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蕊干脆也撂下酒杯:“你放肆!” 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梁帝不赞同地看了眼她,似乎不想她生事。 “出去透气怎么能不带上本宫呢?” 周惟卿本来都要跪下了,听到她这一番话,错愕地抬起眼看她。 宁扶蕊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想法——他觉得她脑子有坑。 皇帝缓缓皱起眉头,知道她平日里不爱按套路出牌,心思反复无常,可是这句话又算怎么回事? “皇姐可是觉得今日宫里的菜不合口味?” 宁扶蕊顾及着给他几分薄面,便开口道: “怎么会呢,本宫还想让内侍给本宫打包回去吃呢。” 她头上那些东西压得她重死了,如今周惟卿想出去透气,她只会比他更想。 哪知梁帝忽然又开口说: “若爱卿实在无心宴饮,孤今日便做主一回。” 宁扶蕊心中浮现出一阵不好的预感。 一道娇声从右边的席间响起:“父皇!” 宁扶蕊看过去,那道娇声是从一名宫妃身旁的女子口中传出来的。 她看起来正值及笄之年,一身的珠翠罗绮,端的是一副玉软花柔的模样。 她偷偷斜眼打量着周惟卿,小女儿的娇羞全写在脸上。 “孤这六公主是日日夜夜挂念着你,今日孤将她赐婚于你,成全了这一桩美事。” 这回,宁扶蕊实在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皇帝,别说这周首辅都有正妻了,如今二人琴瑟和鸣,她若是再嫁过去,岂不是……” 皇帝朝她略一摆手:“孤都有考虑,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不能委身做妾的。” “但周夫人又与周爱卿是结发夫妻,也断然不能委屈了她。” 宁扶蕊点点头。 “如此,二人便共为平妻,处的位置虽然一样,可孤这公主到底是公主,与那民妇还是要分些差别的,周爱卿是聪明人,知道如何行事。” 周惟卿捏紧了茶杯,脸色霎时变得更白,唇上血色尽褪,一副濒临破碎的模样。 宁扶蕊心下发紧,这年头情商这么低都能当皇帝了? 不过转念一想,古时人口不多,人又活得不长,传宗接代堪称人生第一大要事。 若是周惟卿真执念她一人,那周家从此就绝后了。 他不仅要忍受世人的指责,她自己也会被后世人钉在耻辱柱上,评判为妒妇。 这么一想,她心下又开始惴惴不安。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没有孩子,也不在乎后世人是怎么想她的,可她却不知道周惟卿是怎么想的。 只见他撩起袍子,双膝着地,朝梁帝跪了下来。 他给梁帝磕了好几个头,脊柱卑微地躬着,多么清隽的一名君子,如今跪得似乎要低到泥尘里。 “恕微臣不能应允陛下,微臣与家妻相互扶持多年,微臣曾一无所有,甚至于命悬一线,是家妻将微臣从那万丈崖底背了出来。” “微臣也不怕皇上笑话,曾经微臣活得不人不鬼,麻木不仁,也不知尊卑羞耻为何物,家妻半分都不曾嫌弃。” 说罢,他激动地哽咽着,字字如同泣血:“是她教会臣生与死,爱与恨,七情六欲,是她造就了微臣如今这副血肉之躯。” “如今家妻病重至此,微臣不能做此等不忠不仁不义之事,”说到此处,他的头垂得低了一些,“臣惶恐,这辈子只愿能与她共度一生。” 说到最后,他连谦词都省了:“无她,便无我。” 他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宁扶蕊听了眼眶发红,心也随着他颤动的脊背一起震颤不已。 她忍住喉中哽咽,手指狠狠扣着椅子扶手直到发白,才能堪堪忍下想要将他拉起的冲动,让自己端坐的身姿不动分毫。 那六公主听完他的一番告白,更是只能躲在自己母妃怀里瑟瑟发抖,咬着下唇泫然欲泣。 皇帝摸着下巴,皱眉道:“可孤说出来的话,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周惟卿眸色黯然,抬头对梁帝一字一句道: “陛下不必收回成命,微臣现下便辞去官职,您再赐微臣一条白绫,一口鸩酒即可。”
第120章 情深刻骨 皇帝沉默了良久,宁扶蕊一阵后怕,她知道他如今在认真思考周惟卿这句话的可能性。 皇家人是要面子的,如今周惟卿这般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不就是相当于自掘坟墓么? 她实在忍不下去了,站起身一拍桌案,指着他道:“周惟卿,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 周惟卿脸上一阵愕然,不知道她为何又要发话。 “皇帝,既然他们夫妻二人如此情深刻骨,六公主再嫁过去恐怕……”她蹙起眉,摇了摇头。 “本宫看这周首辅如此不识好歹,口不饶人,拖下去打两鞭子就算了,这天下良人这般多,公主又这般金枝玉叶,何愁没有良婿?” 说罢,宁扶蕊唇角勾起一个笑,凝视着梁帝。 她给他递了个台阶,这皇帝不顺着下就死定了。 半晌,皇帝沉吟一声,见他还在犹豫,宁扶蹙起眉头,打算乘胜追击:“来人,上鞭子,本宫要亲自抽他!” 内侍果然有点眼力见,连忙请了几条鞭子过来。 宁扶蕊一眼就挑中了带着倒刺的那条,看得众人一阵乍舌。 这长公主不亏是做过将军的,行事都这般狠厉! 她动了动酸痛的脖颈,提着裙子走了下去。 见周惟卿还在跪,她悄悄伸出脚踢了踢他。 周惟卿没有抬头,她便努努嘴,用只有她跟周惟卿的声音悄声开口道:“待会儿我抽你,你便装得可怜点儿,最好再晕过去。” 周惟卿身形一顿,还未等他抬起头,那鞭子便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第一鞭打在了他的外袍上,他身形未动。 