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她跳崖,一会儿薛忱万箭穿心,血淋淋地立在崖边。 昭瓷什么都干过,数星星绵羊,睡前喝牛奶,连深奥晦涩的专业书都看过好几回,就是睡不得一个好觉。 眼见着天愈发亮,她下床洗漱, 望眼桌上背得滚瓜烂熟的书,一时失了复习的动力, 干脆整理芥子囊。 也不晓得石罂花什么时候能回来。 昭瓷望眼窗外, 手下动作不停。 就昨日, 她给阿紫写了信问事情,让石罂花送过去, 石罂花信誓旦旦落日前一定有回音。可到现在, 它只说会晚些回来, 却并没解释原因。 明明就在薛家附近, 为什么不回来? 昭瓷蹙眉深思, 随意将发丝拨到身后, 推门往外走。门吱呀声打开。 “早上好。”她愣愣开口,手仍维持推门的动作停在半空,“你怎么……” 鼻腔里, 隐约涌进来一股扑鼻的、热气腾腾的香味。 “给你送早餐。”薛忱将油纸包递过去,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尖, 温声开口,“早上好。” 空气似乎都凝固,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她的目光落在薛忱身后千篇一律的砖缝里,薛忱的目光也不落在她身上。 不知过多久,才听见他低声道:“趁热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噢噢,好。”昭瓷攥紧油纸包,试图缓解偶尔来的尴尬,试探问道,“你有什么事?” 薛忱沉默半晌,如实道:“其实没什么事。” 昭瓷刚将油纸包扯开,抬眸,诧异望向他,习惯性地用眼神表露“您要不听听您在说什么”的意思。 刚做这动作,倒陡然后悔。薛忱失忆了,估计看不懂她的眼神意思。 薛忱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接住无意滑落的麻绳,在手里绕几圈:“你现在好像不大想和我待着,所以,” 话语微顿,后边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又切过话题解释:“但你也说不想我骗你嘛。” 都是说一半藏一半。而且那都好久前的事,她也说过,小事都没关系的。 昭瓷“喔”了声,实不晓得说什么。掰开油纸包里的饼,递一半给他:“吃吗?” “嗯。”薛忱乖乖巧巧接过。 吃完才道:“里边不止一块。” “我知道啊。”昭瓷眨眨眼,没怎么思考就开口,“但一块饼分两个人吃,比较增进感情嘛。” 就是他怎么还记得她吃食口味挺让人好奇的。 “这样。”薛忱点点头,像学到什么不得了的知识。 “我也没不想和你待着,就刚起床见到你有点蒙,再加上……”她顿了顿,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薛忱就已经接过话头:“我忘了好多事,你比较尴尬?” “嗯。”昭瓷点点头,捏个小点的距离补充,“就很小的一点,现在已经不觉得啦——不过我忘记你有读心术了。” 视线里的少年垂首,在不知从哪掏出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封面还是上次那头小鹿。 “你在写什么?”昭瓷随口一问,很快收回目光,推开房门,“进来吗?用桌子?” “在记录你的喜好。”薛忱合上本子,相当平静地开口。 末了,迟疑补充:“可能和你那个本子有点像?” “我的喜好?”昭瓷愣了下,没太反应过来,“我有什么喜好?” 薛忱又摊开本子,翻过一页:“有啊,还不少。比如不喜欢早起,不吃葱姜蒜,碎金炒饭里不要豌豆,豆腐脑要吃甜的……” 他如数家珍般说了许多,半晌才收起本子,轻声埋怨:“你有点麻烦,昭瓷。” “哪有。”昭瓷又掰开饼给他,自己的那块三两就吃完,反驳道,“明明是你麻烦得多。” 她就吃食讲究,但薛忱不是,衣食住行统统有讲究。 刚才说里边有好多块饼的人,眼都不眨接了她递的半块,垂睫,吃得安静又认真。阳光倾泻,无形间柔和他身侧的轮廓。 昭瓷微弯眉眼,陡然意识到件事。薛忱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他失忆前的事。所以这个本子,是之前写的? 迷茫间,薛忱突然开口,是回应她之前那句话:“我现在听不到你的心声了,昭瓷。” 昭瓷诧异迟疑地眨眼,没来得及应声,就见他微侧脸,目光在回廊的某角稍作停留,温声道:“所以如果有事发生,得麻烦你告诉我。”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隐约能瞧见几片绿叶,然后是朵有点儿丑的花。昭瓷倏忽一弯眉眼,笑道:“好的。” 冲远处挥挥手,她接住了飞扑过来的石罂花,手指有意无意捂在它的嘴上。 “你要进来吗?”昭瓷抱着石罂花,又问一次。 薛忱摇摇头。 在门合上前,却突然伸手挡住门。昭瓷从里边探出脑袋,仰着脸望向他,困惑问道:“怎么了?” “想起件事。”薛忱目光微动,没忍住,抬手揪了下她翘起的发丝。在姑娘家不满的视线里收手,状似不经意:“就如果那颗柳树——之前你种的,我自己养不好的话,你能帮我照顾吗?” “当然能啊。”