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简拿捏好时间,踏出屋门。正巧螃蟹拎进厨房,江若汐无意间看见他,笑意毫不掩饰地僵在半空中,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这话他反反复复听了许多次,每次都是要撵人的前奏。 钟行简目光沉静,抿唇不语。 他身后,钻出来一个灵活的小脑袋,“娘亲,是我让爹爹来的。” 馨姐儿扑到江若汐怀里,“我看到一只小鸟掉到地上,鸟妈妈肯定很伤心很着急,我想把小鸟送回家,树太高,我够不着,爹爹路过,帮我把小鸟送回了家。” 钟行简恰在此时迈了过来,略含磁性的嗓音插了进来,“不请自来……” 江若汐大方道,“世子爷是馨姐儿的父亲,自然可以来看她。” 但是与她,无关。 钟行简闻言神色亮了一瞬,可他也不可能次次用孩子做挡箭牌,赖在这里。 江若汐正是知道了他的脸面与自尊, 将他拿捏在股掌之间。 还好,他此次前来还有其他事,“先前就听闻岳父留下过一些书稿,现下各处雨水增多,官家愁闷,可否借看一二。” “可以。”涉及可以将父亲书稿用于民的事,江若汐从不会感情用事。 “我这里如今只剩一份手稿,改日我誊抄一份,给世子爷送去前院。”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半分情绪流动。 钟行简袍底指节攥紧,不动声色说道,“不劳烦夫人,如果方便,我自己可誊抄。” 也无不可。 铺子这几日就要开张,她还要忙活着招募伙计,实在抽不开身,刚才所说只是客套,什么时候抄完保不了准。 “世子爷请自便。” 江若汐答完话就没再搭理他,钟行简兀自在小书房抄书,江若汐在院子里忙碌。 刘玉兴致冲冲走到静尘院时,江若汐正张罗下人洗刷螃蟹,到府里的厨房借了大蒸笼蒸上。 看得刘玉哈喇子都要从嘴角流出来,“大嫂这么早就在张罗做晚饭?” 江若汐抽出一点空暇,瞥一眼刘玉,“馨姐儿想吃蟹黄拌饭,没办法,得提前蒸熟蟹黄。还要一点点取些蟹肉。” 没空张罗刘玉,江若汐吩咐荷翠,“鲜虾的黄留用,馅料提前拌好了吗?” 刘玉没想到还有虾,心道自己的儿子也没吃得那么好。 “我还要吃蟹黄包。”馨姐儿爬到贵妃榻上,从窗棂探头出来。 刘玉陪个僵住的笑,“小丫头还挺会吃。”分明只是个丫头片子,她儿子可是长子,凭什么她比自己儿子过得滋润。 后槽牙咬出声响。 刘玉被晾在那里,等江若汐终于又抽出空闲,回身问她,“你找我何事?” 刘玉现在看她分外眼红,心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何事,定是故意刁难她。 可表面上却仍赔上所有笑,“大嫂,我确实有件事,可能只有你能帮我了。” “何事?”江若汐正身看她,心里猜到七八分。 刘玉眯起眼,笑得讨好又过分,“大嫂,这不是月底了嘛。这个月咱俩算是一起管理的账目,所以过来与您商量。” “商量?什么?”刘玉想把自己摘得干净,江若汐便原封不动还给她。 刘玉无法,只能拿出账目递到江若汐面前,江若汐视线在其上落一瞬, “账目已经转接,账房管事、婆母和你都签过字,这个我现在看,已经不合时宜了。” 自始至终,她碰都没碰。 刘玉咬紧唇瓣,高擎的手掩不下尴尬,还好赵嬷嬷是个会看眼色的,双手捧过账本,才避免了主子的难堪。 刘玉眉目一抖,笑容敛起一半,“大嫂既然不喜欢看,那我便讲给大嫂听。” “钟国府铺子十三间,都是好地段。良田千亩,庄子三十二处。如此庞大的家业,每月可用的银钱却只有廖廖数千两,大嫂难道不需要给我个解释嘛。” 江若汐扶石桌坐下,眼风都懒得再给她。 菊香此时刚蒸上第一波蟹,听见院子里说到账目,擦手走出来, “二夫人想问账目之事我可以告知。” 她的语速很快,“咱们府上惯例,一年收一次租,然后平摊到每个月用。再按人口摊到每房。大奶奶和哥儿姐儿都有专门吃食,还要另算。每个月的节庆也要提前算出结余。” “这些都会在年初算好,大奶奶看了,账房管事也核算了三四遍。如果二夫人按那些开支走。不会出现亏空。” 一席话噎得刘玉面色青青紫紫得很难看。 菊香自是知道账本的红字出现在哪里,从赵嬷嬷手里夺过来,翻不过三页,便是密密麻麻的红色。 “二姑娘衣服首饰的开销,还有您屋里加的这些吃食,再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出账,二夫人,这些事您不应该过来问我们夫人,而应问问您自己。” 菊香把账本拍回赵嬷嬷怀里,赵嬷嬷吓得一哆嗦,显些没拿稳, “哎呦,菊香姑娘,你也不用这么咄咄逼人,我们翻过先前的账目,亏空的月份也不在少数。你就直说,是从哪里挪的银两补上的。” 求教还用这样的口吻。 菊香沉稳的性格都忍不住将这两人打出去,可她见主子淡然不起波澜,深吸口气压下怒火, “法子倒有。” 她尾音拉长,特意吊着胃口,等两人眼中的迫切撑眸而出时,才缓缓道, “我家夫人都是拿嫁妆填的,这个答案二夫人可还满意。” “不可能!”刘玉选择不相信,“你定是拿了大房分红和世子私库填上的。” 荷翠终于忍不住,拿着笤帚在地上使劲划拉,一阵烟尘呛得刘玉连连咳嗽,喝道,“你做什么!” 