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翠和菊香听见内室欢笑,一齐进屋看见这副玩闹光景也着实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呆站了多久后,各自打水拿衣,侍候主子起身。 此刻的范氏屋里倒没那样欢快自在,似是压着一层暗藏滚雷的乌云,悬在二爷媳妇刘玉和三爷媳妇张瑶华头顶。 大老爷最先挨不住,“时辰差不多,都散了吧。”他手痒,急去书房写大字。 范氏扔下早茶,低喝,“散什么散,我说散了嘛!” 刚欲起身的媳妇们又坐了回去。 “旭儿,你先去读书吧。”对自己的儿子、女儿们,范氏从来都是慈母。 钟行旭本就不喜欢掺和这些后宅之事,起身行礼,“母亲,儿子先告退,明日再来请安。”大步离开,大老爷也随着小儿子出了屋门,自行去书房。 目送走小儿子,范氏换了副嘴脸,横着两个媳妇,开始长达半个时辰的训话。 江若汐的这个婆婆是个绝顶的美人,即使说着尖钻刻薄的话,面相也富态自然。范氏虽不是名门望族、官宦人家,却是极少的红顶商人,自小养出一身细皮嫩肉,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 早年家里因接济了国库不少银两,得以嫁进国公府,婆婆势大,妯娌孤立她,夫君又是个软懦的,范氏被磨得色厉内荏,只会拿着媳妇们出气。 话说多了口渴,范氏又抿口茶,怒气不浇反盛,“谁沏的茶!又苦又涩,我还好端端坐在这呢!我大儿子还是世子爷呢!就拿这等东西糊弄我。” 刘玉苦不堪言,这杯茶是她沏的,虽比不上江若汐知道婆母的口味,出身侯府嫡女的她,出阁前沏茶的手艺也是一绝。 婆婆骂她,她在心里也骂了江若汐一千遍一万遍,早年都是江若汐侍候,她只管嘴皮子甜些,总能讨到不少好处,哪受过这罪过。 纵有万般愤恨,此时刘玉只能赔笑,“母亲,往常都是大嫂奉茶,不让我等插手,今个儿不知道大嫂闹了哪门子脾气,竟没给婆母请安,我已经派人去催了。” 范氏闷气不做声。 这期间,钟倩儿姗姗来迟,给母亲请安后,询问,“又是谁惹母亲生气了?” 不等旁人开口,刘玉抢先,“还不是大嫂,无缘无故的,竟不来给母亲请安,以为得了祖母的赏识,便有恃无恐了。” 钟倩儿冷哼,“我早就和母亲说过江氏是个奸邪的主,母亲就是不信,她那样侍候您还不是为了掌家之权,如今终于原形毕露了吧。” 范氏脸已铁青。 等了一盏茶功夫,催的人回来了,得到的便是称病的托辞。 回话的人还没退下,脚跟便被青花瓷茶碗砸个正着,“放肆,反了她了!” 刘玉赶紧使眼色让张瑶华替婆母重新上茶。 范氏进门后妯娌间虽然有过嫌隙,可都是暗处使绊子,只在大长公主那受过气,何曾被如此当众下脸, “陈嬷嬷,把那个不懂规矩的押来。” 张瑶华刚敬完茶,连忙劝阻,“母亲,大嫂自进门来,晨起昏定从未有过疏忽遗漏,定是忙于端午节庆,累着了身体……” “既然这样,更应该请大嫂过来,然后请个郎中给大嫂好好把把脉,指不定还是喜脉呢!”说到此处,刘玉锦帕掩鼻,噗嗤笑出。 世子无后,本就是范氏的逆鳞,如今被人生硬拨弄,丰腴白嫩的脸上登时发紫,眼角都因气火攻心生出尾纹, “赶快去拿!” 张瑶华进府以来,江若汐对她夫妻二人多为照顾,她自是急坏了,告知身边丫鬟赶紧去前院寻世子爷,思来想去,阖府上下,她找不出其他能镇住婆母的人,只是,她也没什么把握,世子爷能不能解江若汐的眉眼之急。 陈嬷嬷带了四五个膘肥体胖的婆子,一行浩浩荡荡径直朝静尘院走去,院子洞门大开,却不见江若汐的身影。 早晨穿戴停当后,江若汐简单用了些早饭,就带上馨姐儿从西角门出,坐马车来到大长公主府。 突然不侍婆母,范氏肯定会借机找茬,江若汐可不会觉得钟行简会站在自己这边,大长公主才是能克制婆母唯一人。 再者,昨晚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故意为之,拒绝与钟行简同房,总要给个合适缘由。 如今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一则钟行简没说出让叶婉清进门的话,现在她说了做了什么反成了无理取闹。二则她嫁妆单薄,前几年多悄悄填补家用。 如果和离,她需多些时间打算,备些银钱。 大长公主听闻江若汐来访,当头一惊,旋即放下碗筷,命人撤了早饭,对夫君道,“才隔一夜单独到访,她定是有什么体己话同我说,你先去忙吧。” 国公爷站起,“夫人,这个季节红绣球开得正艳,我正好挑两盆给你送来。” 大长公主亦起身,两人行夫妻之礼作别后,才让人把江若汐请到偏殿。 江若汐带馨姐儿叩拜大长公主后,便让人领着馨姐儿到殿外玩耍,自己直接了当说明来意,“一大早打搅祖母,是孙媳的不是,只是我有要事想向祖母面呈。” 大长公主极喜欢这个孙媳,是她在寿宴上一眼便相中的世子夫人人选,深闺里的姑娘们她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在满庭缤纷中,独守一份宁静与安乐的,极其少见。 就像今日这般,她眉宇间清丽温和的气韵,以及谈吐时的豁达通情理,都显得犹为与众不同。 