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两日还想从库里挑着叶表妹看得上眼的物件送过来,如今看来,多一分都怕坏了这份雅致。” 叶婉清倒了杯田间清茶,唇角弯弯,笑意含着千八百意思,“只是个临时住处罢了,不劳二表嫂费心。” 她可是有朝一日要住到世子夫人才住的院子里。 她的策略是拉拢所有人,包括眼前这个自视甚高、没甚才能的傻子, “二表嫂,还是先说说你的事吧。” 叶婉清刚才也不算偶然路过,眼睛一直长在钟行简身上,不想碰到都难。 遇到对自己有利的,自然就跳了出来。 刘玉再多的傲气,此刻也化为虚无,“账目亏空,江若汐让我拿嫁妆填补亏空,真是笑话。她指不定昧了多少银钱。” 叶婉清笑笑,“真假无从考证,既然她不想出手相助,二表嫂何苦去讨没趣。” “我那不是……”刘玉不忿,一箩筐牢骚差点随扬起的帕子四散开来。 又紧急刹住,“你有办法?” 叶婉清笑容依旧,“我只是想到一个办法,用不用全看二表嫂自己。” “什么?!”刘玉此刻双手扒着圆桌边沿,刚才的那些傲慢和冷漠全部被希望淹没,叶婉清享受这一刻,她善于拿捏人性的弱点, 尤其她因此得过好处之后,愈加引以为豪。 “正好年中,二表嫂岂不先收了半年的租子。” 刘玉气焰塌下来,犹豫,“租子都是一年一收,这样……” “二表嫂,走一步才能看一步,您眼下这一个月都过不去,如何有一年。”叶婉清抿茶,话轻轻的说过,等对方的心自己被撩动。 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梁换柱,还没高兴两日被发现了。 起因是总管事告到范氏那里。 刘玉赶到时,江若汐正端坐在圈椅里,命人扶起总管事,搬凳子让他坐下,她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刘玉感到味儿不对劲。 她拉住引路的陈嬷嬷,一包金豆子塞进手里,“陈嬷嬷,待会进去怎么做您得给我引引路。” 陈嬷嬷抽回手,罕有地没收,“等您出来再说吧。” 刘玉进门前,让赵嬷嬷跑回院中叫钟行霖过来。 踟蹰片刻,等得不能再等时才进门,范氏连个脸子都懒得甩给她,和江若汐、总管家谈论着这几日街上的趣事。 “儿媳刘氏拜见母亲。”刘玉本想福身,可眼前放着一个蒲团,自知理亏,乖乖跪下。 她嗓音特意提高许多,想在嘻嘻笑笑声中不被人忽视, 范氏眉头一皱,“哪里来的乌鸦,聒噪。”言罢,一盏热茶泼到刘玉脸上。 紧跟着进屋的二爷钟行霖吓得一哆嗦,应激地朝后躲,生怕自己被泼到分毫。 比起范氏的刁难,夫君下意识的动作更令她心灰意冷。 “母亲,您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又是谁惹到您了?”钟行霖绕过妻子,歪坐在范氏身边。 见范氏冷眼不睬,眼珠子一转,“哎呦”叫到,把范氏都吓了一跳,以为刚才的茶水泼到他,正要关心,却听见钟行霖夸张道, “我刚才进门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的仙女下凡,定睛一看,原来是母亲大人啊。” “油嘴滑舌。”范氏显然很受用,嘴角抑制不住地抿笑,脸却仍然拉拢着。 钟行霖一句话试探有效,更加殷勤,捶背道,“呀,是我说错了,这哪里是仙女,分明是王母娘娘、观音菩萨,普度众生、雍容华贵,我们这些小猢狲,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范氏被逗得噗嗤笑出声,“就属你贫嘴。” 刘玉抬头深深剜了夫君一眼,唇色咬成白色。自己的夫君就是这样救自己的?是想把他自己摘出来吧! 却把自己的妻子扔在这里跪着。 她曾听别人恭维自己,嫁了个“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夫君,以为她少不得柔情蜜语的闺房之乐,可只有她知道,他的这张巧嘴,都给了母亲、妾室和外面唱曲的戏子, 何时给过她。 刘玉跪得腿都麻了,夫君还没给她求情。 江若汐默默坐在那,无意看这些,她不过是被总管家求上门,硬拉着她来婆母面前告状。 “母亲,我还有事,先行告退。”江若汐站起身,提出离开。 范氏瞥她一眼,“总管家的事怎么说?” 这是赖上她了。 江若汐脸上没什么表情,“母亲,我带总管家过来是全了一起共事多年的情分,但我已不掌中馈,我坐在这里不合适。” 范氏冷哼,“这个月你管了五日,亏空想不管就不管!” 没等江若汐开口,总管家率先解释,“大奶奶,前五日我们都按照年初的计划来的,亏空不愿世子夫人。” 江若汐也不知道总管家的来历,但她旁敲侧击过,以范氏的性子,能跟她干三五年没被辞退,总管家定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江若汐一直对他敬重有加,他的管账能力也对得起这份敬重。 幸而他解释,换作江若汐,可不会说得这样客气。 重活一世,江若汐恍然明白,府里其实有另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得休妻。 府上女子不知,是因为从来没有明确提出过,也可能只是因为没子孙这么做罢了。 