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中负责审讯、缉拿、保卫、押解、验尸、征粮各项事务的公差隶卒都属于贱民之流。 这些押解犯人的押差,是不折不扣的贱民。 自古良贱不通婚,凡“贱民”四世内子孙都不准考科举做官,甚至连用钱“捐官”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押差或出于当押差可免除沉重徭役之苦,或想傍上吃官粮,恃强凌弱,从而当上贱民。 但从踏上贱民之路开始,他们就被从逐出族谱,死后不得入宗祠。 因此,他们唯一的念想,就是在这份差事中,无所不用其极,尽可能多的捞钱。 自从大清入关之后,倾族迁入关内,原本就地广人稀的关外,更是沦为荒芜之地,豺狼横行。 许多到关外的旅人,若不成群结队结伴而行,往往半路就被深山密林中的虎狼猿狖吃掉,甚至被密林内的土著人分食之,能活下来算是万幸。 除非是有近百身强力壮的官兵护送,否则寻常往来关内外的商旅,几乎都会花些买路钱,与官差随行。 毕竟扯着官家的虎皮,至少关外的土匪恶霸即便再穷凶极恶,也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绝对不敢放肆。 今日押差班头老陈乐得露着牙花,他掂着布袋里的银子,好几年没这般走运过。 今日跟随四辆马车和两辆牛车,总共十五人随行。 这些人好巧不巧都是去宁古塔,而非关外热门之地盛京城。 每人四两银子,他一口气就收了七十多两雪花银,其中十五两半,是两个犯人家属给的打点。 其中随行的一辆马车,是十一号简家小妾的家人。 老陈看破不说破,那俊俏书生看十一号的眼睛都含情脉脉,哪里是家人,是小情人还差不多。 还有一辆牛车,是二十五号爬龟妇的老娘,抠抠搜搜给了三两半,老陈没少对那老虔婆翻白眼。 老陈心情不错,乐呵呵去蒲笼车里取出几件崭新的棉囚服。 “十一号,二十五号,一二三号,还有十四号十七号,过来拿囚服。” 这几个务必要活着送到宁古塔交差,绝对不能死。 囚犯里的五名男犯与两名女犯起身,将簇新的厚实囚服领回来,裹在身上。 简二爷瞪着爱妾张氏与那酸秀才眉来眼去,气的面色铁青。 “啧啧,简令嘉,我早说那贱人该浸猪笼,偏你还不信,你瞧瞧,她的姘头都追来了。” 简二夫人颜氏阴阳怪气讥讽。 “颜静姝,你该后悔当初让你父亲用强权逼着我娶你,如今你与我流放宁古塔,你几个庶兄弟正闹着分家,你爹的坟地都没选好,他死无葬身之地都是报应,你与我流放,也是你应得的报应。” 简二爷嗤笑一声,将身上的厚实棉衣,披在了女儿简知意身上。 啪一声鞭响袭来,才披在孱弱少女肩上的棉囚服就被扯落在地。 “一号,囚服各穿各的,不准私自调换,再敢违背责打三十棍子。” “是……”简二爷含泪将囚服穿回自己身上。 取来棉衣的小妾张氏满眼心虚的垂着脑袋,默不作声挨着二爷身边坐下。 二房一家的动静,简瑶都看在眼里。 二叔宠妾灭妻名声在外,二叔一家的事情简直就像一出狗血古早的言情剧,简瑶无聊的时候就会偷听。 此时简瑶的两个堂哥,十五岁的简知荇和十四岁的简知煜也换上了棉囚服。 押差不让给别人穿,兄弟二人只能坐到简瑶堂妹母女身边,一左一右,将小堂妹夹在当中取暖。 “瑶儿妹妹别怕,待到晚些时候,我们把袄子里的棉絮掏出来,你塞怀里藏好。” “荇哥儿,煜哥儿,我不冷,可否……可否挨着我娘亲坐?” 简知煜闻言,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瞬间板起脸。 “好。”简知荇是几个兄弟姐妹里年纪最长者,虽然心中怨恨吴氏,他还是沉着脸往吴氏身边挪了挪。 “谢谢二位兄长。” 此时天空炸响数道闷雷,沉沉轧过头顶,密集的雨帘倾斜而下,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 雨势愈发汹涌,哪里是下雨,简直是在泼水,瓢泼般白茫茫的一片,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押差们早就穿戴好蓑衣和斗笠,挥着鞭子挨个取下枷锁,让所有的犯人统统原地坐下。 密集的雨水砸在额前脑后,简瑶疼得蜷缩成一团,像鸵鸟般,把脑袋埋进臂弯躲雨。 可冰冷的雨水却顺着脖颈儿砸进皮肉里,她吸着鼻子,猛不丁呛了一口雨水。 眼瞧着几个犯人躲到了牛车和马车下挡雨,简瑶扭头看向停在右侧的黑色马车。 她硬着头皮抬头,正好与坐在马车前的灰衣少年对视。 那十七八岁的圆脸少年穿着蓑衣斗笠,正在吃豆腐,一块雪白莹润的豆腐,豆腐上还捻着一撮碧绿小葱。 啪嗒一声,少年手边的马鞭应声落地,掉进污浊的泥水里。 简瑶垂眸,伸手把马鞭从泥水里捞出来,殷勤地将沾满泥水的马鞭放在衣袖上蹭干净。 又抓着马鞭在雨水里搓揉干净,这才客气地才将马鞭捧给那浓眉大眼的圆脸少年。 “打扰,能让我们在马车底下躲雨吗?” 她几乎张大嘴巴喊出来,声音才勉强没被惊雷和暴雨淹没。 苏培盛接过马鞭,正要转身掀开马车帘子请示爷的意思,倏然马车内传来山沉水寂般清冷的声音:“可。” 简瑶看到那圆脸少年咧嘴朝她笑着点头,左腮边绽出一汪浅浅梨涡。 