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二皇兄居然一语成谶。此后发生的种种比夜长梦多更可怕,也更令人唏嘘。 所有人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驳。 良久,他站起身来,有极冷的声音对谢玄道:“天色不早了。” 谢玄心领神会,向林家人告辞。 他们临走出门之际,萧高回过头来,望向林重影,不仅目光柔和,语气也十分亲近,甚至还咧着嘴笑。 “小影儿,明日要进宫谢恩,义父来接你。” 林重影乖巧应下,看了一眼谢玄。 谢玄清冷的眸中隐有一丝无奈之色,老古话说的还真是没错,原来老丈人看女婿,还真有越看越碍眼的。 他如今在福王心中,怕是最为碍眼的人吧。 对于他的遭遇,林重影深表同情的同时,又有几分窃喜。因为萧高越是看他不顺眼,代表越是在意自己这个义女。 所以说,人的悲喜从来不会相通,哪怕是夫妻。 * 翌日一早,王府的马车停在林宅前。 林重影早已梳妆打扮好,萧高一看她发髻间的头饰,一半是自己所送,另一半应该是二皇兄的赏赐,暗自感叹这孩子长了一副玲珑心肝。 父女俩共乘一辆马车,一路上萧高都在说宫里的人和事。 才进宫门,早有等在那里在太监传话,说是陛下在梓和宫等他们。梓和宫是王皇后的宫殿,自是位于内宫之中。 除去帝后二人,还有一众妃嫔。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处处都是脂粉香。一眼望去宫装丽人无数,如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美得各有千秋。 林重影随萧高上前请安,半抬眸之时似是才认出萧业来,恰到好处地划过一丝惊讶之色,然后低下头去。 萧业右手边坐着的人是王皇后,旁边是端阳公主。母女俩的长相有六七成像,因着当母亲的显年轻,瞧着不像是母女,更像是姐妹。 萧高着重提过的人都在,一位是大皇子的生母贤妃娘娘,另一位是六皇子的生母孙贵妃。这二人皆是萧业还是皇子时的侧妃,论品阶和资历都是宫中前几。还有一人是齐嫔,虽品阶不高,却是二皇子的生母,且背后靠着的人是荣太后。 她留心众人的同时,所有人也在打量她。 早在她被传出是外室女时,宫中就有她的传言。上至妃嫔,下至宫女太监,对她的事都充满好奇。好奇她一个外室女竟然会有人愿意过继,还和谢玄定了亲,甚至还好命到被福王认为义女。 关于她的事,已是大盛宫人尽皆知,还有她的美貌,更是让人猜测议论。方才她入殿之时,饶是有些自诩美貌的妃嫔都露出惊艳嫉妒之色。 “这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王皇后说着,命人取来给她的见面礼。 她自是不会把这话当真,但又需要对方这样的态度。 王皇后带了头,别的妃嫔也一一送出自己备好的礼。礼物实在是不少,自有王皇后安排的宫女帮她先收着。 除了这些后妃们,还有一众皇子皇女。 依着萧高的提醒,她重点注意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无非是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几位有能力资格竞争储君之位的人。 至于公主们,大公主远嫁京外,端阳公主她又是见过的,余下的要么是年纪不大,要么是生母品阶不高,无需过多的在意。 这些皇子皇女应该早被自己的母妃叮嘱过,与她见礼时只有打量和客气,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当然,总有人例外。 比如说大皇子萧鼎。 萧鼎是皇长子,其母是四妃之一的贤妃。他原本就是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前几个月还替君父巡边关,因而威望增多,拥护者也随之增加。 “你是外室所出,原本是林家打算陪嫁到谢家二房的媵妾。谢少师被你美色所迷,从中斡旋将你从林家过继出去,又上下打点将你养父弄到京中,还与你定下亲事,我说的可对?” “鼎儿!”萧业厉喝一声,脸色已然阴沉。 贤妃绞紧帕子,连忙出声劝阻,“鼎儿,这大喜的日子,你提这些旧事作甚?” “旧事不提,并不意味着没有。父皇,母妃,儿臣以为堵不如通,这些事还是当面说破说清楚为好。” 萧高想说什么驳回去,林重影摇头制止。 这是她的事。 确切的说,萧鼎就是冲着她来的。 “大皇子所言极是,臣女也觉得应该说清楚为好。方才大皇子所提之事,臣女只知是母亲被佛祖托梦,梦到自己命中有一女,恰好与臣女一般无二,这才生出过继臣女的心思。至于臣女和谢少师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并没有任何不合礼数之处。” “依你之言,你不知自己是外室所出,也不知自己险些成为谢家二房的陪嫁媵妾?” “臣女出生之日,正是臣女生母的忌日,此后多年臣女的祖母和嫡母严令府中上下谈论臣女的生母,臣女不知她是外室,更不知臣女是外室所出。至于陪嫁一事,臣女亦不知情。倘若真有此事,那也是父母之命,与臣女无关。” 她口齿清楚,叙述之时不卑不亢,倒是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王皇后若有所思,下意识去看身边的萧业。