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昕对薛泽的回答很满意。 因为薛泽这话答得很老实,既大大方方说明了自己的长处,又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水平有限。 可见大宋朝的文官们并非一无是处,胡萝卜加大棒还是好使的。 整个朝廷目前还处在平稳运行期,老实的下属比机灵的要好。 于是他吩咐起了贴身的小太监陈怀庆:“赶紧回宫寻几瓶上好的棒疮药,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也要两坛,等会让薛卿拿了带回家去。” 陈怀庆是他最近新挑出来的人,也是原先那些个被分到他身边伺候宫人中嘴巴最严实的。 至少在他被系统封号期间,没看到这小子主动参与小道消息的传播。但凑头讨论一次也没落下,很有几分机灵劲。 所以在住到东宫,感觉羽翼稍稍丰满之后,赵昕立刻就对身边的近侍进行了大换血。 他可是已经见到过那些个小报撰写者为了夺人眼球是如何不择手段的,无意让自己反复被病重。 哪怕并不能造成实际伤害,听着心里也膈应。 再加上梁鹤对他说了前些年辽国将探子扮做僧侣,借周游天下,切磋佛法为由刺探本朝军情民意之事,就更决意要将自己身边的篱笆给扎好。 总要好好的活下去,才能考虑将来的事。 而陈怀庆这个名字是徽柔给取的,说是听起来就和她身边的梁怀吉搭班。 对此赵昕是有点小意见的,但陈怀庆谢恩的速度太快,他一时没拦住。 等到后来知晓这宫中内侍得了赐名的地位会拔高一截,也就熄了心思。 陈怀庆也算是没有辜负他周身上下的buff,闻言一溜烟地就跑走了,根本就不给薛泽拒绝的机会。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只能躺平享受。 赵昕抬手止住了薛泽的行礼谢恩,笑道:“薛卿如今已是东宫僚属,我以后倚重卿的地方还多着呢,还是保重身体为要。” 这就是在说薛泽方才在紫宸殿上直砸的那一下了。 然后话锋一转,对着抬辇的小太监道:“放慢些,稳着点。” 薛泽脸上现出感激的神色来。 东宫距离紫宸殿的距离不算远,即便赵昕为了照顾膝盖上有伤的薛泽放慢了速度,但也在三刻钟回到了东宫。 于途两人一个刻意笼络考教,一个有意讨好展示,所以完全是一派君臣相得的模样。 就是薛泽在进入东宫后差点表情管理失控。 外间疯传豫王这位官家独子偏重武事,对经史子集兴趣平平,哪怕有着小宋状元在旁教导也无济于事。 可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啊! 本朝的东宫只用作太子读书讲学之所,占地面积并不大,所以薛泽仅凭目力就能看到在东侧有着一个靶场,如今正有着几个少年在其中习射。 其中有一个看着秀气斯文,如一温然小君子的幼童原是躲在亭下看书,却也被人连拖带拽,不情不愿拿了一把小小的童弓,去张弓练力气与准头了。 至于其中那个瞧着年岁最大,身量最高的少年,已经是半脱了外袍,把衣袖连着袍摆一块掖到了腰带中,用着弓力最弱的成人弓,拉弦时凸显出流畅的手臂肌肉线条。 明明是料峭春寒,头顶上却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冒出,汗水顺着下颌一滴滴落下。 及至箭出,正中靶心,所携带的巨大力量还让箭尾兀自震颤不休。 旁边的几个虽比不过他箭箭不离靶心, 用成人弓能够连着射好几支箭而不停下来歇息。 但靶子上还是挂着箭的,一旁散落的箭支也能看出已经练了不短的时间。 箭亭中还放着一把华美异常的小小童弓,不用问,那肯定是豫王的。 虽看不清楚成色如何,但能摆在此间,就说明平常还是在使用的。 环顾四周,还可见缩小版的枪棒刀剑,甲胄披挂,金鼓令旗,也有着些许痕迹,说不定已经排过队列,进行过阵演了。 薛泽在心中哀叹,豫王属实是对武事过于偏爱。 这哪里是学文明理的东宫,分明是一个缩小版的军营校场! 若是让外间那些丘八得知,不知会如何得弹冠相庆。 薛泽下意识地想劝谏,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前程都挂在赵昕身上,以及在先前说了却被怼得哑口无言,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话给咽了回去。 无奈过后便是心惊,东宫都被改造成了这样,几个伴读连同豫王行事如此恣意不加遮掩,外间却仅有豫王偏重武事这等不轻不重的言论流传。 东宫的篱笆,扎得比他想象中要严实。 然后又觑见在校场一角修了两个似乎是蓄水池的东西,其中一个地势稍高下铺稻草,留有通道往地势较低的的池子,但地势更低的蓄水池又在不断夯土。 无论是种花还是养鱼,亦或者是纯粹造景,他都没见过这么稀奇古怪的。 薛泽想了一会,还是将问题问出了口:“不知那方大王是打算做什么用的?东宫自有规制不可轻动,校场演武可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但那两方蓄水池着实有些……” 薛泽没说出口的话是,那玩意看着就很破坏风水。 赵昕抬头望天,一副不打算接茬的模样。 他总不能大喇喇地说这是他从系统里抄来的超简化晒盐池吧。 相比起如今大行其道的煮盐法,晒盐法节省能源,产量大,易于管理,如果能在沿海地区适宜的滩涂上弄出来,保管把西夏倚为经济支柱的青白盐给冲垮。 