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县城附近的村庄,原本只是守住村口不许流民闯入。 县衙的公告一出,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防守升级,连许多要道都给守住了。 导致流民们被阻拦在县城城墙下之后,连想退走都不能。 而会选这条路的流民,除了少数来投奔亲朋的,大部分都是自身存粮不够去嘉元县的。 走投无路之下,绝大多数人不得不插上草签,将自己卖掉。 就这,还只是壮年男子的活命之路。 至于其他人的下场……活下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说愿意回想的。 而另一边,前往利州嘉元县的流民们,则是不幸地在路上就遭遇了大降温。 且不说有多少人是在夜里睡着睡着就再也没有起来。 就活着的人里头,也有大半人精神萎靡、面色潮红,还咳个不停。 当他们步履蹒跚地抵达嘉元县时,瞬间 就让整个县城如临大敌。 瘟疫! 这伙流民,全染上了瘟疫! 早在崔大爷、崔青竹他们家跟着崔田走的那天夜里,流民之间就已经在传有关瘟疫的事情了。 第二天,当崔青竹被身边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醒时,就觉得情况不对。 他慌里慌张地起身,那么明亮的阳光照射到他身上,可他仍止不住地发抖。 即使好多年过去,那一幕也是他不愿想起的梦魇。 只见犹如被山壁环抱在怀中一样宽广的空地上,挨肩并足地躺着许许多多的人。 近一半的人都是整个身体都蜷在一起,咳得撕心裂肺。 然而他们身边却有不少人,挨得那么近,却好似一点不受影响一样,仍然躺着一动不动。 可当崔青竹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人——双眼紧闭、双颊潮红。且呼吸极为微弱,显然是已经陷入昏迷。 而更吓人的是,其中还有一些——即使是有近处的火堆烤着,脸上也泛着青白之色,身体不见任何起伏,四肢也呈不自然地角度僵着。 死了? 这! 这! 这情景! 居然与人们描述的瘟疫场景一模一样! 爆发了瘟疫!!! 崔青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吓得一个屁股就跌坐到了地上。 将崔大爷也给惊醒了。 一息之后,崔大爷率先抓起昨日崔氏族长接济的、他们家仅有的小半袋粮食就往外跑。 很快,崔青竹也紧随其后。 直到那父子俩跑出内凹地好大一段距离,崔冯氏才懵懵地抱着儿子起身。 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的崔冯氏不敢多做停留,只将儿子的衣物用被褥卷了背到身上,抱着儿子就跑。 等她跑出内凹地,崔青竹与崔大爷已经跑得连影儿都不见。 崔冯氏茫然地抱着儿子站在路口,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惊慌地跑出来。 其中就有崔氏族长,崔冯氏下意识地就想跟过去。 可崔氏族长视线往她这边一扫,没见着崔青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氏族长此刻也在一阵后怕,同时特别庆幸他昨晚的决定。 他大儿、幺儿是在外面过的夜,肯定没染上瘟疫。 他们家! 还能活下去! 看着族长的背影,崔冯氏更加不知所措。 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后,她又看到崔田夫妇俩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 崔冯氏不自觉地又迎了上去。 好在这次崔田没有避开她,等她走近还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这一丝笑容在看向她怀里的儿子时,就顿住了。 崔冯氏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向闹腾调皮的儿子,居然一直安安静静地没有动过。 她抖着手掰正儿子的脸,手背上一闪而过的湿润热气让她刚刚掉到谷底的心立马提了上来。 可紧接着儿子身上不自然的高热又让她的心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想到内凹里面,那些再也走不出来的人,崔冯氏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抱着儿子的双臂也更加用力。 忽然,崔冯氏抱着儿子就跪在了崔田面前,不停地磕头。 她很想说,不要丢掉她的儿子,她什么都可以做!她会挖野菜!她会做饭!她会种田! 她什么都会做! 只要别丢掉她儿子! 可惜,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也吐不出一个音来。 只能用力磕头! “阿田……崔冯嫂子怪可怜的,要不……”崔田的媳妇崔柳氏忍不住帮着求了一下情。 崔田叹口气,道:“你非要带着他也行,不过别离我们太近,芳娘身子骨也不好。” 崔柳氏,也就是柳芳娘浅浅地笑了一下,心中的阴霾也消散了。 她和她男人崔田一觉醒来,先是发现大伯和小叔家压根没进那鬼地方。 然后就发现公爹不仅自己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跑了,还提走了他们家的粮食袋子。 她一直知道因为她男人是家中老二,她自己又久久没有身孕的关系,公爹总是偏心大伯、小叔他们。 可她也没想到,公爹能偏心到要他们死的地步! 要不是他们也被那般场景吓到,她当时真的,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就凭刚刚崔田那句话,她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崔族长家其他人不靠谱又如何?