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如道:“便再没旁的见面了?” 徐复祯道:“他忙着官署那些事儿呢,姑母又不让往后院来,怎么见?” 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秦思如这时提醒她,她便放下前世的芥蒂,仍旧像以前般对秦思如。 秦思如站在门口微微垂眸,浓密的鸦睫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秦惠如在外头喊了一声:“四妹妹,怎么还不走?” 她方如梦初醒,匆匆对徐复祯道:“祯姐姐,那你好好休息吧,中秋那天我们再一块儿出去看花灯。” 徐复祯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她在侯府十余载,除了姑母,竟无一人真心待她! 究竟是侯府众人冷心薄情,还是她根本就不值得旁人真心相待? 这样想时,不禁心中委屈,伏在美人榻上哭了一回。 站在一旁的锦英与水岚对视一眼。 以前小姐倒是爱哭,被世子凶了也哭,跟三小姐拌嘴了也哭,她们都习惯了。 只是好像自七月那场病以来,小姐除了在夫人跟前哭过一回,好像再也没掉过泪。 如今突然哭起来,倒是令她们不习惯了。 锦英心想:世子这几日跟王姑娘私会了好几回,都没来看过小姐。小姐表面不在乎,心里还是很伤心的吧! 水岚想的却是:小姐怎么又哭了?她该不会是想那个叫霍巡的登徒子了吧! 想到这里,水岚忙“呸”了一声,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正好对上锦英诧异的眼神,有些没好气道:“看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锦英“哼”了一声。 她如今是小姐跟前的红人,懒得跟水岚计较。 正好外头葭兰苑的丫鬟过来了,锦英于是出去相迎。 那丫鬟叫玉碧,是徐夫人拨到王今澜房里伺候的。 她见了锦英,甜甜笑道:“锦英姐姐,我们小姐家里从蜀中寄了些中秋的礼品过来,小姐特意挑了一坛阆中石榴琼酿、一匣子荣昌素面折扇送给徐小姐。” 锦英虽不喜欢王今澜,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送礼的。 于是她笑着谢过玉碧,让院里的小丫鬟收下了那坛石榴酿,又接过那匣子荣昌折扇打开一看,里头静静地摆着十把素面折扇。 玉碧笑道:“荣昌折扇可是贡品呢,这素面折扇可在上头题字作画。我们小姐总共只得三匣,连三小姐四小姐都没舍得给,单单给了徐小姐。” 锦英心道:这是做贼心虚吧! 面上却笑着谢过了玉碧,捧着那匣子拿进去给徐复祯了。
第13章 徐复祯哭了一回,心里畅快了许多。 方才在里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锦英和玉碧的对话,如今见锦英捧着匣子进来,便伸手接过那匣子,从中取出一把折扇细看。 那是一柄乌骨木白绸洒金素面折扇,扇骨玄黑如墨、纤薄刚劲,扇面素白如雪,碎金粼闪,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上一世王今澜可没有送她这么好的东西。 可见人还是得硬气,只要你有用,旁人就是再忌惮你,再不喜欢你,还是得上前讨好。 徐复祯蓦地悟出了个道理。 她走到书案前执起毛笔,在那柄折扇上提了八个字: 花朝月夕,遥辰在望。 中秋节到了。 长兴侯府各处结饰台榭,一早下人们便从各自管事处领了赏钱,开始忙碌起晚间的赏月宴。 侯府循例酉时设宴拜月,宴毕府中的公子小姐们即可相携出府到街 上去看灯,下人们也有了短暂的闲暇各自过节。 是以府里头的小辈们卯时给长辈问了安便各自回院休息,只待夜间尽兴游玩。 徐复祯坐在凉亭上拈着银叉吃剥好皮的葡萄。 水岚坐在她身旁,一边剥着葡萄,一边追忆道:“侯爷跟世子进宫赴宴去了,去年世子从宫里回来给小姐带了一支五色通草宫花,三小姐没有,还在晚宴上哭闹了一回。不知道世子今年会给小姐送什么,会不会也顺便带上三小姐的?” 徐复祯想了想,今年他带的好像是一盏西番莲琉璃提灯,府里的姑娘人手一盏,连五岁的秦懋如都没落下。 当时秦萧解释是怕秦惠如再闹,现在想来,其实是他想送给王今澜,又怕旁人多心,干脆给所有人都送了。 她拈着叉子将青莹的葡萄送入口中,道:“他今年给所有人都带了。” 水岚惊异道:“小姐怎么知道,是不是世子跟你说的?” 徐复祯笑而不语。 锦英从外头回来,匆匆走进凉亭,低声道:“小姐,王小姐身边的墨环去了小厨房。” 徐复祯拿着银叉的手不由一紧,道:“去找谁?” 锦英道:“找周大和李五。” 徐复祯站起身道:“知道了。今晚有热闹看呢,我得先回去睡一觉。” …… 及至酉时,华灯初上,府里的晚宴也即将开台。 因是中秋拜月宴,便在后院花厅中设席。花厅西面临水,东面是开阔的庭前,抬头便可望月。 虽是家宴,然而为方便各人赏月便不设桌席,只在每人面前各设一张高几,诸人分列而坐。 王老夫人年纪最长,位次在坐西朝东的首席。 长兴侯与侯夫人徐氏则分列下首左右,再次则是长兴侯的四位姨娘——五姑娘秦懋如因着年纪小,便在杨姨娘身侧设了一张小几。 