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皓随手解开披风,一旁候着的丫鬟忙小心翼翼接过。 “不忙。”他笑道。 说话间两人牵起了手,大半年的时间,公冶皓的身体已经修养到初步正常的地步,虽然比起正常人来说还显得有些清瘦,但气色精神已经相差不多了。 “左右不过是那些事,老生常谈。”公冶皓道,徐徐道来。 最近各地纷乱迭起,但是公冶皓显然早有准备,布置的人手将乱局按下大半,但总有顾忌不到的地方。 最近朝上就是在为那些事情忙乱。 怎么布置人手,成功了如何,失败了又如何。 虽然狼子野心的人有,但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天下安定,好好过日子的。 关于这些朝上的事,阮荣安一向听得认真。 她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活在这个世道,她不能活的万事不知,有些事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 两人说说笑笑,丫鬟们在一旁伺候洗漱,然后用膳。 午膳过后,正是午后小憩的时候,加之风雪将至,天气昏暗,更让人添了些睡意。 一觉睡醒,不知时辰,阮荣安懒洋洋的趴在公冶皓的怀里,说起了今日收到的那两封帖子。 “就任由他们两家联姻?”她声音懒散,尚还未从刚才一场小睡中的满足中回过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公冶皓的头发。 公冶皓轻轻环住她的腰,闻言嗯了一声,眸色略暗。 哪怕明知阮荣安提起宋遂辰并无他意,可他还是不由多想。 大抵是人类的通病。 他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微微笑起,低声说了起来—— 关于自己的算计和想法,便如朝事一般,公冶皓极少会瞒阮荣安。 阮荣安遂认真的听着。 下人们侍候在门外没什么动静,屋内十分安静。昏昏一片的屋内,公冶皓的声音低沉柔和,娓娓道来,不急不缓。 阮荣安先是思索,随着时间推移眼睛渐渐睁大,最后豁然坐起身。 “这太危险了!”顾忌着外面候着的下人,她的惊呼下意识压低。 她没想到公冶皓竟然会定下这样危险的谋划—— 逼人起事,而且还不是小事,要那种能席卷半个天下的事。 阮荣安相信公冶皓的智谋,但她也知道,世间从无什么事能真正万全,万一呢? 而且一旦起事,那些百姓又如何能得以幸存? 公冶皓立即解释起来,他何尝不知如此是兵行险招,可如今天下积弊已久,各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他也难以一一根除,可若这时能有一场战乱—— 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人自然会按捺不住露出头尾来,届时再想要清除,就简单多了。 阮荣安渐渐冷静下来。 但她还是不赞同。 “夫君,你说的我都懂。”她抓住公冶皓的手,认真注视着他的双眼,说,“可百姓何辜?” 她的容貌华美依旧,却少了飞扬,眉眼沉静,在说起这句话时,带着些许悲悯。 这一刻,公冶皓忽然有些走神。 多可笑,那些口口声声心怀天下的人从未想起过百姓,包括他,可阮荣安,这个娇生惯养,素好享乐,在外人看来奢靡骄纵的世家贵女,却在他提起这个决定时,想起了百姓。 她是认真的。 “如意……”公冶皓缓缓道,略有沉吟。 百姓自然无辜,可此举,功在百年。 若放任那些人存世,之后但凡有所松懈疏忽,便又会掀起动乱,届时,百姓仍会受苦。 一时之痛,总好过一世之痛。 阮荣安深深呼吸,脑中一时乱糟糟的。 她分辨不出什么更好,可她不愿。 她认真的思考,最后慢吞吞的,一边想一边说,“我说不通那些大道理,可,他们都是百姓。” 公冶皓不语,只是柔柔的看着阮荣安,忽的一笑。 阮荣安说的简单,但他懂她的意思。 他抬手缓缓拂过阮荣安的脸,笑着叹了口气,说,“你啊,这么心软可怎么办。” 他的温柔很好的缓解的阮荣安低落的心情,她抬手捂住脸颊上的手,对公冶皓笑了笑。 “夫君,我们慢慢来吧,好吗?”她道。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还能活很久,我们一点一点来,十年,二十年,夫君你这样聪明,总能在寿数尽前,还天下一个清明安定。” 只是太过复杂,也要更加困难罢了,但阮荣安相信公冶皓,他这样聪明,只要想,总能做到。 公冶皓失笑。 他一直都知道阮荣安对他怀有莫大的信任,但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 “夫君?”他只是笑,没说话,似在思索,阮荣安没得到回复,忙又柔声唤了句。 公冶皓握紧了她的手,缓缓的笑了笑,说,“好。” 无比认真,郑重。 “那如意可要陪着我。”他道。 阮荣安应得干脆。 “那当然啊。”得了满意的回复,她笑的灿烂,说话间直接扑进了公冶皓的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我们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她低低娇嗔道,却又十分认真。 “嗯。”公冶皓只觉心中一颤,随之软成了一汪水,绵绵密密,温柔的将他包裹其中,带来的是无比的快活滋味。 “如意,”他低喃,心神涌动中,俯首噙住她的唇。 萧瑟冬日中,温暖的室内,一件件衣裳落了地。 外面一月侧耳,和高程对视一眼,全都退远了些,二月见状眼神微动,吩咐下去让人将地龙烧的更热些。 时间渐渐推移,片片白色飞花落地。 “下雪了?” 阮荣安穿好衣服,便循着簌簌声推开了窗户,寒风扑面而来,外面一片雪意,檐角上都裹着白。 “嗯?小心点,别吹着了。”公冶皓过来看了眼,伸手越过她要关上窗户。 “那我们一会儿去暖阁赏雪。”阮荣安就着他的手,一同关上窗。 公冶皓自无不应。 不管外界风雨滔天,在这丞相府,两人依旧自顾自过着安安生生的日子。 没人知道这个下午,因为阮荣安一席话,公冶皓做下了何样决定。 直到几百年后,后世之人打开了大曜丞相公冶皓与其妻的合葬墓,从中看到这位在青史留名的丞相手书,才窥得一二。 阮氏女荣安,心怀天下,悲悯众生。 - 虽然公冶皓改了主意,但广平侯府与安国公府的婚事依然如期进行。 阮荣安还去了趟国公府做客。 这个年过的还算平稳。 可自过了年,开朝之后,一场由公冶皓引起的风暴,就开始了—— 没人知道这个早些年一直病恹恹,人人都觉得其活不过三十岁的人是在什么时候留下了这么多的人手,也没人知道他怎么忽然就启用了这些人手。 他以一种野火燎原的姿态开始肃清朝野,让这个已经走向混乱的皇朝从灰烬中汲取了生机,再次焕发。 之后整整三年,朝野动荡。 朝堂,吏治,地方官员,一一被清算替换。 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手下的势力被拆分大半,不得不再次蛰伏下来。安国公府和广平侯府在这些年间,关系非但未能更进一步,反而彻底闹翻。 两家你争我夺,试图将对方拆吃下肚,反遭渔翁得利,又是一批新的勋贵崛起,广平侯府虽有宋遂辰力挽狂澜,但有公冶皓刻意打压,依旧不可避免的走向沉寂—— 宋遂辰满腔壮志落了空,只余下满腔愤恨,却也只能愤恨。 之后,阮荣安很少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到这个地步,公冶皓才再次放缓脚步,开始缓而治之。 也是这一年,当今立太子。 这也是公冶皓第一次与永乐长公主王瑞君发生冲突,两人在朝上争执的不可开交,至于原因,则是储位人选。 当今至今有九子,长子刚刚及冠,幼子年方三岁。诸子性格不同,出挑者也有那么几位。 长公主相中了素有慧心巧思之名的四皇子,而公冶皓却属意柔善温吞的六皇子。 “如意,你我都知道,当今天下,更需要一位明主,四皇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又是一个春日,王瑞君邀阮荣安赴宴,因为连日的争执,让她有些心浮气躁,在面对阮荣安时,都有些没能遮掩住微扬的语气。 春日里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可这个小院里却不见多少花草,唯有青青草木,袅袅茶香中,阮荣安噙着笑,比起往日更加柔和。 她小腹微凸,已有四月的身孕,这段时间因为有孕的原因,她尤其闻不得花草等浓郁的香气,倒是尤其喜欢茶香。 “芝姨莫急,先喝杯茶。”阮荣安笑道。 “你这性子,瞧着越来越像公冶皓了,不急不缓的,瞧着让人着急。”王瑞君无奈,倒是真喝了杯茶,缓了缓胸中的急躁。 阮荣安微微笑起,只嗅了嗅茶香,倒是未曾入口。 “芝姨的担忧,我心里知道。”她慢慢道。 王瑞君看向她。 “四皇子的确是个极其贤能的皇子,可,”阮荣安放下茶杯,对上王瑞君凝住的眸,“他太有主意了。” 王瑞君微微皱眉,不懂她的意思。 “夫君如今改革吏治,肃清天下,而这种事,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做到的,之后要耗费十几年,几十年之功。” 王瑞君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全权支持他的皇帝,而不是——” 一个太有主意,关键时刻会成为阻挠的皇帝。 阮荣安没有说下去,但她想,她的意思,王瑞君定然明白。 王瑞君的确明白,可她也有她的顾虑。 公冶皓势大,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一个能立得住的皇帝,而不是一个事事听从公冶皓的应声虫。 她很担心,再这么下去,这个皇朝,到底姓王,还是姓公冶。 可这些话是不能对阮荣安说的。 “你也说了,四皇子贤达,他会明白公冶丞相的苦心,进而配合的。”王瑞君说。 阮荣安只是笑着看她,忽的说了句与这件事无关的话。 “芝姨,我有孕了,你说,是姑娘还是小子?” “都好,你和公冶皓还年轻,不管儿女,之后再要一个,总归能凑够一个好字。”王瑞君目光落在她的小腹,目光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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