因为钟家每个子孙的婚姻都是大长公主钦点的,原因不言而喻,为了巩固国公府势力。 所以,落子既定。 妾室虽然也可以扩充势力,可是长公主喜欢男子长情,也就如此要求子孙了。 既然不会被休,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攥着,为什么还要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过日子?! 长辈自然要尊敬,也无需觍着脸侍候。 因着是赵管家开口,范氏倒没再难为江若汐,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刘玉仍是跪着,钟行霖也不敢主动替妻子求饶。 夫妻俩小心翼翼看范氏的眼色。 不敢开口的和不想开口的坐一屋, 这场局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响动,钟行简绯红官服未换,跨步进门,神色温和,出众得过分。范氏深深看了眼儿子,他眼底似乎掩着似有若无的焦急之气, 心里左右摇摆之后,范氏清醒地认识到,儿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来。 可她却不甘心。 似是有意说给钟行简听,“中馈之事,再分给老大媳妇管吧。” 钟行简简单向母亲行礼问安后,自然而然走到江若汐身旁,垂眸看她,平淡问, “想掌中馈吗?” “不想。”干巴巴的,连客套都没有。 钟行简回给母亲,“母亲,若汐如今掌管我的私库,还有其他事要做,无暇管理中馈,请母亲收回。” 范氏微愣,江若汐已经站起身,“母亲,没事儿媳先告退。” 因钟行简也跟着告辞,范氏没想到什么话阻止。 直到两人走出门,范氏才回过味,“在我面前居然也端起架子,和我说话,还得通过我儿子传话,什么意思!” 范氏猛拍桌子,茶盏歪斜,震得刘玉也跟着一哆嗦。 “下去,都下去。”范氏心烦,更不想看到这些讨人嫌的。 总管事的事没了,试探问,“大奶奶,那中馈之事……” 范氏瞪了刘玉一眼,“老大媳妇不接,老三接不了,让她再管管看看,你帮她管好账,每五日我查次账目。” “还有,多余十两的开支,需要见到我的对牌再放款。” 处处受管制,刘玉不仅没捞着好处,现在更像个跑腿打杂的, 甚至连个管事都比不上。 总管家得了便宜还不走,又问,“那这个月的亏空如何平啊,大奶奶?” 范氏眼中闪过鄙夷,剜了眼刘玉,“你们屋里填上。” “我们哪有钱哪,母亲。”钟行霖此时跳出来了,知道求情了,“母亲,不如咱们看看都是谁花的,让谁还回来。” 范氏没再看二儿子一眼,缓缓将茶杯递到嘴边,慢条斯理饮了一口, “当初是你们求着要中馈之权,现在出了事想往哪里推?” 回去的路上,钟行霖只剩一句话,“当初让你不接,让你不要抢着要中馈,你不听,现在好了,为了你那点面子,亏了那么多钱,你拿什么赔,拿什么赔!” 再也等不到进院门,刘玉提前发飙了,“钟行霖,你除了窝囊还有什么,要不是你文不成武不就,我嫁给你身份银钱一样没得到,还要因为那个狐媚子遭大家的冷眼嘲笑,我用得这样嘛!” “出了事你就只会埋怨,你看看阖府上下哪个男子和你一样窝囊,窝囊废,窝囊废。” 越说越委屈,最后动上了手脚。 离着远近的听到响动都出来劝架,连病弱的三爷都出来了,独独没见江若汐的身影,她和林晴舒、钟珞儿出府准备最后的开业事宜, 钟行简回了书房,听闻来报,眉眼没抬,“自己种的苦果,自然自己吃。” 最后,二房拿了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填进府库,还有刘玉的头面和嫁妆,最后在刘玉拼命的撕扯之间,夺了十几卷夫君引以为宝的名家画作,才换回自己小半嫁妆。 不至于输的分文不剩。 这种事情叶婉清也必来凑堆,只是,她站在不近不远处,焦急而忧心了一脸,佯装出被人挤到远处的模样,就是不凑前。 侍候的小兰不解问,“表夫人这样,会不会又受二夫人埋怨?” 叶婉清笑笑,不屑道,“我给她出了主意,谁知她烂泥扶不上墙,手底下人的底细都没弄清楚,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与我何干。” “既然大表哥没来劝架,咱们何苦出头。” 经过这一番折腾,刘玉元气大伤,窝在院子里好几日,直到某日娘家送来请柬。她父亲的五十大寿,她差点忘了。 她翻出残余的首饰,总算凑出一套还看得上眼的,至于礼物,她先前留出来了,幸而藏得好,这次没被拿去填亏空, 可她却赌气没拿,而是又偷偷拿了件夫君视为珍宝的画作,当祝寿礼物包上。 马车晃悠悠驶在马路上,她一遍遍说服自己重新换上嫁进高门的傲气, 马车停下不动, 许久,刘玉忍不住怒骂,“什么事?为什么不走了!” 赵嬷嬷回道,“前面有个新茶楼开业,都来凑热闹,路堵住了。” “那就绕过去,停在这里做什么!再不走,时辰就赶不上了。”刘玉如火信子长长的炮仗,一点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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