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良先是回答了李辉做什么去了,然后不轻不重一巴掌甩到赵小好背上,斥她“没事又作什么”。 赵小好习惯赵大良上手就打的毛病了——两姐妹从小就是这么相处的,不当回事地解释:“没有作,我是真受不了图图他奶奶了,越老越跋扈。” 赵大良顿悟,“又说让你辞职的事儿?” 赵小好疯狂点头,“我四十多岁的人了,非逼我生个二胎,那是给她儿子生的吗?那不是给我儿子生的吗?见天唠叨要我辞职备孕,不把我那四千块钱的工资放在眼里,说比不上药店三天的流水。我看她也是飘了,忘了她年轻时候一斤肉吃四顿的日子了。” 赵大良笑得直弯腰,但没再接她话茬,只问:“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赵小好没跟她客气,指定得很详细,“用花椒、茴香调出来的猪肉、韭菜、粉条馅儿的包子——粉条过一遍油。” 赵大良斜睨她,“你这幸亏是来得早,你要是半晌来,你看我搭不搭理你。我择韭菜就得半天功夫。” 赵小好赶紧补充:“我带了猪肉和韭菜来的,韭菜也给你择好了。” 赵大良面露狐疑,“嗯?你不是最烦择韭菜吗?以前咱妈让你择两把,你放话要戒了韭菜馅包子。” 赵小好默了默,讪讪道:“是图图奶奶择的,昨晚我说今天要来你家让你做包子,她饭后出门溜达时就顺便买回了猪肉和韭菜,后面一起追剧的时候择的……她说步骤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但就是味道不对,她也奇怪。” 赵大良沉默不语望着赵小好,后者梗着脖子坚持了一分钟,烦躁道:“我知道她对我一直不错,我也没说她别的,是不是?那,我不要二胎,我也没错吧?” “好好说话,你急什么急? ” “你那眼神就仿佛在说我不知好歹。” 赵大良步入厨房,揭开面桶盖子,又去橱柜寻了一个和面要用的不锈钢大盆,她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不疾不徐地道:“你要搬出来避避也行,但要跟你婆婆好好说,别闹大了。她七十来岁的人了,又没上过学,一些事情一时想不通很正常。生气时也别光惦记着人家做的那三五件让你窝火的,也惦记惦记那三五十件令你窝心的。我见你平常叫她‘妈’叫得也挺亲热,她要就是个跋扈不讲理的,你也不可能那样贴她。” 赵小好听进去了,但仍微感不满,“你总是这么呲得我,就不能有一回跟我一起讨伐她吗?就只是痛快痛快嘴也行啊!” 赵大良一下一下揉着面,语气很无奈,“那是因为我知道老太太大差不差,再说我倒是痛快嘴了,你是要接着过日子的呀,”她顿了顿,又轻轻叹息,“要是还有爸妈在,能给你压阵,我肯定跟你一起痛快嘴。” “行了,到此为止,说回那房子吧,”赵小好见势不对赶紧警告,“我觉得人家价格要的合理,他们家去年重新装修了,我去看了,审美不错,倒给我省大事儿了。” ——赵大良邻居那房子自打他家里的老人前些年病逝就一直空着,去年年初老人在临市工作并定居的儿子突然回来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说是要住回来,但不知为何最后未回。 赵大良一愣,问:“你认真的? ” 赵小好差点要翻白眼,“不然呢?我都跟他家儿子约见两次了。” 赵大良道:“我以为你就是搬出来一段时间表达不要二胎的坚决态度。” 赵小好默了默,“一方面是表达态度,一方面也是离你们近些互相能有个照应。” 赵小好含在嘴里没说的是,李闻雯生病那会儿她就有这个打算了。 其实两家的距离不算远,开车也就不到十分钟的事儿,所谓的“有个照应”只是托词,就图个赵大良能日日见到她——她是赵大良在世上仅存的血脉。 赵大良习惯性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赵小好继续道:“虽然这个地方拆迁看起来遥遥无期,但反正手里也有余钱,不如换成房子有个念想。钱握在手里会消失、会贬值,房子一直在那里。” 赵大良往和面盆子里一会儿加水一会儿洒面,含糊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赵小好一眼就看出赵大良说这话时的不自然了,她嘻嘻哈哈道:“高兴坏了吧,我们搬过来? ” 赵大良用胳膊肘顶开她,说:“别跟着我在厨房里打转,碍事儿,出去等着吧。” 赵小好嘴里应着,就手洗了个大西红柿,也不嫌凉,一口就咬下去三分之一。 卧室方向传来嘹亮的电话铃声——上点岁数的人铃声都嘹亮,赵大良支使赵小好去把手机拿过来,瞧见是未保存的陌生号码,因手上有面,干脆开了免提。 “喂?你好,是李闻雯妈妈吗?我叫陈敏康,是李闻雯的大学同学。” “啊,陈敏康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儿吗?” “我没什么事儿,阿姨,就是前一段时间在准备比赛,没跟外界联系,刚刚得知雯雯的事情,所以打电话过来看看你和叔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谢谢谢谢,我们一切都好,你们年轻人好好过日子,不用惦记我们。” “我听说阿姨一直在收集雯雯的照片,我这里有几张,是大一跟雯雯两个人从一个同学家回来时顺手拍的——因为那天的晚霞很好看。