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末席的一个人突然说道。 他笑着看了一眼叶琳,眼中带着同病相怜。 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诚意,此人还将易容解除,变回原本的样貌。 一位头发半百,被剁去半只耳朵,满面沧桑的老人。 “我叫方一峰,这里的小辈大约还有认识我的。” 温良打了打扇子,搭腔说:“您的通缉令如今还排在百闻楼的公告栏第一页呢,那赏金,又有灵石又有地又有功法的,足以建起一个中流宗门了。” “毕竟我得罪的是一位仙尊。” 叶琳:“哟,你们现在流行把没塑仙体的修士叫仙尊?” “仙界独立已久,如今飞升越加困难,于我等普通修士而言,他们确实像仙人一样。不过比之前辈,他们仍旧是凡胎。” 方一峰笑了笑,越发放得开。 “我本是云霏仙尊的弟子,资质驽钝,幸而师尊不弃,愿意让我常侍奉其左右。” 云霏仙尊是一位女子,早年创立云间楼,后嫁于旭升仙尊,一百年前骤亡。 “在还活着的人里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尊。” 他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 “师尊心性单纯,又寡居多年,被那旭升甜言蜜语所惑,将云间楼并入大日教,自己也委身于他。” “然而她所嫁非人,只是个沽名钓誉,骄奢淫逸,奸诈狠毒的伪君子。” 旭升仙尊在一众大乘期里都算老资历,无论是本人,还是他名下的大日教,都名声不小。 观众席里就有他的徒孙。 其徒孙一听这话就炸了,张口就要骂人,却一个字也没有传到这边来。 方一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亲眼看到旭日与副教主的妻子厮混,又偷听到他跟副教主夫妻的谈话,得知他们想要暗害师尊,彻底吞下云间楼。” 温良将扇子合起,又笑了:“您是说,旭升仙尊认为云间楼比一位大乘期的帮手更有价值吗?” 方一峰一哽,过了会儿才说:“我说过师尊心性单纯,她是真心爱着旭升仙尊装出来的样子,定然不能接受他的真面目。” “事实上,在事发之前,师尊与旭升已经大吵过数次,还动过两次手,均以师尊胜出而收尾。” “旭升因此难堪非常,也不想一直被她管着,才想设计杀了师尊。” 这倒说得通了。 温良点了点头:“所以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想忏悔些什么呢?” “我想忏悔自己没有及时告知师尊真相,导致她仙逝。” 方一峰说着,面露悔恨之色:“我当时觉得,比起自己,师尊肯定会更相信枕边人。我想掌握更多证据再去师尊面前揭发,结果中途被人发现。” “旭升仙尊削掉了我的耳朵,将我打伤关进地牢里折磨。待我逃出时,师尊已经仙逝,而他把一切都嫁祸给我,让世人以为我是个欺师灭祖的贼人。” 他越说越愤恨,打算接着输出一些观点,却被叶琳打断。 叶琳:“有请下一位客人忏悔。” 下一位是林芜。 林芜也讲了自己的故事。 由于这里有好几位当事人,她的修饰不算过分,只是内容比较片面。 她说:“我是想活着的,但仍旧要为自己利用那些在乎我的人忏悔。” 忏悔但不后悔。 桌上其他人的忏悔内容大同小异。 无非是做了错事,但逼不得已。 到肖羽和叶琰歌的时候,画风就有些变了。 因为肖羽居然说了真心话。 他说:“我要为我过去对妻子做的一些事情忏悔。” 这些事情包括他没有在叶琰歌被家里人为难的时候出头,他在外面与其他女子过分亲密,他在她面前隐瞒自己做过的事情等等。 经过赘婿培训和婚后的一些事情,他终于意识到,叶琰歌过去遭受的待遇是多么令人压抑。 也意识到叶琰歌对此产生了很大的怨气。 更意识到,叶琰歌快要不需要他了。 他得挽回这段感情。 叶琰歌看起来十分感动,紧接着也忏悔起来,但内容居然跟他差不多。 小夫妻互相握着手,颇有种情比金坚的感觉。 桌上其他人:“……” 接下来轮到温良。 温良:“实话说,我需要忏悔的事情,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那我就长话短说,总结一下:我为我爱装年轻人,爱探究别人秘密感到忏悔。” 夜狩白了他一眼,说:“魔道修士,凭心而为,从不悔改,也无需忏悔。” “好!” 叶琳鼓了故掌。 霍灵也跟着鼓掌。 一众人被她们的掌声整沉默的时刻,花朝月动了。 她拿起桌上的蜡烛,走到叶琳的身后,在一些人惊恐的目光中,点燃花墙上的一朵玫瑰。 火焰非常奇特,瞬间蔓延开,将整个花墙都燃烧殆尽。 却没有伤害到那些镶嵌在其中的人。 这些人堆叠地掉到地上,狼狈地爬起身,正对上众人诡异的目光。 他们尴尬得不行,欲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就有人发现那些人不是在看自己,转动僵硬的脖子回头。 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面跟花墙差不多大的镜子。镜子被分割成多块,每一块都照出不同的人。 这些都是在忏悔环节中被提到的人。 有仇人,也有愧疚的对象。 他们看着花墙和花墙上的屁股,听完了故人的“忏悔”,此刻的表情都非常精彩,有的人恨不得冲进来打人。 不,有人真的冲了进来。 紧接着,大量的人通过镜子,从千里之外来到城堡内。 现场没有直接陷入混乱,是因为叶琳还在这里。 叶琳放下喝完的茶杯,站起来宣告下午茶时间结束。 