为了这个美好的愿景,赵昕花光了近些时间攒下来的全部系统积分,并且连踩三个垃圾充库资料的大坑,才勉强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应该能成功的晒盐池设计图,吩咐人先挖出来做实验。 在成功率还不能保证,他做实验的盐水还是直接买了盐融化的情况下,得是失心疯了才会把实情和盘托出。 要不就是嫌台谏官们最近没有能拿出手的业绩,上赶着牺牲自己,送奢侈劳民的话柄。 所以赵昕只是打了个哈哈,敷衍道:“闲来无事,脑中偶得,等到有了成果,薛卿自然就会知道了。” 薛泽眼中闪过明显的无奈,这是仍旧没有把他当自己人啊,他就不信这东宫之中全都不知晓此事。 只是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赵昕根本不管薛泽的无奈,反倒是欢快地把他介绍给一众好奇围过来的伴读们。 “这位是薛泽薛卿,曾在礼部任职。今日朝会,官家将他拨给到了东宫,任我差遣调用。 随后点了其中一个个高些的半大孩子:“王贡,你不是总说烦恼手上的差事需要个老成人相帮,否则心中没底吗? “现在我把人给你找回来了,你就和薛卿互相商量学习,连着梁鹤一块儿,争取在旬日之内把那件事给我办好,我有大用。 “切记,一定得甘心自愿,多花些银钱也不要紧。若是让我知道有仗势压买,欺凌百姓之举,哼哼……” 赵昕点到为止,王贡却被臊得面皮通红,他在伴读中年岁仅次于李玮,又是文官子弟,有着天然优势。 所以赵昕在考教手底下伴读们才干之时,也是按时下风俗将最为紧要的差事交给了王贡,但王贡生在累宦之家,已经被养得有了些衙内脾性。 办事时动辄家祖某某、家伯某某、家严某某,也就是负责协助的梁鹤经验丰富,这才勉强把事态给拉了回来,不至于广为人知。 王贡自然是知晓自己身上这个伴读身份来的多么不容易,家中同辈的兄弟是多么眼红牙痒,这要是被豫王厌弃,不说家里会把他剐了,就是自己也无法释怀。 脸涨得通红的他立刻指天发誓道:“大王,我再不会……” “诶,话说得响亮不如事情办得漂亮。你是我的伴读,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赵昕抬手打断了王贡的剖白,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却把在一旁的薛泽看得心惊胆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大王,这驭下用人的手段,说是三十岁都不违和啊。 他刚刚在朝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应该不是很要紧吧?能补救的吧? 同时也开始好奇自己究竟要去办什么差事了。 深谙官场之道的他已经明白,这件差事办得如何,将会决定被授予什么新差遣,也决定他将来能在东宫体系中占据什么位置,说话能有多大分量。 能让这位多智近妖的大王如此看重的事情,他也很好奇究竟会是什么。 旬日之内办好,将有大用么……
第19章 东京城,一家古朴幽静的私宅内。 薛泽痴痴地望着煮沸茶水升腾而起的白雾,心绪随着壶盖有节奏的起落声逐渐飘远。 自任职东宫,薛泽就觉得自己的生活驶入了完全未知的轨道,具体到个人感受,就是有些幻灭。 虽然有再波澜壮阔的生活,落实到细处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 但他寒窗苦读数十载,曾东华街唱名风光无限,如今已是堂堂的从五品官,怎么还沦落到与商贾同处一室,商讨些买卖交易贱事的地步? 而且还是这等印贩市井小报贩售的商贾,地位比下九流高不了多少。 薛泽实在是想不明白,豫王所图的大事为什么会是要他们费尽周章地买下这些个小报。 朝中不是有邸报了么,这样做和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并且一再嘱咐要暗中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泄露身份。即便泄露,也要让人数尽可能少。 否则东宫的招牌往外一亮,哪里用他们此时在此苦哈哈的商谈,区分投献都接不过来。 他如今待在这种地方,让他直感觉身上长了虱子,痒痒得紧。 以这样的方式得豫王青眼,服紫佩绶,然而必定会为百官所不齿,更何况青史昭昭…… 想他上次和商贾之流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了,还是十多年前与一起应试的同窗去看榜,结果同行中有个性躁憋不住话的见他中举,直接嚷了出来。 然后他就被早就等待在榜下的各家仆役哄抢,最终是一家富商仗着人多势众,敢打敢拼,将他带回了府中。 言明想以女妻之,并许诺了几乎可以称之为倾家之财的丰厚嫁妆。 只是这被世人津津乐道的榜下捉婿之事,除了那等眼皮子浅到装不下水的,能成功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就拿他自己来说吧,对那富商提出的优渥条件拒绝得那叫一个毫不犹豫。 若非如此,也不能得了一门更好的亲事,借岳家之力,仅用十余年就穿上了红袍。 如果不是近来心急加当时热血上头,撞到豫王这块铁板上,按部就班到致仕,少说也得是一个银青光禄大夫。 至于皇城司的梁鹤,对不起,什么梁鹤,这个丘八还不值得他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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