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可以尝尝这个。”孟云瑶指了指丫鬟放下的碟盏,其中装着碾碎的冰酪,“今早让庄上备下的,就等你来。” 沈曦云含笑应是,葱管似的指尖落在盏间。 竹帘忽地背山风掀起,送来远处溪涧的凉意。 她望着窗外的山景,赞叹道:“孟小姐口中的山间别庄真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孟云瑶挥退了伺候的丫鬟,独和沈曦云坐在屋内,嘴角勾起笑。 “可不是,这一片山脉间许多别庄,都是燕京权贵们建来游玩用的。” “从前的淮王府也有一间,离这儿还颇近。” 她突然提到淮王,用的词语却是从前。 孟云瑶以团扇掩唇,状似回忆道:“建元二年,淮王父子出郊外游玩,当时的目的地就是别庄。不想临要到时,遇上了祸乱。此后,淮王府的别庄就跟废弃了似的,再没人去过。” “沈姑娘想去看看么?”她突然发问。 沈曦云垂眸,道:“既然久没人去,相比早已荒废,何必过去看呢?” 孟云瑶语气怅惘,“也是。” “那地儿怪阴森的,沈姑娘不乐意去也正常,那就这儿吧。”她对着沈曦云笑,“把这儿作为沈姑娘的埋骨地也不错。” “山清水秀,鸟雀相伴,死得不寂寞。” 孟云瑶语气平静说出骇人的话语,却好像在讨论今日在栽种什么花一般稀松平常。 沈曦云蓦然抬起头,圆瞪着眼睛盯着她。 “其实我不想这么做的,但你太碍眼了,沈曦云。你处处都碍眼,哪里都碍眼,碍眼到逼迫我做决定。” “我们无冤无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沈曦云站起身,高声道。 “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在说什么以及要做什么了,沈曦云。” 孟云瑶贯来温柔的语气吐露着冰冷的话语。 “你觉得淮王会放过你吗?官府会放过你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何容你做此等事?” 她掀起眼皮,冷冷看着沈曦云,“那你真想错了,没人会知道是我动手。” “逆党太阴教被逼至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决定劫走教派圣女,不想遭到教派圣女拼死抵抗,我的人努力抗争,两相交战下,沈姑娘不幸重伤。逆党大怒,射死庄中数人,若不是沈姑娘拼着最后一口气救我,我也难逃一死。” “这个故事,你喜欢吗?” 孟云瑶指尖用力,碾碎葡萄,汁水浸染了她的手,暗色如血。 话语间,沈曦云听见屋外传来兵戈声。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谢成烨?”她思来想去,想不出堂堂国公府大小姐费心至此的理由。 甚至不惜与逆党勾结。 “他只是一个诱因,有没有他都不妨碍你死。”孟云瑶从案几下摸出一个小巧的木奁,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鲜红药丸。 “你知道这是什么么?”孟云瑶问。 整个山中别庄全是她的人和派来的太阴教核心教众,沈曦云唯一带来的一个丫鬟早在她踏入屋内后就被控制。 一面倒的局势,她不再心急,有了闲情逸致同沈曦云细说。 “这是前朝秘药,名唤‘血海棠’。”她冲沈曦云展示,“你或许不知道它的功效,我可以” “——我知道。”沈曦云打断她。 “我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阴狠至极,杀人害命,皮肤溃烂。” 沈曦云没给孟云瑶显摆得意的机会,而是直接把这个前世今生她熟悉至极的药物功效说出来。 无数次梦中惊醒,都是因为这毒药带来的痛感。 这世间,怕是没人比她更清楚此药的效果。 孟云瑶挑眉,诧异于她竟知道此毒。 “我本来是准备用它招待沈姑娘的,可惜啊,时机不对,只能为你换个死法了。”她合上盖子,施施然说道。 “你很恨我。”沈曦云斩钉截铁道。 孟云瑶颔首,“是,我恨你,恨了整整十年,恨到午夜梦醒,恨不得生啖你肉,生食你血,不死不足以解恨。” 她一字一顿道,带着彻骨的阴冷和仇恨,让沈曦云心惊。 沈曦云确信,自己从前从未见过她。爹娘长年在江南一带行走,也不曾去过燕京招惹权贵,两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她蹙眉,对着孟云瑶问: “你说你狠了我十年?十年前我不过六岁稚童,你恨我,是因为上一辈的缘故?” “孟云瑶,你要杀人,总要让人死个明白罢。” 孟云瑶冷然道:“一个手下败将不配知晓。” 沈曦云倏然一笑,说:“谁说我是手下败将,如果你觉着我这么问,你不愿意说,那我换个问法。” “吴玥,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你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第71章 真假"因为,你,就是昭华…… "咣当——" 碟子骨碌碌滚下桌案,发出一声脆响。 孟云瑶从案前坐起,立起身子看向对面人,眼珠子里闪烁着惊魂不定的光,她眯起眼,问:“你叫我什么?” 