萧业帝王霸气尽现的阴沉面容中,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 那种隐蔽的欢喜,让王皇后心下一惊。 而这样的欢喜,萧鼎自是看不到。他今日之所以闹这一出,一是想立威,二是借机踩一脚。毕竟他意在储君之位,除去朝中一部分臣子的支持外,他还要有强有力的外援,最紧要的就是兵权。 放眼当今朝堂若论兵权之重,以汝定王为首。汝定王镇守边关多年,追随的将领无数。除去边关那些守将,京里京外的守军中亦有不少凤家军。 这么多年来因着受制于凤家军,秦将军与其一众家将难以出头。他若想扶秦将军上位,首先就是要拉凤家军下马。所以当听说谢玄要娶一位外室女时,他简直是狂喜,还想着等到谢玄成亲之后,必要用此事大做文章。 谁料自己的皇叔突然横插一脚,不仅认了这外室女做义女,还说服父皇封赏了这外室女,让一个低贱之人摇身一变成为皇室郡主,且享有食邑。 “外面传言满天,你如今应是已经知晓,为何还这般的不知耻,昧着良心妄攀富贵?” 一时之间,殿中静得吓人。 林重影不用猜,也知道这位大皇子恐怕问出宫中很多内心的想法。 “大皇子,您是在怂恿臣女抗旨吗?” 这话一出,便听到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怂恿他人抗旨不遵,等同于谋逆之罪。这样的质疑对萧鼎无异于绝杀,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空有美貌的无知女子,竟然能将他置于如此境地。 而萧高原本阴沉的脸色,刹那之间恢复如常。他看着林重影,目光中难掩欣慰之色。再看萧鼎,神色又变冷。 “鼎儿,你可是对皇叔和你父皇都不满?” “侄儿不敢。”萧鼎哪里敢认,“皇叔不声不响认了个义女,舍下脸面求父皇封此女为郡主,当真是因为所谓父女之缘?” “不然呢?” “侄儿曾听人说过,当年鲁国公认了一个八品小官的夫人做义女……” 萧鼎的话来没说完,萧业直接将手中的杯子扔了过去。那杯子没有砸到萧鼎,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帝王一怒,堪比雷霆。 所有人吓得齐齐跪在地上,林重影也跟着一起。 她没有听说过鲁国公认义女的事,但从萧业的反应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她猜的没错,应该类似于后世的干爹干女儿那种狗屁倒灶的腌臜事。 事实上,她猜得没错。 鲁国公好色荒淫,生冷不忌,但凡是看上的女人,必定千方百计地弄到手。许多官员为巴结他,没少给他送美人。 更有甚者,送女送妻。 萧鼎揣测萧高的用心,触的不是萧高的底线,反倒是萧业的逆鳞。 罔顾人伦也好,乱及纲常也罢,这种事萧业做过,却绝对听不得,尤其是从自己儿子的口中听到,涉及的还是自己的兄弟和女儿。 他愤怒至极,直指萧鼎,“混账东西!你竟有如此污秽的心思,简直是畜牲不如!从即日起,你不必上朝议政,给朕老老实实待在你的皇子府,每日抄十遍《三纲六纪》!” “陛下!”贤妃大急,“鼎儿也是忧心自己的皇叔,一时口不择言。虽是言语激进,但实在是情有可原哪。” “还有你!”他已是怒发冲冠,又指向贤妃,“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当真是不堪至极。以后你也别再出你的静思宫,给朕好好的思过!” “陛下!” “父皇!” 母子俩异口同声,齐齐惊呼。 他们不会想到,为了一个外人,萧业会愤怒至此。更不会想到,比起那个外人来,他们的分量如此之轻。 “父皇,儿臣是为了我们天家的颜面着想。您且想想,为何皇叔认义女,皇祖母不肯见?她老人家分明也是不同意的,又碍于皇叔的面子不好明说……” 萧高立马接话,对萧业道:“皇兄,臣弟这就带汉阳去给母后请安。” 萧业下意识去看林重影,但见林重影眼神如水,一脸的平静,不知为何越发觉得心口抽抽地难受。 这孩子必是受过太多的刁难和欺负,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他摆摆手,“你们去吧。” * 一出梓和宫,萧高立马安慰林重影。 林重影表示自己没事,还反过来安慰他。 父女二人到了春晖宫,宫人将他们拦在外面后进去禀报。从宫人的行事来看,荣太后的态度很明显。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任凭是换成是谁,也不会见一个自己一心想除掉,却又不好再动手的人。或许在荣太后的心中,她已经是死人。 谁会想见一个死人呢? 林重影如是想着,心下自嘲一笑。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仅是她,还有萧高,他们都要做。 不知过了多久,北嬷嬷出来传话。 “王爷,太后娘娘今日身子不爽利,您请回吧。” “母后病了吗?”萧高急问,很是关切。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是一个借口。 北嬷嬷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太后娘娘的心思您是知道的,您也知道您这么做,她会伤心会难过,您又何必还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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