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娘亲攥紧,湿润黏腻的血掌印镌刻在她手腕上。 简瑶愕然,她看到娘亲在摇头。 简瑶含泪点头,她明白娘亲累了,不想再苟活了。 她把娘亲的衣衫穿戴整齐。 娘亲的树枝发簪找不到,简瑶拔下自己的树枝发簪,替娘亲挽发,用袖子拼命擦拭娘亲不断溢出嘴角的血迹。 可血迹就像开闸奔涌的血河,愈发汹涌。 “娘。”简瑶哑着嗓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将娘亲抱在怀里。 她把耳朵贴近娘亲的鼻息,一点点感觉到她愈发微弱的呼吸,直到再无气息。 娘亲的手无力滑落,攥变形的包子滚落在地,简瑶吸了吸鼻子 ,将染血的包子囫囵咽下。 吃完包子之后,她走到小帐角落,取来油壶,将豆油统统倒在娘亲的遗体上。 睡得迷迷糊糊的老陈嗅到刺鼻烧焦味,肉疼的鞋子都顾不上穿,焦急冲向火光冲天的小帐。 “老陈,不好了,六号把七号的尸首烧毁了!我只是去解手片刻,七号就烧成火人了。” 老陈暴跳如雷:“刺青割下了吗?” “割了,还有一口气的时侯就割下来了。” “还好还好,否则我们这趟差的贴补银子就没了!”老陈后怕的拍心口。 “六号!你找死!” 老陈一想到五十两银子配阴婚的钱打了水漂,又气的肝疼,抡起鞭子狠狠砸向发疯大笑的六号。 简瑶披头散发跪在被烧塌的小帐前,笑的凄凉。 这绝望的地狱之路啊,终于还是开始了。 苏培盛心急如焚站在原地,看着简瑶被老押差鞭挞,他急的直跺脚,咬牙转身准备再去向四爷求情。 可一转身,竟看见四爷不知何时负手静立在青顶账前。 “你去吧。” 原以为只是押差与女囚的风月之事,没想到…… 胤禛扶额,那女囚的笑声让他心绪不宁,莫名愧疚。 此时原本还跪坐在地上冷笑的女囚倏然抬眸与他对视。 胤禛愕然,她的神情很难形容,笑中带泪,嘴角在笑,但眼睛却染着令人动容的悲恸泪光。 竟会有人用笑,来表达凄厉的悲哀?还真是个奇怪的女囚。 …… 焦黑的草地上,苏培盛正帮着简瑶在捡拾她娘亲的骨灰。 他想不通这奇怪的丫头为何要决绝地焚毁她亲娘的遗体,不留全尸。 “啧啧,可怜的吴氏,生下你这白眼狼有何用?所谓儿不嫌母丑,你嫡母用你娘换包子已经够惨了,而你却嫌弃你娘,竟让她死无全尸。” 押差丁富贵讥讽道。 简瑶没有抬头,把娘亲的骨灰悉数捡拾到衣摆上抱紧。 “喂,六号,你没娘了!你怎么不哭。还真是白眼狼。”另一个押差嘲笑道。 简瑶低头,急步来到河边,将母亲的骨灰扬洒。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正坐在火堆边懊恼骨灰配阴婚只能得一两银子贱卖的老陈,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到他回过神来,那小贱人竟然将七号的骨灰直接扬了。 “该死!六号你真是不忠不孝,也不怕天打雷劈!” 老陈心疼银子打水漂了,气的捶胸顿足,当即就抽出鞭子准备教训那小贱人。 “陈官爷。六号还得给我做饭呢,若打死了,您的银子可得退给我。” 老陈滔天怒意被这句话浇熄,赶忙堆笑道:“没事,你让她去吧。” 苏培盛点头,正准备叫上简瑶,可她却踉踉跄跄起身离开。 从吴氏死后,简瑶的性子愈发孤冷,但干活却愈发卖力起来。 十月中旬,荒无人烟的官道上,旭日初升。 深秋的关外早就朔风四起,简瑶仰头浴着晨曦。 她身上的棉囚服布满鞭痕,一簇簇发黄的芦苇絮从破口飞出,四散在凛冽寒风里。 一簇恰好飞到苏培盛面前,苏培盛诧异凝眉,抓住棉絮仔细端详,倏然冷哼了一声。 苏培盛愤愤不平转身掀开马车帘子,准备向四爷告状,那些黑心肝的押差竟敢用不保暖的芦苇花冒充棉絮草菅人命。 却见四爷指间也捻着一簇芦苇花。 此时爷正若有所思,看向窗外带着枷锁镣铐,艰难踱步的简瑶。 “苏培盛,去查。” …… 自从吴氏死后,崔氏愈发猖狂。 “简瑶,我是嫡母,我能一句话定你的生死,吴氏已死,再无人能代替你遭罪,你可清楚。” 崔氏只用这一句威胁,就让那小庶女乖乖就犯,对她言听计从。 自那日起,从前给吴氏的美味佳肴通通给了崔氏。 可好日子没享受几日,简瑶又开始病恹恹,倒霉的小妾柳氏被崔氏安排帮衬简瑶。 更深人静,柳氏气的将衣衫敲得梆梆响。 从前都是简瑶给押差们洗衣衫,如今倒好,每日佳肴美食她捞不着半点,还得给这庶女做苦力。 二人洗到子时都还没洗完,两个押差困的实在不行,就骂骂咧咧先去歇息。 但在离开前,给二人戴上了镣铐,免得二人逃跑。 “快些快些!”柳氏边打哈欠边催促半死不活在偷懒的简瑶。 “好的,柳姨娘。” 简瑶起身,将几条洗干净的腰带缠绕在一起,攥在手里拧干。 她不动声色抬眸,押差们早就没了踪影,静谧的河边只剩下流水潺潺声。 柳氏眯瞪着眼睛半梦半醒的搓揉衣衫,倏然脖子一沉,脑袋被人按在了水里。 简瑶此刻咬牙切齿,发狠地攥着柳氏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死死按在水里。 垂死挣扎的柳氏力气大的惊人,简瑶费劲地骑在柳氏的后背,拼尽全力将她的脑袋按在水里。 