么活呢? 她学会坑蒙拐骗,学会想要的就该不择手段攥在手心里,学会利用弱者的外表谋取利益。 那些旁观者叫她“乞儿”,小乞丐。 她不喜欢,故意说自己叫“七儿”,证明他们不是在用乞丐侮辱她,而是叫她的名字。 龙兴十六年,得知新朝建立,她流浪到江州本想物色个软弱好心又失去子女的人家安顿。 重要的条件是前者,至于后者,她可以帮他们“失去子女”。 直到那日,她被那个正在找人的侍从看见了。 那个人欣喜地走过来,热切地关怀,领她进屋洗漱,给她准备锦缎做的衣裳和金玉首饰,说因为自家小姐病重,想请她去小姐家中安一安长辈的心。 他说:“刚刚安定,家里老夫人正着急呢,这节骨眼,让他们知晓小姐病了可不好。” 他还许诺,只要装成了,给她丰厚的报酬。 七儿要求他提前给钱,侍从也应下了。 这样天大的好买卖,她权衡过后,觉得值得赌一把,就跟着侍从走了。 走时,袖中藏着一把匕首以防万一。 幻觉的破灭是追兵追了上来,侍从不顾她意愿拉着她狂奔,最后逃无可逃,进入一个山谷。 七儿甩开侍从的手逼问他到底在做什么,她已经意识到这个假扮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侍从此前因交战受重伤,面对小女孩的疑问,他沉默聆听追兵在山谷中寻找的声响,已经逐渐向他们藏身的山洞中逼近。 他决定让这个小女孩死个明白,“让你做替死鬼。” 以昭华公主的身份死去,那么将再没有人追查公主的下落。 说完,他用最后残存的力气举起剑要了结了她,伪装自杀的方式。 “但天无绝人之路。”孟云瑶笑了,“前朝的旧臣来救昭华公主了。反倒是那个侍从,因为伤重离世,没能等到活命的机会。” 温思恩派来的人救下了七儿。 从此,七儿就成了季昭。 温思恩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待在燕京,皇帝眼皮子底下就是对谢家最好的戏耍。便暗中运作让她顶替了国公府小姐的身份,在燕京行动,为太阴教谋划。 “所以啊,沈曦云,作为无辜被选中的替死鬼,我难道不该恨你吗?” “还要你那个烂好心救不相干人的娘!也可恨!” 孟云瑶眼眸中冷光迸发。 “你猜,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第72章 祈愿他只想让窈窈好起来。…… “你猜,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孟云瑶不怀好意的问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沈曦云耳畔,她上前几步,盯着这个口口声声说恨她至极的女子。 “我爹娘……是……” “是被我派去的人杀死的。”孟云瑶迫不及待替她补充完整。 “温思恩仗着是季寿宠臣,在旧臣中煞是威风,便连创办太阴教的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那时我年幼又担忧身份败露,只能任由他操控。” “多亏淮王殿下,”孟云瑶用燕京贵女最常有的温婉笑容看向走到沈曦云身边搀扶的谢成烨,“在赈灾银失踪一案中将温思恩捉住,给了我发展势力的机会。” “去岁,才终于能躲过他人眼线找到你们一家子,幸福、和睦的一家子。” 她咬牙切齿说出“幸福”二字。 凭什么? 就凭季昭是公主么?可她又为这江山社稷做过什么贡献? 凭什么季昭就能锦衣玉食,亡国了也有忠心耿耿的下属拥护,甚至不惜用她的命换季昭平安的可能。 季昭能拥有宠爱她的爹娘,一无所知地欢欣长大,而她却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仇恨在燕京伪装、在教众面前伪装、认国师为义母伪装,如履薄冰。 “唯一值得庆贺的是你那碍眼的爹娘终于死了,而你,虽然活着,将注定难以安眠。”她仰天长笑。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孟云瑶心里满是对沈曦云报复的快意,就把那些陈年旧事都抖落出来了。 反正她心中从来没有大魏,什么复国大业不过是愚弄下面人的把戏罢了。 这群为了龙椅争抢来争抢去的人可曾在意过一分百姓的苦痛呢? 当初的流民七儿心中早已满是仇恨。 沈曦云握紧了拳,指甲嵌进手心留下痕迹,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从指缝间撑开不让她掐自己。 她齿关咬得太紧,甚至疑心自己舌尖尝到了腥甜味。 沈曦云看见去岁冬日的雪从记忆深处漫上来,浸透爹娘的尸身。 他们孤伶伶地被杀死在山道上,竟是因为多年前一个善举。 纵然心中已翻涌起千层浪,她不愿在孟云瑶面前表露,她已看出,她越痛苦,这人大概越高兴。 沈曦云默默数着心跳声,一下,三下,五下,直到翻涌的血气在喉头凝固。 “可你大概想不到,暴露你身份的恰恰是我娘的药。”她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将那味药材的特殊气味讲述一遍。 “而且,孟云瑶,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你凭什么觉得娘当年救下了昭华公主,我就一定是她。” “我不相信。”尾音轻颤,又透着坚定。 就算孟云瑶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相信。 她是江州沈二爷沈继和医者曹柔的女儿,不是旁人的儿女。 “重要的不是你信不信,”孟云瑶反驳她,指着谢成烨还有门外的太监周福海,“是他们,尤其是谢仓信不信。” 沈曦云能做第三个选择同皇帝讲条件的原因在于,谢仓原本也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前朝遗孤身份存疑,但有了孟云瑶的话,就不一样了。 “在江州时,我推你出来是为了用你做挡箭牌,谢仓若信了就替我的行踪掩护,若是不信,能膈应你,我也不吃亏。” 而且,这么真真假假的混淆,就算太阴教内有人发现了什么,她也能推到自己设局让沈曦云顶替自己身份上去。 免去孟云瑶假公主身份暴露的担忧。 简直是天衣无缝的机会,若不是曹柔那该死的药,谁能把她和吴玥联想到一起。 想到这,孟云瑶生出气愤,气愤功亏一篑的结果。 “我相信窈窈的判断。”谢成烨道,变相回答孟云瑶的问题。 他信不信,取决于沈曦云信不信。 若是沈曦云相信她不是昭华公主,她自然不是。 谢成烨警告的视线扫过周福海,看得门外人恭敬地弯下腰。 听见这话,孟云瑶不可思议看向谢成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接到指令的守卫押住,不得动弹。 “孟氏方才所言,周公公也听见了,其逆党身份已可盖棺定论,如实禀明陛下便是。”谢成烨顿了顿,道:“至于旁的,孤会亲自同陛下说。” 他轻轻扶着沈曦云的手,带她走出禁室。 周福海扫了眼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垂下眼问:“奴才唯有一事不明,若孟氏曾去江州扮作另一个人,她是怎么做到在燕京失踪良久无人发现的呢?” “她不是病了么?”谢成烨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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