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小孩口中的田庄管事,却与宋音印象中那个老实巴交的人相去甚远。 “夫人,可要叫这里的管事来?”小云问。 宋音想了想,摇头道:“不了。” 今日她之所以乔装而来,就是想看看庄子上真实的情形。若此刻将那管事交过来,反倒打草惊蛇了。 之后她们两人又在庄子上转了一会儿,恰好碰见有小孩子摘了许多野果。 那小孩子十分大方,见宋音盯着那野果子看,便给宋音了一个。 宋音尝过之后,觉得味道极好,遂提议想买一些。 这野果对帝京里的达官显贵来说,是稀罕东西,但对庄子里的小孩子来说,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听见宋音要拿银子买,那小孩当即喜不胜收,将整个篮子都递给宋音:“夫人您随便挑。” 午后金乌西坠时,孑然一身出门的宋音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篮子。 双生子姐弟很喜欢宋音带回来的野果,谭明铮见状也尝了一个,发现就是山上寻常的野果而已,只是味道酸酸甜甜而已。 谭明铮向来不吃零嘴,只吃了一颗便不再动了,而是偏头去看宋音:“你今日去庄子上探查的如何?” “也就那样吧。”那些佃农口中的田庄管事,与宋音印象中的那个截然不同。 但宋音并未立刻就此下结论,而是将与那田庄管事接触过的常伯和云露叫来,分别询问了他们二人。 常伯和云露也皆说,那田庄管事在他们面前,言行举止都十分老实本分。 答完后,常伯见宋音沉思不语,遂问:“夫人可是觉得那老李头有何不妥?若夫人觉得不妥,老奴回头就重新换个人去。” “暂时先不用。”宋音不想这么仓促就对一个人下定论, 她同常伯道,“常伯,你将去岁至今,田庄上的收成册子拿给我瞧瞧。” 常伯应了,很快将册子呈给宋音。 宋音来帝京也有一年多了,如今她已经能将各种庶务处理的得心应手了。她倚靠在榻上,慢慢翻着册子,偶尔问云露几句。 云露一一答了,见宋音眉眼里仍有疑惑之色,云露遂捧了盏茶递上去:“夫人可是觉得,田庄管事报上来的田庄收成有问题?” “从册子上看没有问题。”宋音轻啜了一口茶,茉莉的香气顿时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这茉莉花茶还是她闲来无事时,带着云露和小双一同做的。 “那夫人您这是……” 宋音将茶碗放下,抬手揉了揉额角:“册子上看着没问题,但并不代表真的没问题。不过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且再看看吧。” 最近这几日庄子上在秋收,按照惯例再过一段时间,田庄管事李老头就该来府里向她上交这一季的收成。 宋音心中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些许猜想,但这猜想是真是假,须得等下一季的收成禀报上来才能知晓。 云露见状便也不再多言。 而宋音第二日也没闲着,她又去了另外一座田庄。 同昨日一样,这次她与小双仍旧是乔装打扮去的。 宋音以游玩想买田置地的名义同田庄里的佃农交谈间,从佃农口中得知,这座田庄上的管事平日里对佃农层层盘剥不说,还常常让佃农们替他干私活。而其中最严重的是这田庄上藏污纳垢的事不少。 之前宋音本想着,待秋收过后,将两座田庄一起清算的,可在听佃农们这么说之后,宋音当即便决定先清算这座田庄。 可因她这次出来只带了小双一个,清算起来人手不够,宋音不得不忍着怒气先回了府里。 谭明铮得知此事后,沉默须臾后,看向宋音:“我明日不得空,不若等后日,我陪你同去。” 从宋音的言语间,谭明铮听出这庄子上的管事是个老油条又是个颇有心计的,他担心宋音应付不来。 但宋音却冷笑一声:“在我的田庄里,我还能让人将我欺负了!不必,我一个人能料理的来。” 这管事若是贪图利益,暗中昧些田庄上的收益,宋音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管事却私下打着她娘家亲戚的名义,在田庄上欺男霸女的为非作歹,这就触碰到宋音的底线了。 谭明铮见宋音说的决绝,便也没再劝什么,只暗中将常伯叫来,让常伯挑几个身手好的小厮随行保护宋音。 常伯应了,正要去安排时,却又被宋音叫去叮嘱了一件事。 常伯当即便一块儿去办了。 因为这事,宋音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起了。 待将府里一切收拾妥当,将双生子姐弟送去国子监之后,宋音直接连府里都没回,就让车夫调转马头,直奔她昨日去过的庄子而去。
第69章 吉祥田庄本是傅家的资产,傅家获罪后,家产被充公。后来兜兜转转,又被今上赏赐给了谭明铮。 而当时谭明铮刚入帝京,他尚无根基身边也无太多可用之人,见这田庄管事是个有能力的,且做事也还算勤勉,一时便也没换人。 而这田庄管事孙四却是善于钻营的。 在得知这田庄被赐给谭明铮之后,孙四早早就使银子,打听了新东家。 得知谭明铮是农户之子,既无显赫出身,又无可依仗的外戚,他完全是凭借着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奋勇杀敌才入了今上的眼,继而得了如今的官职。而他的夫人亦是他尚未发家前娶的乡野村妇。 孙四便在进府面见新主家时,刻意装出干练本分的模样。 果不其然,出身微末的新主家对他营造出来的样子十分满意,仍让他管着田庄。 之后这孙四对上就“老实干练”,对下则穷凶极恶。他不但层层剥削田庄上的佃农,甚至还随意欺凌调戏田庄上佃农的妻女。 更甚者,他为了震慑底下佃农,不让他们去帝京里告状,还编造说他是宋音娘家的表兄,直接光明正大威胁田庄上的佃农,说就算他们将这事闹的主家,闹到主家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事,但他却绝对不会放过状告的人。 