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走到李玮跟前,快速地丢下三个字:“憋回去。”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二大王马上就要成为名实相副的太子,是半君。 就算是喜怒无常,他们这些人也只得受着。 要是连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还是别做什么振兴家业,提高门第的梦了,滚回家待着最安全。 吉时耽误不得,其余几人也没晏几道的直脾气,上前拍了拍李玮的肩膀作为安抚就立刻翻身上马,随辇缓缓前进。 红了眼眶的李玮深吸一口气,依照晏几道所言把眼泪憋了回去。 今日是二大王的好日子,他作为伴读要是失了礼数被言官弹劾,将来前程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这些天他跟着跑完了民生报运转的全程,虽然囿于年岁学识的缘故仍旧懵里懵懂,但只看那十四个国子监学生成日里兴高采烈地彻夜讨论,点灯熬油地写出文章进行刊发就知道这个行当错不了。 父亲太过老实谨慎,身为官家亲舅,明知道官家想通过提高自家官职门第的方式来尽孝道,却总用才具不足的理由推辞了好几次官家授予的官职,还在家中说这是保全之道,人要惜福。 保全个屁,李玮只听得到旁人说他家是出了个好女儿,实际上只是一卖纸钱的暴发户的言论。 作为少年,很少有不争强好胜的,李玮又已经被带着见过了全新的世界,也自认为自己不比旁人差,将来能靠真才实学做出一番功绩。 豫王又最是个讲道理的,哪怕一时遭到了厌弃,攒下功劳也能东山再起。 李玮骑着马慢慢悠悠随着辇前行,人也被摇得清醒过来,斗志重燃。 而坐在辇中的赵昕则是狠狠揉搓了一把脸,把表情搓回平常模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有一股旺盛的怒气必须发出去,却寻不到靶子。 起因是赵昕方才曹评几人所簪的花和自己的差不多,心中吃味,便脑筋一抽,开始用系统检索了一下将来是当了他姐的驸马。 防火防盗防黄毛才是正经。 结果搜索出来的结果差点把他气背过气去。 嫁给了李玮这个虽年纪相仿却差了一辈的表叔不说,堂堂公主忽然被婆家虐待,生病了被阻挠叫医生,死时衣服上都生了虱子,没有服侍的人要自己生碳火,以至于脸被蜡烛烧伤。 李玮才质仅为中人,赵昕向来是看在无良爹的面子上对他多加照拂,连检索都觉得费积分,也没指望此人能有什么大作为,结果没想到是深藏不露的白眼狼,让他这个终日打雁的被啄了眼。 他当时看道系统给出资料的第一反应就是寻个机会把李玮给扬了,连着李用和以及他那位对皇家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老婆一块。 可冷静下来就知道这事操作起来难度巨大,因为他爹也是护短要面子的。 不然当初给他的伴读名单中李玮也不会直接排在外戚子的第一位,摆明了对李玮的偏袒态度。 李用和婉拒升职加薪玩得贼溜,实在是拉拔不起来,就只能指望李玮这个小一辈了。 更何况不教而诛谓之虐,现在那些个令他想把人扬了的事情根本还没发生。 李玮如今就是个胜在勤勉的伴读,于事上挑不出大毛病,可见要不是此时秉性还没被带扭曲,要不是只要有人强力镇压,就不敢露出丁点狐狸尾巴。 若是没找到能站住脚的理由就处置李玮,恐怕其余伴读也会离心离德,说不得还要和无良爹对上。 还有那些个说他姐和那什么梁怀吉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的补充探索资料是怎么回事?! 他姐和梁怀吉一个宦官,月下相对小酌???!!! 不过只要他姐开心,也可以接受。 庆历七年五月丙子与李玮定下婚约是吧,还有四年多一点时间,赵昕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发誓要将这桩婚事搅黄。 他姐必须要有自由择婿权 ,他说的,就算是他爹也拦不住。 而且还必须找个帅气的,他姐可最爱漂亮姸丽的物事了,将来若是能得小外甥、小外甥女也会更乖巧可爱些。 只要有他在一天,他就不许旁人欺负母亲与姐姐半分。 他看到的资料中李玮行事能那么乖张离谱,很难说这其中没有他姐缺了亲兄弟保驾护航的缘故在。 对了,教育思想也必须改改,看着汉唐公主飞扬跋扈,干涉朝政就有意把公主往温柔小意,三从四德那方面教导,性子都教歪了。 结果反倒被婆家和丈夫欺负到了头上来,而皇家知晓后还要顾及公主的将来对驸马高举轻放,简直是岂有此理! 不过此事时间尚早,赵昕还有充足的时间谋算准备,心中做好决定后就放置一旁,转而思考起如何把狄青给保住。 诱使西夏发动进攻的计策既然是他提的,那他就有义务让出色完成既定任务的狄青软着陆。 而且也能为那些个西北的将门世家打个样子,释放出朝中还是有人做他们靠山,只要能对西夏造成实质性损害,那么即便程序不那么正当也可以的信号。 你们只管在前线冲杀,理论支撑我来找。 总要先把肚子填饱,再去考虑吃得好不好这一问题。