她欣喜的朝着少年躬身致谢之后,就焦急搀扶着娘亲,与两位堂兄一起钻到马车底下躲雨。 雨势渐渐停歇,简瑶蹲在马车底下正昏昏欲睡,忽而传来押差点卯的怒喝声。 她吓得站起身,顿时吃痛的捂着头顶,她给忘了,自己正躲在马车底下呢,猛的起身正好撞的眼冒金星。 “快些快些,点卯了!” 几人心急如焚钻出马车底下,简瑶转身朝着马车前头的少年再次含笑致谢,又朝马车窗户的方向欠身感谢。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看见草丛边丢着一团半敞开的油纸包,里头露出几块残缺的豆腐。 她有些羞赧的垂下脑袋,最后咬牙回首,却忍不住再次转身。 “请问……丢掉的豆腐,能送给我吃吗?” “本来就是不要的,拿去吧。”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苏培盛自然能做主答应。 “多谢公子。” 简瑶朝着少年欠身,又对着马车窗再次欠身,捡起油纸包拔腿赶去点卯。 第5章 初见 因本地产的黄豆土生土长,蕴含当地独有的微量元素,可调理肠道菌群,预防水土不服。 那少年之所以吃豆腐,定也是为出关预防水土不服。 其实她刚才还看见少年手里有酸乳酪,酸奶能调理肠道益生菌的,她不好意思开口要。 点卯之后,简瑶领了馒头 ,打开油纸包,顿时诧异的瞪圆眼睛。 嘶……这家还真是富户,碎裂缺角的豆腐都给扔了,足足有七八块之多。 简瑶和娘亲分别吃下一块豆腐,又送给爬龟妇和扬州瘦马一块,让她们分着吃,其余的交给二叔分配。 爬龟妇倒是挺客气,回赠了她娘亲做的葱花卷。 爬龟妇才十七岁,名唤温秋娘,因下毒害婆母,人赃并获,本该斩首,但她正好怀着孩子。 她家里使了不少钱才保下命,待诞下孩子之后,改流放宁古塔十年。 古语有云,女子纵有千般毒,最毒莫若爬龟妇。 所谓爬龟妇,并不是寻常的招摇撞骗的神婆,做些占卜、算命的营生,帮人解解灾厄,骗人钱财而已。 而是会让朝廷震怒到施以凌迟极刑的毒妇。 当然大多数的爬龟妇只是占仆算命,赚点闲钱,比如秋娘母女二人。 此时秋娘正在侃侃而谈那些恶毒的爬龟妇哄骗妇孺,将他们转手卖掉,更有丧心病狂的爬龟妇甚至还会杀子取胎盘。 因胎盘是珍贵的药材紫河车,富人尤其迷信生取胎盘最补血养气,纷纷高价回收。 有爬龟妇打着帮人接生、看胎相的名义接近孕妇,趁人不备将孕妇迷晕,杀死胎儿,取走新鲜的胎盘,让孕妇一尸两命。 待数落完她的同行,秋娘又在绘声绘色说着转运珠。 听到何为转运珠之后,简瑶吓得抱紧胳膊,蜷缩起身子,但仍觉得后背发凉,阵阵反胃。 “所谓转运珠啊,可不是戴在身上的珠子坠子什么的,而是腹中的孩子,孕与运同音,那可是好兆头。” “道行高的术士有秘法,说是与有孕之人同房,致其滑胎小产,与之交。合的男子身上的厄运,就能随着小产的孩子一起被带走,男子还能吸收有孕之人腹中孩子的气运,借此转运积福和敛财气。” “呕……别说了……” 简家兄弟二人最先绷不住,恶心的捂着嘴角干呕。 简瑶也听得头皮发麻,正要调笑两句缓和气氛,忽而被扬州瘦马蓝香雪攥住手腕。 “快瞧快瞧!那家的主人下马车啦,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俊俏的男子,谪仙似的……” 爬龟妇秋娘盯着容貌玞丽的美男子眼睛都看直了,简瑶甚至能听到她大剌剌咽口水的声音。 顺着众人或惊艳或嫉妒或赞叹的目光,简瑶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红枫树下。 但见红枫树下负手静立着一个身姿挺拔若清癯修竹的清隽少年。 那少年穿一身窄袖淄色长衫马褂,约莫十四五岁,鼻梁削挺,嘴唇犀薄,端的是神清骨秀,俊极雅极。 他的脸泛着冷白,是他这张隽逸脸庞唯一的缺点。 如此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却给简瑶一种危险的感觉,这人身上有一种与周遭万物格格不入的清冷感。 此时那少年倏然抬眸与她对视,一双狭长凤眸簇着星霜,冷月映寒江般的孤冷,刺,且凉薄。 仿佛若靠近他,就会被刺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他的眼神愈发冷冽,带着无尽的威压,眼底戾气一闪而逝。 只对视一眼,简瑶就心间发颤,吓得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这人的容貌生的俊美无俦,甚至带攻击性,就像出鞘的利刃,让人感到不安,不敢逼视。 他好看的有些过分,让人望而生畏。他也很无情,这是简瑶对他的第一印象。 此时扬州瘦马捂着嘴角巧笑倩兮。 “啧啧,你别看他清清冷冷无欲无求似的,这种看似雪胎梅骨,宽肩窄腰的男人最重欲。” “你瞧他那一把劲腰,在床榻上欢好之时,定然索求无度,还力气大的很,定能折腾得女人浑身酥软。” 简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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