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迩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后座上睡着了,李闻雯在等红灯时一眼一眼地通过车内后视镜打量他,越打量就越有成就感。邱迩那身防备的尖刺没了,他表现得越来越像这个年纪的小孩了。 李闻雯仰头望着车窗上方,仿佛上方三尺之处有什么在静静看着。 “明天立春,就快要四个月了。” 她嘴唇微动,轻声道。 如果到春末仍然一切照旧,她得去跟她失独的父母说一声,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她被“返场”了。李闻雯一直不敢细看赵大良和李辉的眼睛,因为在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最浅表的一层有情绪,后头是无穷无尽的浑沌。即便是表面看起来待人接物一切如常的赵大良也如此。 ……
第18章 直系亲属的伴侣 1. “太阳”春节假给的又早又长, 从农历十二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祭灶节到元宵节。 李闻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但是这天早上却意外地醒得迟, 她睁开眼从窗帘缝隙里瞧见日光大盛,暗唾自己辜负了时光。 枕头底下手机“嗡”震了一下, 李闻雯反手从后脑勺下掏出手机,眯缝着眼瞧向屏幕,只一瞬,她便心脏激跳弹坐起来。通知栏里有三个未接来电和四条未读语音,全部来自安姚。 “我刚听人说雯雯妈昨晚心脏不舒服被120接去医院了, 松悦, 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过去看一眼,跟我说下什么情况。我现在人在海市出差, 最快傍晚才能回去。” “不管叔叔阿姨跟你说什么,你都再问问医生好吗?另外也要麻烦你帮我要一下医生的电话号码,拜托了。” “我刚问了人, 阿姨现在是在心内科,13楼,1312病房。今天有很多检查要做,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全程陪着。雯雯以前就怕她走以后她爸妈有个头疼脑热的上医院在各科室之间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我承诺过她我管, 我得给她托稳了。” “我以前没听雯雯说过阿姨有心脏方面的毛病, 应该问题不大。希望如此。” 李闻雯因为赵大良住院焦虑, 又因为安姚这句“我得给她托稳了”眼热。她掀被下床, 给安姚留言“我最近都没事儿,你安心忙你的,不用着急回来, 有事儿我告诉你”,然后“唰”地拉开衣柜,随便挑了两件衣服扔到床上。 李闻雯匆匆跟邱迩交代了一声便出门了。结果乘电梯来到停车场,却发现自己的车被一辆乱停乱放的白色马自达给堵了。 李闻雯焦急地给马自达的主人打电话,请他下楼挪车,电话那端的男人嘴上答应“马上来”,却十五分钟都不见人影。李闻雯再打过去催促,竟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大周末的真是日了狗了,催他妈什么催,家里死人了这么着急。”李闻雯没收住脾气一脚便踹到马自达车门上了,又闷又重的“砰”地一声,有效遏制了电话那端男人晨起的臭脾气。 “滴滴”有人在斜对面鸣笛,李闻雯眉头紧锁瞧过去,是叶进。 李闻雯当机立断大步上前,伸手就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去了。 “我妈心脏不舒服住院了,我车现在开不出去,麻烦你送我一程。”她快速向叶进解释。 叶进瞧了瞧前面马自达的车门,难得没有说那句呼之欲出的“我们不是可以互相麻烦的关系”,他扔下句“安全带系上”,将刚刚开进来的车倒出去,向着停车场出口驶去。 又十五分钟后,电梯“叮”一声,马自达的主人下来了。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倒是没有电话里的戾气了,神色瞧着甚至还有些畏缩,不过在转头四顾确定四下无人后,那点畏缩就消失不见了。他骂骂咧咧绕着自己的车转了一圈,最后盯着车门的轻微凹陷使劲回忆这是新伤还是旧痕,最后考虑到他堵的两台车,一台是限量定制款甲壳虫,一台是路虎,他最终决定忽略掉那个明显的脚印,当它是旧痕,不跟这些无良的有钱人计较。 2. “麻烦问一下,姑娘,你刚刚说,去哪里做检查?” “就前面那栋楼,一楼,从右边的门进,左转再左转,然后最里头那个铅灰色的门就是。检查完以后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出结果,不要忘记去取。” “左转再左转,最里头的门,我这回记住了。” “先别走叔叔,你得先带着身份证去问询台押个轮椅回来,最好是推着阿姨过去检查,尽量不要让她自己走路。” “身份证我忘了办完住院手续收到哪里了,我回去找找。但是,姑娘,她这个情况很严重吗?我早上听她说,一觉睡醒胸口已经不憋闷了,我听着喘气也正常了……半夜里听着就正常了。” “只是保险起见,叔叔,跟阿姨本身的情况没有关系,你别紧张。昨天医生的话你不是也听了,极有可能就是长期情绪不良引起的,咱们再做个检查确定一下。” 李闻雯瞧着李辉离开护士台回去病房的背影,转头望向高楼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她眼睛有点潮湿,这样杵着一动不动目送两个队列的鸟振翅飞过,那点毫无用处一钱不值的潮湿终于退却。 “你打开下面那个柜子,我记得你圧到饭盒底下了。” “不可能……在,我怎么会放到这里。” 李闻雯进门的时候,赵大良正半躺在病床上侧着身子指挥李辉翻找身份证。