我们加个微信,我给您传过去?” 赵大良支着面手,高兴地连说了两声“好”。 “那我加你吧,谢谢你,同学。” “阿姨您不用客气。” 电话挂断之后,赵大良连洗手的时间都不愿意等,就指挥着赵小好给她加好友。片刻,那位叫“陈敏康”的同学通过好友验证并立即传过来五张照片。两张李闻雯单人的,三张与这位“陈敏康”同学的双人自拍合照,从天色判断,五张照片拍摄时间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赵大良瞧见那两张单人照,目光瞬间凝住了。石板灰宽松T恤,同色系运动裤,大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与“程松悦”几个月前坐在八角亭石阶上传给她的照片相同。 “……只给她拍了两张,没有合影,我不喜欢拍照。” ——“程松悦”当时是这么说的。 赵小好瞧出赵大良神色不对,赶紧问:“怎么了姐? ” 赵大良没理她,她抓着面盆,往回飞快倒着记忆,试图理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松悦”如果确实与李闻雯来往数年,不大可能手边没有李闻雯一张照片,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没有,可以直言“没有”,为什么要撒谎从别人那里盗图,假装是自己拍的。 赵大良细细回忆当时的情况,渐渐回过味了。那时是第二回 见面,彼此生份得很,“程松悦”是为了以照片为证取信于她,让她相信虽然她从未被雯雯提起过,但她真是雯雯的朋友。赵大良这样想着,感觉逻辑似乎是通了,拧着眉继续揉面,但片刻,又停下了。虽然逻辑是通的,但是需要靠盗图来取信于她又似乎使得劲儿有点大了。 赵小好把图片放大又缩小细细地查看,没看出哪里不对,她正要追问,听到赵大良吩咐,“你帮我回这位同学,就说谢谢她,另外再问问确认一遍,这些照片拍摄时,是不是只有她们两个在,如果她回答‘是’,就再问问她认不认识程松悦。” 赵小好不明白赵大良问这话的用意,但从小与赵大良一起长大很会看她脸色,明白现在不是质疑的时候,老老实实按照她说的把信息编辑好发过去了。 两分钟后,那端明确回复,“是的”,“不认识这个人,她不是我们同学”。 赵大良把面揉的差不多了——如果在平常还得再揉会儿,但眼下心慌意乱揉不下去了——顺手扯来干净的笼屉布裹住面团醒面,心事重重拧开水龙头洗手。 “姐你到底咋回事啊,”赵小好像条尾巴一样缀在赵大良身后,“咋突然提到松悦?” ——因为都来得勤,赵小好与“程松悦”在赵大良家见过好几回。 赵大良洗净手,从赵小好手里拿过手机,点开与“程松悦”的聊天界面,再一路往上翻,一直翻到“程松悦”传给她的那两张照片。 赵小好勾着脑袋瞧着那两张照片,惊奇道:“诶?怎么跟那位陈同学发过来的一样。” 赵大良沉默片刻,问她,“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把自己的照片发给别人? ” 赵小好不假思索,“意外拍到大美照。” 赵大良又问:“雯雯是这样的人吗? ” 赵小好立刻摇头,“那显然不是,咱家小警察多酷。” 赵大良犹豫着,“那如果是恋……”刚说了个开头就停下来了。她此刻相信李闻雯的取向没问题了,否则“程松悦”何需盗别人图。 3. 李辉开车抵达墓园时,雪粒已经变成了雪花,风倒没刚出门时那么大了,但仍是吹得人鼻腔酸胀。他没给李闻雯带花,投其所好带了一斤杜记牛肉和两罐啤酒。 ——李闻雯以前在局里加班时有“四宝”,啤酒、泡面、鸡蛋、火腿肠,杜记牛肉不好保存,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憾惜未被收录到“四宝”里。 李辉在李闻雯墓穴周围绕了一圈,见下面封层很严实,便安心地来到碑前坐下,开始跟李闻雯说话,向她陈述在她离开以后的这几个月里他们生活周围的变化: 男足仍旧是常规操作,进攻乏力,防线形同虚设,一年年丢不起的人;街对面那家终于吵够闹够离婚了,以后周围的邻居可以踏实睡觉了,不用再在半夜里披着衣服出来调停;李闻雯的同事向戎戈前段时间在工作中负伤了,但已无大碍,获市局记功表彰;李辉的老朋友和饭搭子退休了,上班时间变得难熬不少……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两个多小时,直至热水袋温度降到比体温还低,从身后拎出一个颇有岁月痕迹的双层四方月饼盒。里面的东西在移动的过程中“咣当”、“咣当”作响。 “里头装着你从小学一直收集到高中的奇形怪状的石头。一开始就想给你放进去,但是哪里都找不到,我跟你妈你小姨在家里翻了半夜,最后不得不放弃。雯雯,你猜爸爸最后在哪儿找到的?在你奶奶的嫁妆箱里……永远也没有机会搞清楚是你放的还是你奶奶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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