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阮荣安一点都不怕他。 “先生,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她慢慢收回手,入目是公冶皓冷漠的侧脸,阮荣安回去坐好,轻声问。 “你今晚太胡闹了。”公冶皓强逼自己冷着心。 “回去好好想想。” 阮荣安闲闲摇着团扇,秋日里了,扇子摇起来时,风都格外的凉,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下。 “先生,此去南州,你我怕是要明年才能再见了。” “你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 “好吧。” 阮荣安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公冶皓说的笃定,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便就道。 今晚,是她冲动了。 “先生,我不知你在顾虑什么。但是你跟我说的,要珍惜当下,要活的开心,要爱自己。” “我做到了,先生呢?” 阮荣安固执的看着公冶皓。 “回去。”公冶皓只是说。 阮荣安豁然起身,迈步离开。 “一月,我们走。”她道。 说走就走,阮荣安没有回头。 公冶皓孤坐凉亭中,心神都跟随着阮荣安的脚步声走远了。 越走越远。 他怔怔的,像失了魂。 “家主,您为何不告诉阮姑娘?” 高程是个闷罐子,可见着公冶皓失魂落魄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我若说了,才是害了她。” 公冶皓微微一动,回了神,低声说。 “属下不懂。” 高程说。 公冶皓却再没说什么,只是枯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慢慢离开。 他已经二十七了。 他活不了多久了。 如意生气了,得想办法哄哄才是。 不过她当时那样做,应当只是一时冲动,过些时日,想必她就会忘了。 想着,公冶皓该松一口气的,但他心里却越发的沉。 闷得让他喘不过气。 阮荣安一开始的确是有些生气,她刚才那么做只是一时冲动,但却不后悔。 她想寻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而这个天下没有比公冶皓待她更好的了,况且对方分明也对她有意—— 可他拒绝了。 阮荣安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难堪,可等到她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冷静下来。 她早就知道,公冶皓心有顾忌。 这个结果她虽然难以接受,但也在意料之中。 “一月,您说先生在想什么?”想归想,阮荣安还是气闷,开口问道。 一月吸了口气,冷静道,“相爷应当是不想耽搁姑娘。” “可我不怕。” 阮荣安也有这个猜测,但她不怕。 “姑娘,在意您的人,总是不想让您多经周折的。”一月轻声。 阮荣安若有所思。 她虽成婚过一次,但于情之一字上,依然不了解。当初两人是自幼定下的婚约,她从懂事起就知道那时自己未来的夫君,而且她们相处的也极好,一切都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她不需要去猜对方的心思,而且也猜不透。 “姑娘,您怎么忽然对相爷生出了这种心思?”一月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 明明前些时日,姑娘还一无所觉,怎么这几天的时间,忽然就有了这一出。 “因为我发现他喜欢我。”阮荣安放低了声音,像在说一个秘密。 一月微怔。 就因为这个原因。 “我一开始很惊讶,很不习惯,可一想,若是能与先生在一起,似乎也是极好的。你说是吗?” “可,”一月欲言又止。 可公冶皓的身体,若是在一起,等以后他去了,姑娘会难过的。 “一月,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虽然未说完,但阮荣安清楚她的意思,倏地一笑,道,“我不想等将来回忆起这件事,只余满腔的后悔,悔当初的错过。” 这个决定阮荣安知道她做的冲动,但她不后悔。 想归想,阮荣安还是不开心,等到躺在床上都有些不乐。 但再怎么惦念,终归是要睡觉的,不知不觉,她睡着了,而后在一阵嘈杂声中惊醒。 “一月?” 阮荣安半坐起身。 轻轻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一月撩起床帐,低声说,“是高程命人传来的消息,相爷后半夜忽然发热,请您过去。” 阮荣安一急,立即起身踩上绣鞋。 “快,为我梳妆。” 一看更漏,现下是卯时初。 事态紧急,顾不上细心装扮,阮荣安匆匆换了衣裳,发髻也没顾上梳,只松松挽了个垂髻,就去了公冶皓的院子。 这里她来过很多次,但都止步于前厅,这还是第一次往后走到公冶皓的寝室。 随着往里走去,阮荣安的眉不由微皱。 简洁素净,虽说不缺雅致,但难免有些空落,说到底,就是缺了几分人气。 公冶皓素日就呆在这样的屋子里? 