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远处人潮涌动,黑压压的敌人堆里,一阵刺眼的银芒乍现, 迅速冲杀出一条血路,踏马而来,径直行至江若汐面前。 月光不知何时隐出云后,江若汐抬眸看他,钟行简一身银色铠甲,如银川瀑布,闪烁着冷冽而耀眼的光芒, 四目相视那刻,钟行简眉宇间的冷静与杀戮化成一汪清泉, “我来晚了。”他跳下马将她拥入怀中。 那刻,所有的防备和委屈,都成了扑涌而出的泪水,浸湿了钟行简的衣襟, “你怎么才来,我好怕。” “别怕,有我,以后都有我。”一如既往清淡的语气,可她知道其中的份量。 钟行简手持长剑,银色的纹饰散发着冷冽之气,长剑一挥,划破沉寂的空气, “叛乱谋反,一个不留!” 待到破晓日升,叶婉清满身是血地跪在阶下,她双目幽幽无光,死了一般得灰。 听见旁边有人禀报,“世子,两千零十一人全部伏诛。” 此人正是陈向安。 叶婉清闻言,灰烬般的脸上渐渐涌上来一些笑,笑着笑着,她眼角留下了泪, “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想为自己谋个出路。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逼我,为什么你们不受报应。” 说到最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嘶吼。 声嘶力竭。 钟行简冷沉的脸上杀意未消,不听她啰嗦,吐出几个字, “中书令府谋反,少夫人当场伏诛。” 话音落,陈向安一刀划破了她的脖颈,叶婉清倒地前,看向紧闭的殿门,嘴里呢喃出两字, “木儿。” 我的木儿,如果当初我没带你上京,用你爹留下的田庄过日子,等你长大科举……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重来一次…… 可是啊!哪里那么容易就能重活一次。 九月初一,晨曦绒绒,远处山峦如黛,朝阳被一层五彩光晕笼罩,平静而美好。 将士们很快便打扫了战场,大殿前又是一片宽阔与古朴,寺院的钟声照常敲响,已有三三两两香客从山下徒步而上, 昨夜好似从没有发生过什么! 钟行简卸下铠甲,简单梳洗整洁,跨进大殿,他虽经常来寺里斋戒,却从未到过这里,因为他喜清净,且不愿被人发现。 他刚问过父亲母亲安好,大爷钟进瀚颔首后道,“既然来了,向佛祖上柱香吧。” 住持却意外上前阻止,“阿弥陀佛,钟施主不可如此。到后院斋房即可。” “为什么?”众人皆疑惑。 “出家人不打诳语。”住持双手合十,挡在钟行简面前,“施主请听老衲一句劝,不要拜佛。” 钟行简不明所以,“住持,请告知,到底为什么?” “这……”住持十分为难。 钟行简面前稍沉,“慧能大师,不管发生过什么,都是我的佛缘与劫数,世人入苦海,不可拦。” 言罢,钟行简燃香跪在蒲团上,双眸敬仰佛祖那刻,他的头和心仿佛都要裂开, 一股似梦非梦的画面突如其来一下子涌进他的脑海里,有妻子做好一桌饭菜等他回来用饭,有为他穿起朝服送他出门,有满眼的爱意与不舍,有整日的操劳…… 还有最后,妻子忽然病倒了,床榻上的她瘦小而羸弱,他刚才母亲范氏那过来,母亲已经可是张罗着给他续弦,京城的名门贵女画像陆陆续续送来,其中还夹杂着来投奔的表妹叶婉清的画像, 钟行简想起妻子说她身世可怜,夸她对馨姐儿挺用心,鬼使神差地,续弦人选便想到了她。 他踱步到妻子床前,拉起她的手,问她,“让叶婉清进门可好?” 那是上一世他第一次遇事同她商议,也是最后一次。 终究是错了,他错的离谱。 当他后知后觉,才发现是他拿着刀子捅了妻子的心。 他完全不懂如何和妻子相处。 唯一一次尝试都错的离谱。 有的人当在你面前时你丝毫不觉,哪日离你而去,才知道她早已在心里。 钟行简时而想起妻子的笑,想起妻子做的饭食,想起妻子还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摇着团扇等他, 只是他下朝着急回到静尘院时,才发现这里早已空空如也, 再也回不去了。 妻子头七那日,钟行简策马来到惠安寺,就这样跪在佛祖面前,祈求妻子重生。 慧能大师见他痴情,一念之差动了恻隐之心,教了他重生之法。 妻子进门送他的白玉上,残存着妻子最后的念想,可用心头血温养七七四十九日。 他伤了妻子的心,用这个还再好不过。 这是他的劫数,也是他唯一能赎罪的办法。 钟行简将腰间每日携带的白玉摘下供奉在佛前金钵里,毫不犹豫扯开衣襟,匕首剜开血肉,取心头血滴在白玉上。 每一滴都是他的悔, 每一刀都无法抵消他心底的痛。 失去远比想象来得痛彻心扉。 如此往复七七四十九日时,正好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江若汐便有了第二世。 