孙四的手段,佃农们都见识过。 再加上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他们深知在权贵面前,他们卑贱如蝼蚁,只消权贵一句话,他们就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纵然佃农中有很多人对孙四恨之入骨,但碍于孙四的身份,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对他们而言,忍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而孙四也正是拿捏了他们的心思,所以在田庄上行事愈发无所顾忌起来。甚至青天白日,就往佃农家中去调戏人家的女儿。 只是这次还尚未得手,他底下的人就面色惊惶寻来,匆匆道:“孙管事,夫人来了。” “谁来了都别想坏老子的好事,滚!”孙四对这家的哑女肖想已久,只是从前哑女的父兄轮流守着这哑女,且他们都凶恶无比,但凡他靠近哑女一点,这哑女的父兄就要拎着刀跟他拼命,孙四才一直没能得手。 如今农忙时节,这哑女心疼父兄,回家来给父兄取水时,正好被孙四逮了个正着,孙四就想霸王硬上弓。 若在平日里,他底下的人听他这么说,早就识趣的滚了。可今日他非但没滚,反倒还冲了进来,心急如焚去扯孙四:“孙管事,是东家夫人来庄子上了,正点名要见你呢!” 色欲熏心的孙四这才反应过来。 “东家夫人?那个乡野村妇?”孙四转头看向下属,满脸都是被打断好事的不悦,“她来庄子上干什么?” “听说是心血来潮来庄子上逛逛,眼下已在等着了,孙管事,你看……” 孙管事虽然成日在田庄上作威作福,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家仆而已。此番家主夫人前来庄子上,他自然不敢怠慢,只得匆匆将衣裳穿上,跟着那随从走了。 直到他彻底离开后,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哑女这才松开手中的剪刀。 而孙四出了门之后,一面急匆匆往庄子上赶,一面又吩咐随从:“我去见夫人,你将庄子上那些贱农都给我看好了,夫人难得来一趟,别让他们来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子。” 那随从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孙四到时,宋音已经喝完一盏茶了,正在看院中的一树夹竹桃。 算起来,这是孙四第二次看见这位新东家夫人。甫一进来,他便向宋音赔罪行礼:“让夫人久等了,请夫人责罚。” 宋音的目光落在孙四身上。 孙四身形瘦小,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凉衫,此时额头上还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听到她来此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 宋音的目光掠过孙四穿反的外衫上,搁下茶盏问:“孙管事这是打哪儿来的?我怎么瞧着你跑了一头的汗。” “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小人虽说不用亲自下地干活,但到底念着地里的庄稼,所以就去田陇上看佃农们割麦了。” 宋音在来庄子里之前,曾特意绕到田地里看了一圈,那里确实有佃农在割麦子不假,但她可没看到孙四的身影。但宋音却并未戳穿孙四的诡计,而是道:“这大热天的,辛苦孙管事了,小双,给孙管事上茶。” 孙四忙谢了,他又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站在一旁拘谨问:“夫人今日来庄子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不过是我在府里闲着无事,突然想起了这座田庄,就过来看看。”宋音说话间,抬手道,“孙管事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孙四应声,在宋音下首坐下。 今日的宋音穿的素净,一身青蓝色褙子,头上未戴珠玉,只簪着一只流苏金簪。再加上她语气含笑,看着十分的平易近人。 宋音先是给孙四戴了几句高帽子,然后话锋一转,闲聊似的问:“不知孙管事是哪里人?” “回夫人的话,小人祖籍是溧阳的。” 宋音颔首,小双端着茶从外面进来。 孙四知晓她是宋音身边的侍女,顿时受宠若惊:“怎敢让姑娘屈尊为我这个粗人端茶。” “这可是夫人惯喝的茶呢,孙管事尝尝看。”小双 笑意吟吟将茶递给孙四。 孙四疾步而来,此刻又累又渴。再加上听了小双这话,就想趁势阿谀奉承宋音的茶,便想也不想的就道:“夫人这茶闻着就香,给小人喝只怕是浪费了。” “孙管事替我打理庄子劳苦功高,一盏茶而已又什么值当的呢!”宋音说着,轻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然后道,“孙管事尝尝,看这茶可喜欢。” 孙管事闻言喜笑颜开,当即便喝了一大口。 下一瞬,孙管事顿时跳了下来,“噗——”的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面色痛苦而愤怒:“这茶怎么。怎么……” 后面的话,在看见面前的小双时,孙管事顿时噤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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