第26章 在亲身经历过后,赵昕对祭祀一事完全是个体力活的说法表示百分百赞同。 就这还是礼部看他年幼,简化了许多流程的份上。 不过这份付出是能够带来回报的。 好消息是自今日起他就能摆脱二大王这个他一直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无法将这份奇怪宣之于口的旁人敬称。 打册立太子的诏书被念完后,除了似赵祯这种早就站在金字塔顶尖的极少部分人,对他的称呼都要改为殿下,朝堂排班也来到宰执之前。 正所谓唯名与器不可轻许人,在名实相符之后,赵昕只觉自己身边的笑容更加繁多,且难以分辨真假。 封建集权下产生的统治者权柄,是真真正正的欲念大毒,足够将人异化得面目全非。 赵昕一面应付着这些真真假假的“善意”,一面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总要记得来处,才不会失了路途。 而等见过东京城的百姓,赵昕的身心疲累值已经到达了全新高度,都想不起在太庙里因为人多不能往牌位上吐口水的郁闷,以及簪花示人的尴尬,满心里就想着一件事:赶紧回东宫,他要睡觉! 结果这世上总是不如意事常**,才远远望见东宫的屋檐呢,张茂则就把他给截住了,姿态语气都比以往更加恭谨谦卑地说道:“太子殿下,官家宣您呢。” 赵昕只想扶额。完了,都忘记他这个无良爹还是有父爱的了,就是带娃经验忒少,完全用不到正地方。 但没辙,谁叫这是君父呢,君还要排在父前,他只能乖乖地被提溜。 他招招手唤来王贡,说道:“本宫要去垂拱殿见官家,你们今日陪着我折腾也辛苦了,文武功课都往后放放,回去洗漱一番好好补个觉吧,别把身子骨折腾坏了。” 张茂则在一旁安静听着,强忍着脸上才没有露出尴尬来。 太子殿下您这是在点谁呢! 还有这昼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但他同样也没辙,只能在内心祈祷官家今后与太子殿下少隔空斗法。 等赵昕到了垂拱殿,并被张茂则领着走了一次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路线,直接到了垂拱殿内间,还能清楚听到前殿赵祯与大臣们的商议之声后,赵昕决定收回自己先前的观点,他的破爹压根没有父爱。 完全是在对他进行填鸭式教育呢。 “垂拱殿中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赵昕压低声音问向张茂则。 “回禀殿下,这原是起居注官的所在。” 赵昕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看不到起居注官,那言辞行为也会更真实些。 只是看这个空间的陈设,恐怕很久都没有人在这办公了。 也不奇怪,身后名可谓是悬在帝王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起居注官撰写的起居注则好比悬剑之线,身为帝王想要挣脱再正常不过。 赵昕看了一眼张茂则,见他不丁不八地站在离他不远又不近的位置,心中就有谱了。 这应该就是他爹给他安排的讲解员。 只是在略听了几句前头的商议之声后,赵昕就想捂着耳朵跑路。 因为商讨的正是西北战事,也毫无意外地被引向了将狄青是否有罪的话题。 逃不掉,那就只能认命了,赵昕支使着张茂则给他垫好了软靠,舒舒服服窝在小罗汉榻上听。 “狄青擅自深入夏境,以致引夏军来犯,破坏和谈,罪莫大焉,臣以为,当即刻锁拿下狱,交付有司议罪。” “可这是朕下了手书,命范仲淹与韩琦同夏国小战几场,好使夏人知我大宋实力未失,不敢再狮子大开口。狄青不过是奉命行事,且大挫夏军锐气,扬我国威,这怎么能说是错处呢?” “那范希文与韩稚圭也难逃罪责,兵者,国之大事也,陛下的手书未经中书门下核准,岂能擅自更改诸军驻地,引发夏人不安?坚壁清野,谨守城池不失也就是了。” “可……” “官家!今日韩范二人能因官家想要还以西夏颜色而擅令狄青入夏境,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还请官家三思!” 赵昕听到这不由挑眉,姑且不说赵祯的辩论技术有多烂,只这个人就是相当会说话的。 因为想要说服一个人,从他最切身的利益下言语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所以他前世的某问答网站上若是法正来劝刘备,夷陵上那把烧灭三兴汉室的火还会不会被点燃的问题才能经久不衰。 因为法正之才,就在于深切人利益要处,在说服力方面要强过丞相。 而大宋朝官家的死穴是什么?是害怕控不住手下的武将们。 只要把问题扯到防范武将们不听话上来,无理也就变成了有理,毫无胜算也就变成了还能一战。 赵昕于是问张茂则:“此人是谁?” “是御史中丞,王拱辰。” “欧阳修的连襟,诚信状元王拱辰?” “正是。” 张茂则还等着赵昕问更多问题呢,就见赵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吩咐他取来御寒的被褥,舒舒服服地开始睡觉。 于是等着赵祯毫无意外地辩论落败,不得不使出拖字诀把人给打发走之后,见到的就是赵昕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模样。 “怎么能让太子在这睡觉呢?!” 帝王是不会有错的,所以赵祯直接忽略了他过度使唤童工的事实,转而指责起张茂则。 “爹爹……”睡眠浅的赵昕自打外边没了声音就醒得差不多,及时出言捞了张茂则一把,“是儿子想着爹爹议事之后会想见儿子,所以才执意要在这等爹爹,与张茂则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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