只是众生皆苦,慧能大师不想让钟行简想起这些, 因为没有轻而易举的重生, 只是以命换命罢了。 钟行简的大限将至。 如果不想起这些前尘往事,钟行简死的时候,也许会少些痛苦,佛曰普度众生脱离苦海, 终是苦果难阻,只能自渡。 钟行简平静地将香插.进香炉里,两世纠缠好似不复存在,接过馨姐儿,牵着妻子的手走出了大殿。 几次遇刺血战,他伤了元气,回来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索性前院书房修葺一新,他与江若汐仔仔细细拿政务繁忙的说辞解释一番后,从静尘院搬了出来。 虽是叶婉清盗用虎符,可中书令谋逆的罪责坐实了,中书令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树倒猢狲散,中书令的党羽纷纷倒戈,检举揭发者比比皆是,昊帝看着那些奏折,恨不得把中书令再挖出来斩一次, “拟旨,中书令党羽皆彻查清算。” 欧阳拓放下拿起的笔毫,跪下道,“微臣斗胆,劝官家不要如此。现在朝堂人心惶惶,人心丑态百出,那些党羽有的是见风使舵,有的是被迫相挟,不一而论,如果因为清算余党一起定罪,朝堂必定动荡。” 昊帝方才只想好不容易除掉中书令后解解气,现在倒是冷静下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欧阳拓叩首,“微臣不敢多言,哪些臣子因何投靠中书令,官家定然心中早有成算,不如明日早朝将他们的罪证当众烧毁,以安朝堂之心,又能显示出官家的仁爱。” “那些中书令的党羽,之后可以慢慢找其他理由处理。” 昊帝眸子沉了几分,盯着欧阳拓的脊背半响才道,“好,就依卿所言。” 过了一会,钟行简来了。他脸色十分不好,不仅是泛白,而是有些蜡黄,显而易见地消瘦。 “行简,你这是怎么了?”昊帝甚至给他赐了座。 钟行简坐下后,缓声道,“臣身体伤了根本,院正说臣将不久于世。” “臣此次前来,想最后向官家呈上最后一道劄子。” 说罢,又工整跪下,双手将劄子举过头顶,“臣奏请几件事,一则,改革科举制度,废除主考官,高中皆为天子门生。并且允许女子科举为官。二则,请官家兑现承诺,臣请让水部左校令晋升为吏部侍郎,住持此事。三则,废除中书令之职,设内阁,内阁设七职,七人平等,有事七人共同决定,呈议官家。并且,这些都是江氏告知微臣的,臣只是代奏。” 他说完,轻咳了两声,脸色愈加难看。 昊帝认真看着劄子内容,漫不经心问道,“女子为官之事你告知你祖母了吗?她可同意?” “微臣没有。”钟行简虽然气息已有不稳,却仍掷地有声, “微臣奏请官家做主。” 还朝于官家,不是一句空话。 昊帝的虚荣心因为这句话得到极大满足,“朕准了。” 即刻命欧阳拓拟旨颁布。 钟行简另外请旨,为钦差四处监察百官,“微臣不想江氏看到微臣如今的样子。微臣能替她做的已经做完了。” 昊帝难以相信钟行简所言,“你真的时日不多了吗?内阁成立朕希望你能进内阁。” 钟行简再拜叩谢圣恩,“官家可让江氏替臣进内阁,她担得起。” “好。”昊帝不假思索应下,也许是想弥补,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钟行简走得突然,都没有留出江若汐与他告别的机会。 当日夜里,钟行简写了封信,告知她此行目的,监察百官两年,期间无法回京,让她不要等他。 月光淡淡的透窗而入,如一层轻盈的薄纱覆在睡得恬静的妻女身上, 钟行简独自坐在床沿,视线深深地落在江若汐娇嫩的脸庞上, 本以为掰倒了中书令,终于岁月静好, 不想才是真正的别离。 最终,还是他负了她。 江若汐美美睡醒一觉,捻着这封信反复看,觉得透着古怪,可她直当钟行简抹不开面子当面和她说行程辞别, 并未多想。 昌乐和欧阳拓早饭后过来,三人约好去惠安寺问重生之事。 “慧能大师,听说您通晓阴阳之术,可否能看出我是重生之人?” 慧能大师微睁双目,缓缓吐出两字,“不能。” 江若汐眸中一亮,追问道,“那大师那晚为何看我说我与佛祖有缘?出家人不打诳语,难道不是大师看出端倪。” 他并非看出,只是得知了她是钟行简的夫人罢了。 “阿弥陀佛。”慧能大师避而不谈。 江若汐神色有些焦急,“大师,我并非让您窥探或泄露天机,只是想问,我重生后,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不真实,我怕再次失去。” “阿弥陀佛。”慧能大师闭目不语。 欧阳拓反问,“大师,重生之事可是与钟行简有关?他又想隐瞒?” 慧能大师神色微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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