她生不出孩子又如何?只要她男人疼她,那就一切都好。 崔柳氏拍拍崔田的肩膀,与其他跑出来的人一道,继续朝前走去。 崔冯氏也独自抱着儿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夫妇后头走。 路上,崔田他们弄到点吃的,总会在原地留下一点,走远一些看到崔冯氏母子吃下再继续前行。 晚上过夜时多少也会照看他们母子一些。 崔冯氏带着儿子就这么撑过了三天,也走到了嘉元县。 然后便遇到了先到的崔青竹、崔大爷两人。 以及和他们待在一起的崔氏族长一家。 本来嘛,后面只有一条道,顺着路走,谁都能到嘉元县。 只是最终走到嘉元县的流民,却不到出发时的三成。 近一半都折在了那个内凹的山壁处。 另外还有一些则是折在了最后这段路上,不是冻饿而死就是发病病死了。 崔冯氏坠在崔田夫妇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另一端的崔青竹与崔大爷。 那边也是同样的神情。 最终两边好似全然不认识一般,各自寻了地方坐下。 并不动声色地离明显已经有发病症状的人远一些。 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被其他人远离的存在呢。 不说崔冯氏怀里的小男孩,一瞧就是病了许久,能活到现在都算是奇迹了。 崔田身边的崔柳氏此刻也是病怏怏的,时不时地还咳嗽两声。 崔柳氏一开始还有精力劝崔田离她远一点,后面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 崔田一直环抱着自己的媳妇,望向对面高高的城墙,满心空茫。 他们在这已经坐了两天,也饿了两天。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有人一动不动地被拖走 在路上,因为路边有山林,多多少少总能弄到点吃的。 可好不容易走到了目的地,反而半点吃的也弄不到。 他总会时不时地想,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要来呢? 如果直接进山里生活,是不是会比这强? 可惜没有如果,如今即使他们想回头也没有办法了。 所有的路口都被堵了。 他们似乎,只能默默地待在这里等死。 要么饿死。 要么病死。
第16章 假扮就在叶藤他们刚刚出发,崔田…… 就在叶藤他们刚刚出发,崔田等人觉得生死渺茫的时候,秦贺武带着护卫们在返回利州的途中,见到了路边的累累白骨。 从虞州到利州当然不止一条路,但是巧合的是,他们正好走上了流民大军所走的那一条。 秦贺武在离开王府时,便知道从虞州走了大量的流民。 也知道他父王在乱军被平定后急发给虞州、利州各个县城的文书。 ——命令虞州妥善安置返乡的流民,以及要求利州沿路各县需无条件安置所见之流民。 以秦贺武的认知,有他南益王府的惠民之策,流民们最多也就前期受点苦,不会有大碍。 可眼前的事实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期。 最开始还是相隔一里才能偶尔见到一具半具的尸骨。 等他们快马加鞭疾驰一日之后,这情况已经发展到不足百米就能见到一具甚至多具尸骨。 秦贺武扫一眼已经越来越沉默的护卫们,心中的戾气差点压抑不住。 就他本身而言,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死多少人。 可只要一想到家里的死老头会因为这些找他装疯卖傻,他就神烦! 抬手抹把脸,重新换上完美笑容后,秦贺武写了张手令,盖上南益王的印章,递出车窗,“一人双骑,火速送往沿路各县。” 常先双手接过手令,二话不说带上自己的备用马匹就疾驰了出去。 “埋了,速走。” 虽然秦贺武这句命令说得特别轻柔,还带着笑意。 可南益王府的护卫们愣是听出了一身的冰渣子,半点不敢迟疑。 一人留下埋骨,其他人驱马前行。 另一边,叶藤他们走出一段路后,本来说说笑笑的几人,瞬间沉默了不少。 尤其是叶藤,当“路有 冻死骨“成为事实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整个人都木了。 不说她一个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人,即使是原主,哪怕幼年坎坷,哪怕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流民生涯,也没有真切地见过这情景。 在原主的记忆中,确实有流民们每天都有死人,人数逐日减少这一条,却只有一个大概的认知,并没有画面。 崔叶氏、崔大娘一见叶藤发僵的脸色,便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叶藤两边的视线。 而崔老汉也发觉了不对,路上的尸骨太多太密集了。 不正常! 不过看着前面强装镇定的叶藤,没有明说,而是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打了个眼色。 崔松、崔柏会意,悄悄落后半步,然后一起闪身钻进了山林之中,抄近路快速朝前赶。 一直到中午他们寻地方暂歇时,叶藤才发觉崔氏兄弟俩不在。 不过她也没问,尽量放平心态,与往常一般帮着崔大娘煮野菜粥,给秦嘉宝把尿换尿片片。 目光也只敢在方寸间打转,坚决不将视线拉远。 即使半天过去,她也适应不了十步一尸体的情况。 得亏这会儿气温低,若是天气稍微暖和点……呕……差点将自己想吐的叶藤赶紧收回思绪。 想了想,她将秦嘉宝和崔小丫两人待的地方,又加高了一圈草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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