昭瓷应得很快。 这事约莫没记在他本子里,之前说好的,而且一直不就这样么?她会过去帮他种柳树的。 “谢谢。”薛忱笑了下,把她的头往里推,边合着门边道,“拜拜。” “拜拜。”昭瓷挥挥手。 等过半会,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时,她打开门,走廊里再瞧不到任何身影。 “发生什么了?”她迅速合门,反坐着椅子,问正绞着叶片的石罂花,“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只是,只是……”石罂花支支吾吾,似是有所顾忌。昭瓷也不催促,晃着椅子等它往下说。 窗帏收卷,原先晴朗明媚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挡。天空晕开墨色,偶尔有几只低飞的蜻蜓掠过。 天愈发阴沉,不晓得过去多久,石罂花终于开口,却没继续之前的“只是”二字:“阿紫说,她提及的报应确实是他们那批人不知死活妄图忤逆天道带来的。” “她还说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没法说。但是你猜到了再问她,她就能够回答。” 昭瓷“嗯”了一声,余光瞥眼窗外,蜻蜓飞得愈发低,斜斜细雨从没关严的窗户内飘来,她起身去关窗。 等许久,没再听到声音,她才问:“那个‘只是’后面要接什么?” “因为我不太确定,没看清那人的模样,所以没有立刻说。”石罂花先解释,回到之前那样的开头,“只是,” 窗刚关紧,雨势骤然加大,泼泼洒洒,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外边朦胧一片。 “只是阿紫好像被关起来了,状态也不太妙。”石罂花说得很小声。 阿紫不是在青云宗么? 突然的,昭瓷猛然醒悟:“所以,阿紫也在薛家?被我认识的某个人关起来了?” 能让它这番谨慎,开口前还要叠甲,只能是她认识的人之一。 “在薛家的地牢里?” “不在。”石罂花摇摇头,开了头,再往下说就容易不少,“贺川,是贺川长老把她关起来的。” 远处“嗙”的一声。 昭瓷猝然抬眸望去,纷乱的雨景里,突地跃起一团跳动的烈焰,熊熊燃烧。 / 玉溪突如其来□□了。 魔物不知从何聚拢,突然掀起阵猛烈的魔潮。可这魔潮来势汹汹,撤去的却也极快。 自四方赶来的弟子,包括昭瓷,甚至都没来得及出门,便只见片绚烂的银光铺天盖地砸下,一切立时归于寂然。 很快,突然响起侍从们难掩激动的欢呼: “家主,是家主!” 是吗? 昭瓷微蹙眉,方才神魂隐约间颤动刹那。可那片银光,确实又没有丁点她熟悉的气息。 推门时,似乎感觉到穿过层薄薄的障碍。昭瓷顿住脚步,手在口中一挥,又什么都未发现。 怪事,好像今天哪哪都奇怪。 “再往左边拐,对对,就这里。”石罂花飘在她左右,比手画脚,“你在墙上摸一下,是不是有个凹陷的?按下去。” 未听得任何响声,墙壁一沉,贺川房间的背后现出间巨大的密室。与三七客栈的廊道如出一辙。 “你在这等着,有问题随时靠契约和我联系。”昭瓷没多犹豫,很快地提着裙摆往下走。 甬道狭长幽邃,她刚走进廊道,连头顶唯一的光源都骤然消失。抬头,果见那块石板悄然合上。 明明上回见到阿紫时,她还好端端的,贺川长老也以礼相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她确实在密室外布了结界,以防声音泄露。药修擅隐匿,而且贺川人正在玉溪城门处,按道理也没有暴露的可能。但贺川也是药修,实力比她强悍得多。 昭瓷仍谨慎小心地贴着墙往前走,不碰任何东西,也不关心任何声响。 不晓得走了多远,空气间逐渐飘来股铁锈味,偶尔还能听见压抑的咳嗽声。越往里,总算有点光,最先瞧见的就是石板缝间野蛮生长的杂草。 密室内倒无甚特别,典型的薛家地牢布局。可石罂花又说,这不是薛家地牢。它飘来飘去过,两边完全不通。 昭瓷打起精神,愈发小心地往里走。照石罂花的话,这里尽头关押的就是阿紫,受尽酷刑。 属于草木精的气息磅礴散开。这回,她能确认其中的的确确有石罂花的气息。 哒哒哒。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昭瓷闪身躲进角落里,屏住呼吸,看着光线里逐渐现出个蓬头垢面的身影。青绿衣袍破破烂烂,同抹布似的裹在身上。 “有人吗?救命……”过于尖锐的哭喊刺破耳膜。 昭瓷瞳孔剧缩,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涂珊珊。他们不是前不久才见的吗?但如果真是贺川,也确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就带走她。 “安静点,老实等死。”更远处的女声冷声道,刚说完,就咳得喘不上气。 单听声音也晓得状态不好。石罂花口中的“奄奄一息”,相当具有可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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