这是她头一回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有些紧张和心虚,忍不住看向押差们方才矗立的枫树下。 此刻枫树下空无一人,简瑶暗暗松一口气,不对! 她顿时满眼惊恐,浑身发抖的缓缓将脑袋转到枫树边的大石头上。 但见大石头上不知何时,站着个芝兰玉树的挺拔身影。 此时那人手里还拿着鱼竿,简瑶大惊失色!他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不睡觉,独自一人来河边钓鱼! 三更半夜,简瑶正在第一次杀人,而那妖孽公子正面无表情与她对视。 他的表情淡漠得瘆人,仿佛简瑶此刻并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鱼。 简瑶冷汗涔涔,刻意压制的人性,碎裂成千百块,混在绝望的难堪中,狼狈而羞耻。 此时她按着柳氏后脑勺的手都在恐惧的发颤。 她既心虚又恐惧,想松手,可眼前浮现娘亲惨死的画面。 简瑶死死咬着唇,屏住呼吸,低头怒视柳氏,伤害娘亲的凶手和帮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柳氏今日必须死!! 她垂眸盯着柳氏的后脑勺,开始集中精力杀人。 直到垂死挣扎的柳氏渐渐脱力,不再挣扎,简瑶长舒一口气,心虚抬眸,溪石上再无人影。 她将死透的柳氏翻过身来,猝不及防间与一双充血的眼睛对上,柳氏瞪着血红的眼睛,死不瞑目。 简瑶颤抖着用尖锐的石头划破她的脸,将柳氏推进了湍急的河水中,等候片刻,才扯着嗓子开始惊呼:“不好了,二十八号落水了!救命啊!” ……… 柳氏的遗体是简瑶清理的,押差们追出二里才将柳氏的尸首打捞上岸。 可怜的柳氏被湍急的河水裹挟一路,脸都被溪石划破,面目全非。 破相的尸首卖价又得打折扣,只能贱卖给破落户。 老陈气的摔了烟袋锅,当即决定今后洗衣之时,看守的押差即便死了老子娘,都不准擅自离开囚犯半步。 没了柳氏,简瑶成了嫡母崔氏身边唯一忠心耿耿的走狗。 可简瑶头顶上始终悬着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铡刀,她日日都在担心那妖孽公子会举报她杀人。 …… 苏培盛惊讶地发现爷近来看向简瑶的眼神不再带着厌恶,于是他小心翼翼开口。 “爷,简瑶姑娘她真是个好姑娘,不如让她伺候……” “好。” “啊?”苏培盛准备了一箩筐说辞,被四爷这句突如其来的好字打断。 第12章 天罚 老陈又多收了五两银子,满眼喜色。 简瑶的枷锁被解开,但脚镣却没松开。 此时苏培盛将她领到一座小帐内。 “简瑶,此处有换洗的衣衫和沐浴的皂豆,衣衫是小男仆的,你穿估摸着有些大,你把袖子卷起来即可,你沐浴更衣后再去伺候爷。” 简瑶听懂了,是嫌弃她身上不干净,还要沐浴更衣,才能去伺候精贵的公子。 苏培盛细细交代她该如何在四爷身边伺候。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这位公子极为难伺候。 苏培盛交代完,就准备退出小帐内,却被简瑶叫住。 “苏哥哥,可否借佩剑一用。” “你要做甚?你娘的事情我听说了,你需想开些。” 苏培盛以为简瑶想自戕,惊得握紧腰间长 剑。 “我娘新丧,我戴罪之身也无暇守孝,我想割发代首,以全孝道。” 其实替原主割发全孝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简瑶受够了及腰长发的不便。 “你节哀顺变。”苏培盛将佩剑出鞘,递给简瑶。 薄刃剑一沉,简瑶攥住长发,手起刀落间,及腰的长发被割断至齐肩。 “简瑶,你糊涂啦!” 苏培盛原以为简瑶只是割掉一缕发丝,没想到她竟然将一头及腰长发割成了齐肩短发。 她这哪里是割发代首,简直快要剃发出家了。 “苏哥哥别担心,头发尚能盘起来。” “可……可你是未出阁的汉女,哪儿有姑娘盘发的啊?” “苏哥哥,我得赶紧沐浴更衣,免得耽误伺候公子。”简瑶岔开话题。 苏培盛无奈摇头,拔步离开小帐。 …… 马车内,安静的只剩下妖孽……四公子翻书的沙沙声。 简瑶默不作声跪坐在一旁,时不时端茶递水,偶尔伺候四公子练字。 俗语有云,字如其人,他的字飘逸隽秀,写的诗词更是文采卓绝,刻雾裁风,信手拈来。 除了忐忑,此刻简瑶还有些尴尬和羞耻。 毕竟前几日,四公子才亲眼目睹她杀人。 从简瑶入马车伺候开始,二人都没有说话。 此时四公子倏然放下手札。 “还要杀几人?”清冽的声音震得人后背发凉。 简瑶心虚低头,没想到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还要杀几个人。 她攥紧拳头,咬牙深吸一口气。 “四个,也许是五个,我不知道,但至少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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