桌椅等摆设融入地面,整座城堡像是竖着撕开的盒子一样向四面倒下去,阁楼上的大钟挂在天上充当月亮。 四周不是花香馥郁的花园迷宫,而是铜墙铁壁围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巷道。 道上摆着各类展示台。 展示台上是常规意义的宝物,法器,丹药,符箓,功法。 外表方正的守卫或驻守或巡逻。 接近人形的各类器灵游走在其中,偶尔出现在人的视线中。 “欢迎来到真正的博古城。”叶琳对所有人说道,“这里摆放的都是我当年开宗立派时收集而来的,诸君可以凭本事自取。” “啊?” 霍灵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以为之前就在博古城里面,原来不是吗? 叶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童话是给你这样的小孩子的,没有童心的大人必须面对残酷的世界。” 霍灵:“哦哦。” 叶琳又摸了一把她柔软的头发,转头对其他人说:“我要跟家里的这位后辈叙叙旧,诸位无论是寻仇还是寻宝,都请便。” 大家非常知趣地离开。 连花朝月也扒了身上的女仆装,露出地下的黑衣,扭头就冲进城中。 霍灵:“祖母?” “哎,让祖母亲亲!” 叶琳抱着小姑娘亲了好几口,才把人放开。 周围的环境又发生了变化,眼前是木质的地板,铺着毛毯的沙发,温暖的壁炉,还有一台魔法电视机。 跟霍灵印象中的家非常相似,仅有细节上的不同。 两人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博古城各处的情况:有人在对峙,更多的是在厮杀。 真正的博古城禁制更 为可怕,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封存,身体强度也退回了凡人水平,只能像凡人武者那样搏斗着。 霍灵看到了方一峰和旭升仙尊边打边嘴斗,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方一峰确实偷听到了旭升仙尊和副教主的密谋。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云霏仙尊,并不是因为还没有掌握证据,而是因为旭升仙尊最开始只是打算废除云霏仙尊的修为。 他爱慕自己师尊多年,眼见着她嫁了一次又一次,嫁的每一个男人都比自己优秀万分(指外貌和能力),一直被嫉妒和自卑的情绪侵蚀,时常阴暗地希望她跌落神坛。 所以那时的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主动跟旭升仙尊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条件是将废掉修为的云霏仙尊交给他囚禁。 作为陪云霏仙尊最久的弟子,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两个败类一拍即合,很快就完成了阴谋。 然后旭升仙尊担心方一峰反水或是云霏仙尊重新恢复修为,当场杀了中毒的妻子,并削掉了方一峰的耳朵,说是惩罚他听了不该听的事情。 接着,就是世人皆知的追杀和通缉。 除了他们的狗血故事之外,霍灵还听到了“分赃时合谋干掉同伴结果反水”“夺走弟子功法声称自己所创”“冒认救命恩情把人当牛马使”等故事。 这些人打起来都跟不要命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血喷到宝贝身上也不在意。 那些没进行忏悔的人倒是认真地寻宝起来,结果不是被NPC耍,就是跟同伴勾心斗角起来。 也是好戏连连。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肮脏啊。”霍灵感叹。 “是啊。” 叶琳顺着她的头发,幽幽地说:“所以我才会被抛弃到这里,万年不得出,只能偶尔跟这些客人玩玩。” 霍灵:“所以您是祖母过去的一部分?” 她不算惊讶。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祖母有些陌生,不敢相认。 不仅是外貌上的陌生,也感觉对方性格有些古怪,像是在故意模仿祖母的性格。 而且对方一开始并不认识自己。 “对啊,我是被否认被憎恨被厌弃的那一部分。” “我既是她的恶,也是她的善,是她爱恨的枷锁,是她起舞时的镣铐。” “我是她最初的人性。” 在摆脱宗门繁杂的事务之后,叶琳没有陷入世人的声讨,而是思考起如何更进一步。 圣人斩三尸成圣,她也想试试。 她自行定义了束缚自己的一部分,然后将其斩离。 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成功更进一步,却没有证道成圣,而是去到另一个世界。 叶琳:“看你的样子,我似乎是又穿越到了一个魔法世界,我在那个世界里过得怎么样?” 霍灵不假思索:“挺好的。” 在另一个世界,叶琳是永远青春,永远美丽,永远游戏人间的不老魔女。 情感比火焰更热烈,心灵比风更自由。 爱情杀不死她,亲情没有软化她。 一位近乎完美的伟大魔女。 她的半身却仍旧自缚镣铐,将自己困在这座摆满了藏品的旧城里。 霍灵觉得对方既然可以将外面的人随意拉进来,想要出去应该也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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