护卫早在进屋的时候就停在了外面,高程一直守在床边,见着阮荣安后走过来,压低声音飞快说了始末: 公冶皓后半夜开始发热,已经寻了大夫过来行针开药,只是不同于之前,此次这病来势汹汹,竟未能压制下去。 “大夫说,是心病。” 高程低声。 “家主昏睡中一直在叫您。” 这才是高程会叫阮荣安来的原因。 他不懂家主有多少顾虑,但这样危机的时刻,他希望家主在意的人能陪在身边。 说话间,阮荣安已经走到了床边。 素雅的浅青色锦被中,是公冶皓烧的火红的脸颊,他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眉心都是微微蹙起的,仿佛有着许许多多担忧的事,让他在昏睡中也无法放下。 “…如意…” 他有些不踏实的微微动了动,发白的唇微微嚅动,低声呢喃。 屋里太安静了,让这道声音显得分外清晰。 “我该怎么做?” 阮荣安上前在床边坐下,轻轻碰了碰公冶皓的额头。 好烫。 “大夫说家主郁结于心才会如此,想请您来与先生说说话,说不定能好些。” “…好。”略顿了顿,阮荣安道。 “你们都出去吧。” 她想对公冶皓说说话,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茫然间,低声吩咐道。 一月几人离开的干脆,高程稍稍迟疑,也还是退了出去。 “先生。” 阮荣安摸索着将公冶皓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白皙修长,只是太瘦了,骨节分明,腕骨支着,让人看着就揪心。 绵软的锦被盖着,阮荣安只是披了个披风手都是热乎乎的,可他的手仍然是冰凉的。 “你露馅啦。”她调侃道。 之前任她怎么说,公冶皓都无动于衷,还作势生气要撵她走,现在呢,一病就什么都掩饰不住了,还叫她的名字。 阮荣安轻笑着,一如将的闹他。 “原来先生也会嘴硬。” “不过我不怪先生,人嘛,多多少少都会有嘴硬的时候。” “可你怎么就生病了呢?” “你不知道,护卫去的时候,都快吓死我了。” “先生你可是我的大靠山,我还指望你护着我呢,你要是有什么事,别人肯定会欺负我的。” “先生。” 阮荣安脑子里一片空茫,东想一句,西说一句,屋内一时间只余下她轻轻的声音。 “先生,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几句话后,阮荣安总算是冷静了,大夫说要跟公冶皓说说话,她索性从两人相识起开始说。 她很早就听到过公冶皓的名字,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年少的世家家主,常年病弱,但惊才绝艳,甫一出现在京都,便惊艳了许多人。 那时宴会,阮荣安总能听到姑娘们提起他。 她们欣赏,欢喜,却又踌躇于他病弱的身体。 那时阮荣安也只是听听,她早有未婚夫,青梅竹马,感情极好,那时听人提起,想的也是她的未婚夫是最好的,不比他差。 “那时年少无知,现在想想,宋遂辰怎么配和先生比。” 阮荣安说着不忘轻哼一声,两手握住公冶皓的手,大概是时间长了,竟也捂的暖了些。 再之后,她十四岁,祖母去世,她在家中面对生父继母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也越发的尖锐暴躁,甚至和宋遂辰吵了几架。 等到冷静的时候,回想自己当时的样子,阮荣安都觉得陌生和忐忑,她觉得不能那样下去了,遂带着人去了祖母给她留下的一个庄子。 那是暮春时节。 庄子后面的山林里总有各种新奇的东西,阮荣安心绪平静了不少,便总爱带着人往林子里钻。 然后在一场初雨时分,看到了靠坐在大树下的公冶皓。 他那时身体还没这么差,大夫说让他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他就带着人去了山上,然后遭遇刺杀,还被那些人洒了药粉导致病发。 事出突然,总是护卫们带了药压制,他也还是难受。 阮荣安恰好遇见,一眼惊艳。 他萎靡在地,面色苍白,气息奄奄,如美玉将碎,惊心动魄。 阮荣安认出了他,便就搭了把手,将人领去了她的庄子。 之后就是半个月的修养。 阮荣安其实不爱听人说什么大道理的,但公冶皓实在聪明,总能让她乖乖听完他的话。等她回过头来,不免有些气恼,可等到下次,还是一样。 “现在想想,先生你实在是太狡猾了些。” 阮荣安轻笑嗔道。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窗外在经历了晨曦前的黑暗后,渐渐亮起。 太阳出来了。 大夫进来看过两次,表示公冶皓的状况有在好转,阮荣安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絮絮的说着,困了就休息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公冶皓是下午时分醒的,挣开那片昏沉和无力的倦怠,他睁开眼,尚有些恍惚间便感觉到了有些发沉的手,下意识看去,入目是阮荣安沉静的睡颜。 她靠在床边,微微皱着眉,睡得香甜。 茫然间,公冶皓下意识抽了抽手,忙又忍住,但已经晚了。 阮荣安睁开了眼,转头看向他,眼中一喜。 “先生,您醒啦。”她笑道。 听到她的声音,高程等人忙从外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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