扭头朝江若汐嚷,“你也不管管。” 江若汐刚才见荷翠出来,默契地早早退到一旁,站在染不到尘土的地方看好戏,自然不会管。 荷翠直接扫到刘玉脚上,“哪里来的脏东西。” 刘玉暴得直接跳起来,撒泼打滚的架势要掀房顶,“姓江的……” 直冲脑仁的高亢嗓音刚刚起范,被硬卡在喉间, 钟行简恰在这时迈出屋门,眼神冷冷淡淡扫了眼刘玉。 刘玉心下一惊,她惯会的奉承笑都反应不过来,“世、世子爷,您怎么在这?” 像定格般,刘玉满脑子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幸而一个轻柔的嗓音亲昵地替她解了围,“二表嫂,你在这啊?我到处找不到你。” 叶婉清说话间走过来挽上刘玉的臂窝,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向钟行简,绵腻腻的,就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表哥也在呀,那我就把二表嫂借走了,不打扰您和大表嫂了。” 两句话替两个人解了围。 想让钟行简成她的情。 钟行简没有阻止,直到她们走出静尘院,钟行简转眸看向江若汐,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你跟我进来。” 听不出喜怒。 第20章 障目 江若汐不想猜测他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 很烦。 为什么麻烦事和钟行简总爱碰到一起,这些事上还都能看到叶婉清的身影。 最烦人的是,钟行简非要如此公事公办地再与她对峙一番。 真是烦透了。 江若汐可不想再惯着他这个毛病,“世子爷, 您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尽管在这讲, 我还忙着呢。” 升腾的热浪带着蟹肉熟的鲜香,铺满整个院落, 模糊了钟行简的情绪。 江若汐在这片刻功夫, 还吩咐荷翠和菊香,多余的给二房和三房送去一些。 独独没大房其他人何事。 她是故意的。 加上这根刺,再目光轻眨望向钟行简, “世子爷, 何事?” 钟行简显然没想到这一出, 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此时的妻子,仍保持着世家贵妇的端庄对钟行简浅笑,只是今日的笑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捉弄。 套路他太熟悉了,做虞将审讯斥候时, 常遇见故意挑衅激怒他的人。 钟行简回过神, 妻子眼角的笑意慢慢蔓延, 她神色掩饰不住地急切问他, “世子爷想问的是账目亏空的事?还是私库有无被挪用?还是世子爷希望我雨露均沾,螃蟹要府上每人一只?” 荷翠和菊香倒吸口凉气, 夫人可是要在虎口上拔牙! 眼瞅着世子全身再度拢上一层寒霜, 脊背渗出一层薄汗, 这话, 两人都不知如何圆过去。 半刻后,钟行简变幻莫测的神色重又归于平静, “这些年,你填补了多少亏空?” 江若汐面上的喜意渐渐转为茫然,“世子这话何意?” 钟行简头一次知道妻子这几年在府上默默付出了什么, 仿佛第一次忆起,眼前这个肃静清雅的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曾是个灵动青涩,举手投足都是娇羞活力的少女, 哪个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 此刻却产生动摇, 正是他磨灭了她最可贵、最本真的性情。 心上覆着的帘幕这刻忽得被撕开,那自小被矜贵出身和一身责任豢养出来的冷傲,均铸成了那障目的帘,将她所有的好视为理所当然,心安理得享受她的付出, 浑然不知。 江若汐目光隔着明湛湛的初夏光芒,清零零与他对视,深邃的眼眶如被烈火灼着, 心口无端失了一块,“亏空了多少?拿私库补上。” “好,多谢世子爷。”没有一丝扭捏,干脆利落应下。 江若汐甚至让菊香立即去核算亏空数目,在钟行简抄书离开之前兑现。 钟行简倒没多少意外, 转身独自进屋之时,嘴角勾起一闪而过的笑意。 钟行简在江若汐做蟹黄饭时悄然离开。 不知来处的空风伴随着新芽清香刮过他面颊,拂过他心尖,苦涩的心湖泛起希望的涟漪, 他终于知道这些年自己丢失了什么。 可惜,尚不知该如何追回。 * 先行离开的两人,挽手到了叶婉清的住处, 这里像是整个国公府里最格格不入的地方,没什么贵重的摆设,连个像样的屏风都没有,桌椅虽不破却陈旧,放了些花花草草,还算有种清新脱俗的观感,明眼人一看,就只是空有个高屋建瓴的架子。 叶婉清拉着她来住处这事,不一定是为了让她宽心呐。 “叶表妹,你这里布置得挺别致。”用指尖划过桌面,倒是没灰尘,才装模作样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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