李闻雯一声不响地站在床边,李辉抓着身份证起身吓了一跳,赵大良翻过身也吓了一跳。 赵大良和李闻雯几乎同时开口。 “松悦,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的?你又去家里了?” “昨晚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也不跟我说声?医生怎么说的?” 李辉咳嗽一声,招呼着“程松悦”在床尾坐下,说要先去推个轮椅,离开了病房。 赵大良从床头抽屉里捞出个橘子塞到李闻雯手里,“你吃个橘子缓缓先,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更年期的一些小毛病,”她不当回事儿地笑着,继续向她解释,“昨晚正炒着菜,突然有点喘不过气,跟高原反应似的,我说去床上躺一躺,你叔叔不愿意,非得打电话叫救护车。” 李闻雯寒着脸直切要害,“你这个描述春秋笔法用得过分了,如果只是有点喘不过气,叔叔没必要叫急救,自己就开车带你来医院了。” 赵大良一愣,感叹“程松悦”真是太敏锐了,她昨天确实不只是喘不过气,半边身体也有点僵直。医生说可能是情绪病投射到躯体上的表现,但还得做过检查才能确定。 “年龄大了都这样,别急。你早上吃饭了没?没吃再来跟香蕉?” 李闻雯因为赵大良太不把身体当回事儿的态度而生气,本不欲接她的话茬,但片刻突然忆起自己如今是“程松悦”,面孔陡然扭转,扯出几分笑意,“安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没醒,醒来一看到她的留言就来了,没来得及吃。行,那我再来跟香蕉。” 赵大良反手把枕头竖起来塞到背后,奇道:“安姚去海市出差了,她上哪里知道的?” 李闻雯推测道:“可能是邻居传到她婶儿那里去的吧。” 赵大良深感歉意,不过是小小的毛病而已,劳师动众的。李闻雯宽慰着她不必在意,抬手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 …… 李闻雯陪着两人在医院里辗转一天做检查和等检查结果,终于在傍晚安姚恰好赶到时从主管医生那里得到一个令人暂时安心的结论,没有器质性病变,就是心脏神经官能症引起的。 “神经官能症人也不少受罪,更年期又碰上家里出事儿,一定得重视起来。建议病人定期接受心理治疗,正规医院里的,不是你们刚说的心理课那种。另外别整天闷在家里,多去户外走走,清淡饮食,保持一定的运动量。”主管医生在走廊尽头叮嘱安姚和李闻雯。 两人相继谢过医生,并肩往病房的方向走。 “上回心理课就是你出钱出力的,这回心理医生你就别操心了,我反正放假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他们吧。”李闻雯回去的路上跟安姚商量。 “真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了。”安姚两手插在口袋里心事重重向前走着,她察觉到“程松悦”没有跟上来,转头扯出一抹笑,解释道,“你家里还有小孩,不能经常不着家,我光棍一条,机动性比较强,再说我也愿意跟雯雯的爸妈呆在一块。” 李闻雯跟上去,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跟男朋友不是感情很好吗?分手了?” 安姚惊讶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李闻雯:“……雯雯曾说起你跟男朋友去雾市旅行误机的事儿,那时多说了几句。” 安姚不以为意,只感叹道,“她跟你的关系其实是一见如故吧,不然不会跟你讲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赵大良的病房已经近在眼前,安姚简略回道,“分了,雯雯走前两个多月就分了,没告诉她,没必要。” 李闻雯顿在原地回忆自己去世两个多月前安姚的状态,那应该是七八月份……似乎是没有任何异样,经常裹着一身汗来,跟她吐槽自己快要被太阳晒化了,或是吐槽胡同里钻出来的电动车一不小心就能撞人一个跟头。 李闻雯想问几乎都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为什么突然分手,但安姚已经进去病房了,而且她做为仅是泛泛之交的“程松悦”去追问似乎有些越界了。 3.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病房,安姚开始碎碎念,说赵大良和李辉不把她当自己人,人都被救护车连夜拉走了都不主动跟她说一声,幸好她婶儿常年混迹于街头巷尾的麻将室,从东家长西家短的零碎里给她刨出了这个消息。安姚又故作神神叨叨,说她接到婶儿的电话时刚好出门,结果平地突然起了一阵疾风,直刮到她脸上,她当下就怀疑是李闻雯给她的一个小嘴巴子。 赵大良和李辉笑着说“她敢”、“那不能”、“真没大事儿”……安姚在父母相继去世以后是跟着叔婶儿长大的,并不是能说会道的性格,以前在他们面前并没有这么话多,是李闻雯去世以后她开始刻意话多的。两口都十分承情。因为“亲疏有别”被暂时晾到一旁的李闻雯也承情。 安姚声情并茂唠叨完,一把扯开自己在医院门口顺手买的果篮,从中挑出一串阳光玫瑰,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盛着,去水龙头底下洗了。赵大良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念她,“果篮最不划算了,你挣钱也不容易,以后不能再这么……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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