宁扶蕊利用错位的姿势,看起来似乎鞭得毫不留情,可是只有周惟卿知道,她一直打在了空的地方。 十几鞭下来,他未伤及分毫。 周围逐渐起了私语,宁扶蕊揉了揉手腕,又小声道:“接下来这几鞭是罚你方才自轻自艾,你可要受着了!” 果然,随后落下的一鞭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他被抽得闷哼一声,蹙起了眉头。 他思量着宁扶蕊的话,第二鞭落下时便痛呼出声,整个人颤抖地倒在了地上。 宁扶蕊咬着下唇,她还没用什么力道呢,这人果然会装! 宁扶蕊又实打实地抽了他几鞭,那衣服上逐渐渗出了血痕,看着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抱着双臂,嘴唇无助地颤抖,额角疼出了冷汗,喉中发出哭泣般的呜咽。 可这轻飘飘的呜咽落在她的心上,却犹如一块滚烫的烙铁,重重地烙印在她的心尖。 她恶狠狠地朝他悄声道:“哭什么哭,憋着!” 最后一鞭子落下,周惟卿紧紧闭着双眼,晕倒在她脚下。 宁扶蕊长吁一口气。 梁帝也没想到她是来真的,心中漫上恐慌。 如今他身边可用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前有狼后有虎,若是周惟卿再被皇姐打坏了,他身边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他连忙招手,朝殿外大声喊道:“太医,太医在何处?!” 宁扶蕊抛下鞭子,环视了一圈,那眼神冷得似乎丝毫不管周惟卿是死是活。 “本宫累了,来人,扶本宫回去歇息!”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 念及周惟卿还在宫里治伤,便差人买了些他爱吃的东西,悄悄送往了皇宫。 周惟卿躺在太医院,一睁眼便看见一个满脸通红的宫女,给他递上了一个食盒。 他一副苍白的倦容,墨发垂落在额前,嗓子微哑:“谁送的?” 宫女摇摇头,紧闭着嘴唇,不肯说。 周惟卿打开食盒,却发现上面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他微微怔愣,那宫女便顺势跑了出去。 可是无奈她跑得太急,裙子绊到了脚,又在门口摔了个狗啃泥,一个宫牌模样的东西掉了出来。 周惟卿:“……” 紧接着,他轻轻皱起眉头。 因为那牌子是长公主府的东西。 那宫女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慌忙捡起了地上的宫牌,撩起裙子跑了出去。 周惟卿嗅出了些不对劲的味道。 他垂着眸子,望着那食盒,眼中却满是冷意。 这长公主太过关心他了,又熟知他的饮食习惯,为何会这样? 莫非她一直派人盯着他? 思及此处,青年眼中冷意更甚。 不过回顾她昨日的行为举止,却又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 她悄声对他说的那几句话,似乎是在对他性格极为了解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他怔然瞧着外头忙碌的宫人。 他披上衣裳,用木簪替自己简单地束了一个发,便趔趄地走了出去。 他拉住一个内侍,问道:“今日长公主可来宫里了?” 内侍皱起眉头,那模样,像极了瓜田里的猹:“哎哟,一大早便来了,如今正在御花园挑刺呢!” 旁边有个煎药的年轻内侍也附和道:“这可不,我看皇上脸都绿了!” 周惟卿抿起唇,一步一步来到了御花园。 不知道是不是他来得晚了,皇帝早就不见了,只剩长公主一人在摆弄着花草。 宁扶蕊正察觉到从哪里望来一道目光,她一抬头,便看见周惟卿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站在不远处,淡淡望着她。 她失神了一瞬,又慌忙转过身。 周惟卿观察到她的脖颈下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他这一仔细观察,才发现她的身量似乎也不像旧时那般丰腴。 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周围的内侍被宁扶蕊吓退了,宁扶蕊觉得自己被看得差不多要露馅了,便大步地往前走去。 周惟卿紧了紧眉关,追了上去。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果然与他想象中的一样细瘦! 这是他曾经握过千百遍的手,从年少到如今,他又怎么会认错呢? 宁扶蕊慌忙地想甩开:“你,你干嘛?!” 周惟卿一把将她拉近了些:“喊啊,公主不妨再喊大声些?” 宁扶蕊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 周惟卿望着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轻笑了几声。 他就赌她不敢高声,害怕被众人发现,败坏了他的名誉。 知道他认出自己,宁扶蕊也不挣扎了,她再开口,俨然已经冷静多了。 她只怒目朝他骂道:“你真是心思龌龊!” 周惟卿却浑不在意,放开了她的手:“回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宁扶蕊低下头,支支吾吾,越说越心虚:“我这不是,一直没时间跟你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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