沈曦云盯回去,道:“吴玥,你大概很惊讶,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毕竟,谁能想到远在燕京的国公府大小姐和江州一个卖首饰的娘子是同一人呢?” 孟云瑶按住衣袖的手逐渐收紧,又松下力气,狡辩道:“我看沈姑娘是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了,什么吴玥,本小姐从未听过。” 山间的风陡然沉寂下来,不再往廊下吹,鸟雀声亦停滞片刻。 沈曦云的话语让孟云瑶生出惶恐,怕迟则生变,她扬手摔碎面前的茶盏,瓷片飞溅中厉声喝道:“给我进来!把她拿下!” 屋外声音嘈杂,身着玄甲的侍卫破门而入,惊飞满林宿鸟。 刀剑所指,却是孟云瑶。 这不是太阴教的教众,是皇帝的禁军。 领头之人,正是如今侍卫兵马司的马步军都虞候,陈穆。 他呵斥道:“大胆逆党,竟敢冒充我朝勋贵之女,还集结势力意图杀人,把她拿下。” 两名玄甲侍卫反剪住孟云瑶的双臂,她眼中犹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不敢相信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地位倒置,天上地下。 她一边挣扎一边道:“你们,你们疯了!我乃国公府小姐,今日不过是邀沈姑娘避暑。” 红宝石镶嵌的金钗从她发髻间跌落,正巧滚到沈曦云绣着桃花花瓣的裙边。 沈曦云拾起发钗,感受到冰冷的宝石贴着掌心,眼神复杂,望着这个前世今生都曾在江州特意哄骗她的“友人”。 “我既然已知晓你身份,又怎会毫无防备赴约呢?” “你的身份,我早已禀明圣上。” 她转头对陈穆说道:“劳烦陈将军了,我即刻入宫面见陛下。” 却不想刚进皇城,便碰见了谢成烨,他显然是刚刚得到了消息,猜到她会来此,故意堵她。 “窈窈。” 沈曦云福身向他行礼,被他拦住,她顺着力道站直身体,“虽然殿下心里估计满是疑窦,但一切不如等我见过皇上后再谈。” “好。”他目光深沉看向她,放开手。 殿外,周福海正笑盈盈地等着沈曦云,“沈姑娘请进。” 他远远看见淮王殿下把沈曦云拦住,还以为两人要多说几句,想着是不是该上前打断,没成想不等他上前,淮王就放了人。 那模样乖觉的,他从未见过谁对淮王有这样的威力。 就算是圣上,祖孙两人脾气拧起来,也得消磨好一阵儿。 倒是这沈姑娘,干出了面对赐婚圣旨拒婚的事,淮王竟毫无芥蒂,反而每日都跑去,连圣上听闻都哭笑不得。 这世间,果真一物降一物。 周福海摇摇头,把思绪清空,为沈曦云亲自打开殿门,迎她入殿。 殿内,谢仓放下正在批阅的奏折,撇了眼行礼的沈曦云,道:“行了,淮王都免了你的礼,朕再让你跪着听,不是苛待了臣民。” “是陛下仁厚。”沈曦云恭敬答。 “呵,朝臣爱夸朕行事果断,夸仁厚倒是少见。”他的指节轻叩桌面,问:“孟云瑶就是允诺为朕找到的真正前朝遗孤?” “是。” 这便是皇帝第一次召见她时,她给出的允诺。 那时谢仓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按商女身份当淮王侧妃,二是认下前朝遗孤的身份谋取王妃之位。 她做了第三个选择,为谢仓找到真正的前朝遗孤,换一个自由无拘的将来。 谢仓答应了。 彼时天子高居明堂之上,喜怒难辨地问她:“你有何依仗认为是真正的前朝遗孤太阴教圣女把你推到台前?” “民女唯一的依仗不过是我对爹娘的信任。” 她的身份若真有异样,爹娘不可能不说,不论是沈继还是曹柔,二人都不是这样隐瞒的个性。 作为医者,娘见识过那么多病患家中道德伦常的混乱例子,怎么会因为涉及到前朝就选择隐瞒。 而且,她不是真的没有一点线索。 在她那日正好刚在茶楼遇见孟云瑶之后,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济善堂有一味金疮药,广受好评,效果斐然,在堂内诊治又伤了外伤的病患基本都会用到它。 在隐山寺暗室受了伤的吴玥也不例外。 人人皆知,这味药的发明者正是济善堂的创办人曹柔,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味药中加入一种独特的药材,起到安神定气的功效,这种药材会散发出草木甜香。 微不可察但很好闻。 沈曦云非常喜欢,曹柔在给女儿做的安神香囊中亦用了此物。 曹柔死后,沈曦云因为想念她,数次按照娘留下的安神方子亲自配置后使用,在香气中悼念娘亲。 所以纵然她对其他草药不甚敏感,但对娘方子里用的药材异常熟悉。 熟悉到仅仅是错身相逢,也足够她认出孟云瑶身上那一点近乎淡薄的气味。 那一刻,怀疑的引子埋下了。 沈曦云在殿内没回答完谢仓几个问题,总管太监周福海得了消息禀报,“皇上,刚刚被捉拿的孟氏,要求见沈姑娘,说她见了人就招。” 接着,又上前在皇帝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皇帝冷哼一声,径直对沈曦云道:“她既然要见你,就去见见罢。朕实在好奇,你们到底是什么渊源?” 前些日子,他得知沈曦云指认真正的前朝遗孤是孟云瑶时,其实并不相信。 甚至想过是不是为了烨儿做的妒忌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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