再下首则是侯府的后辈们分列而坐,左边是侯府的公子们,按年纪依次坐下,分别是世子秦萧,十四岁的二公子秦营,十岁的三公子秦芝; 右边则是小姐们的坐席,因是团圆宴,便不分主客,仍是照年纪坐下。依次是王今澜、徐复祯、秦惠如、秦思如。 外头庭前设了一张供桌,左右各设两对香烛,中间陈献着瓜果糕酒祭月。庭院四处点着灯笼,明月高悬,亮如白昼。 王老夫人领着众人先拜过一轮月,这才依次落座开席。 廊下候着的下人们便有条不紊地捧上酒水菜肴。 王老夫人先问王今澜:“澜丫头来京也有半个月了,可还适应?可会想家?” 徐夫人闻言,便先扭头看了一眼徐复祯,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王今澜笑着答道:“在侯府跟家中没什么分别。前儿家里也寄来了中秋的节礼,跟各位妹妹分了,不知妹妹们可还满意?” 秦惠如等人便笑着谢了她一回,席间其乐融融。 秦萧正好坐在王今澜对面,徐复祯目光与他相触,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睛,余光却见他转头便与王今澜眉目传情。 原来他们这么明显啊,她上一世为什么一点儿也没发觉? 徐复祯心中有些不快,只恨自己从前太蠢。 众人谈笑间宴席已至尾声,下人又鱼贯而入,撤走几面上的盘盏,另上了些切好的鲜果与糕点。 长兴侯自袖中取出一方乌木匣,朝着府里的小辈道:“我们秦家虽以军功起家,但自你们祖父起,便一直诗书传家。恰逢今宵团聚一处,你们这些孩子便以月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徐复祯心中一动。 她记得前世盛安九年的中秋宴没有这作诗一节啊。 她自重生以来也没跟长兴侯有过接触,难道说是她之前跟其他人的接触间接促成了这次宴会的作诗? 徐复祯不由心跳加速:所以她的努力是有用的,至少,今天的走向跟前世的不同了。 这时,长兴侯已取出一方乌木匣,朗声道:“今日进宫,得了一方御赐的龙尾石月砚。我便拿出来做个头彩,谁的诗最好,谁就拿走。” 王老夫人笑着褪下腕间的碧玺带珠翠饰十八子手串,道:“那我添个彩头,这珠串赐给榜眼。” 徐夫人闻言便取出一枚琥珀金纹玉佩,道:“那我也凑个趣,这玉佩就赏给探花郎。” 秦惠如嚷道:“那太不公平了!大哥他们成日跟着大儒讲经诵书,我们女儿家还得做针线学理家,怎么比得过他们?须得多拿一份彩头出来,我们女孩儿单独一组比试。” 王今澜笑道:“三妹妹这就狭隘了,谁说我们姑娘家就比不过他们了?正是人多比试才热闹呢。” 长兴侯抚须赞道:“澜儿果然好风范,倒更像我侯门的女儿!不过惠儿说得也有道理,既如此,那便不拘格律、不限韵脚,许你们自由发挥!” 秦惠如不服气地撅起了嘴。 秦思如悄悄对她道:“三姐姐你看,便宜话谁不会说,风头都让她占尽了。” 秦惠如恹恹道:“跟大哥比有什么意思?那砚台指定是他的了。我随便写写得了!” 二人窃窃私语间,下人已取了纸笔过来分付众人。 长兴侯一指庭外供桌上插着的线香,道:“便以这炷短香限时,若是香燃尽还未写出者,非但无奖,还需受罚!” 众人闻言,忙凝神望月,各自静心思索起来。 徐复祯望向庭前那轮圆月,长天无云,月华流转,忽然想起前世在后罩房里生活的那段时日,白日里她羞于见人,只有晚上才到天井处,借着月光回忆从前那些被姑母娇养着的时光。 如今她的处境一变再变,唯有那轮高悬的月亮晦缺望满,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命运波折。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涩,险些垂泪,忽然感到一阵视线望过来,转头回望过去,正好对上秦萧清俊的凤眸。见徐复祯望过来,他朝她微微一笑。 徐复祯心中一窒,刚要转过头去,却忽然想起王今澜坐在她身侧,不可能看不到他们的互动。 于是促狭心起,故意唇角一勾,朝秦萧眨了一下右眼。 不多时,桌上的短香已趋燃尽。 众人也纷纷搁下纸笔。 诗会中为免评诗者认出字迹,评出的名次有偏颇之嫌,各人作好诗后都会交由专人誊抄。一般誊诗人都是诗会中不参与作诗又通文墨之人。 杨姨娘自告奋勇道:“我来誊抄公子小姐们的诗稿吧!” 杨姨娘今年二十余岁,生得丰姿冶丽,性子又活泼大方,嫁给长兴侯之前也颇识得几个字,很得长兴侯喜爱。 长兴侯便含笑吩咐下人将收好的诗稿递与杨姨娘。 不多时,杨姨娘誊好了诗稿,又将纸张次序打乱,亲自捧上前递给长兴侯。 长兴侯接过,先望了一眼席下诸人,见众人翘首以盼,故意清咳了一声,方抽出一张诗稿,朗声念道: - 醉月赋 酒过三巡乾坤动,犹在庭前疑仙宫。 如练月华迷人眼,金桂无风自飘摇。 - 长兴侯评道:“比喻倒还有些意思,只是这遣词造句实在不通,还需精炼。” 徐复祯心下猜测这应当是秦惠如所作,偏头用余光望了一下秦惠如,果然见她撅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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