是她接班人的上佳人选。 这也是江若汐刚嫁进来,大长公主力排众议,将中馈之权交给她的原因。 “有何事尽管说。”大长公主鼓励道,她和善的神色蕴含着岁月沉淀的温婉与智慧。 江若汐定定神,娓娓道来,“有两件事:其一,希望祖母请太医为我诊脉,并开药方调理身体。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孙媳嫁进府六年,想尽快生下子嗣。其二,请祖母收回中馈之权,我如今分身乏术,等我诞下儿子,再请您酌情考虑是否让我继续执掌中馈。” …… 江若汐刚从大长公主府中出来,钟行简身边的常随许立门前阶下作揖禀话,“夫人,世子爷被大奶奶请去安乐堂,命我来寻您。” 不必猜测也知,定是范氏在她儿子面前告了黑状。 等她回去兴师问罪呢! 第03章 对峙 安乐堂里,范氏扶额捶胸,一股闷气在体内四处乱窜,直逼胸口窝。 刘玉扶在身侧为婆婆顺气,“母亲,您消消气,可别为些不懂事的小辈伤了身体。” 口口念着忧心,刘玉心里乐得压不住,婆母与江若汐斗得你死我活,她越开心。 张瑶华赶回去侍候三爷,没再把时间耗在这里,只剩钟倩儿独自坐在下首的圈椅里,捏着千里外刚送到的叶婉清亲做的团扇, “母亲,要我说,您先前就被她装出来的殷勤样儿迷惑了,中馈给了,家让她掌了,竟长出脾气。依我看,七年无所出,不若休了另娶。” “胡说。”范氏火气喷薄而出,嗓音喝得连院外跨门的钟行简也听得真切,“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钟倩儿哪受过母亲这样的呵斥,双眼鼓得通红,“母亲,我站在您这边,你还骂我。休了再娶,又不是再纳进一个来,母亲您急什么!” 闻言,站在一旁的刘玉手指骤紧,慢慢收回抚背的手,心里七上八下得不知什么滋味。 “纵然不听话,哪个是调教不好的,你看哪个正经的高门大户是休妻再娶的。”范氏气恼女儿不懂事,连同进屋行礼的儿子也受了牵连,只瞪了眼, “免了免了,还请什么安,一个平白无故不到跟前侍候,一个下朝后要请才来,你们少气我,我就安好了。” 钟行简默然站立,一副听训的谦卑模样。 刘玉这才放宽心,笑呵呵打圆场,“哎呀,母亲别说什么气话,世子和世子夫人为朝堂、府上的事忙碌,不得空也实属正常。二姑娘没嫁人,不知女人在这后院讨生活的不易,也不怪她。” 没人搭理她。 刘玉得了没趣,束手不作声,静静等着婆母哭诉训斥了半个时辰,才又道,“母亲,眼瞅着去迎世子夫人的人已经走了半个多时辰,走都要走回来了。咱们还是听大嫂回来怎么说吧。” 背着钟行简,刘玉称呼江若汐为“老大媳妇”、“江氏”此类都有,只当着钟行简的时候,才想起她这位大嫂是“世子夫人”。 钟行简恭顺作保,“母亲息怒,如若吾妻回来,有任何不敬长辈、无故无理之处,儿定不姑息。” 钟行简从来言出必行,范氏这才看见儿子一身绯红色官服,风尘仆仆,语气缓和下来,“坐吧。刚下朝定然还未用早饭吧。陈嬷嬷,给世子备些黄米粥和小菜。” 钟行简早年在军营里吃饭不得时,伤了些脾胃,虽然现下已经养好,但母亲和妻子仍记得他早饭用黄米粥的习惯。 今日的黄米粥过分黏糊,口感粗糙,钟行简用了一小碗便命人撤下了。 “世子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吗?怎么用了这么少?”刘玉关切。对这个阖府上下指望着前程的人,刘玉自不敢怠慢。 范氏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钟行简没什么口腹之欲,工整道,“父母赐,当是最好的。” 可刘玉知道,之前他用的黄米粥都是江若汐在城外庄子特意辟了几亩良田,选用的是贡米做的种,才种出的,这几年刘玉只在月子里时吃过,阖府上下说是专供钟行简一人也不为过,哪是这些随便拿来凑数的黄米可比的。 范氏好不容易见儿子,拉着他说了会体己话,吃穿住行一应事宜问了个周全,江若汐的人影也没见着。 范氏嗳气闷坐在那,刘玉等着看笑话,连最不屑察言观色的钟倩儿也发觉从来悲喜不形于色的大哥,眉间也含了怒。 “许立,去大长公主府,请夫人回府。” * 从大长公主府出来,江若汐一路心身舒爽。 方才,大长公主请了太医署院正亲自为她看诊,许是离大限还有些时日,院正只说她劳累过度,忧思成疾,是日积月累出的病症,只要没了那些劳什子差事,心神畅达,病症自然会慢慢消减,并给她开了些上好的补药,大长公主命人到太医署取后送去钟府。 至于子嗣,只不过是个幌子,江若汐并不关心。 但看缘分。 端午后的日头渐生热毒,钟府内的抄手游廊却格外沁凉,江若汐让荷翠先带馨姐儿回静尘院,自己则朝安乐堂走,脚步不疾不徐,似是午饭前的怡然散步,这里重新翻修后,江若汐头一次细看享受这番美景, 这片府中园林从正门和前厅两侧,一直延伸到后院花园,如一道巨型屏障,将院墙和抄手游廊与一众居所隔绝开来,亭台瓦舍隐匿其中,有种曲径通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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