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忱紧锁的眉头明显一松。 洗得差不多了,昭瓷抬手,才将手背移出水面,又被冰冷的指尖用力摁回去,水花飞溅,沾湿少年绣金纹的袖口。 昭瓷望向他,出声解释:“我洗好了。” 薛忱平静否决:“没有。” 又过了一会。 “好……” “没有。” 如此反复数次,昭瓷终于忍无可忍,蹙眉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薛忱侧首,有点儿别扭,闷闷道:“没事。” “手都要脱皮了。”昭瓷努力抽出自己的手,冲他展示皱巴的皮肤,不满道,“没骗你,真的再洗就掉层皮了。” 姑娘家那双漂亮细腻的手,确实已经有些发白,指腹皱得跟凹凸不平的丘壑似。 “那算了。”薛忱神情恹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沉闷。他盯着那可能真会破皮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那两姓宋的都好烦人,真的。
第044章 门被叩响了。 “昭瓷, 你在吗?”涂珊珊雀跃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室内,薛忱正握着帕子,替昭瓷一根根拭净手指, 垂着眸,神情相当专注,小扇子似的乌睫飞速上下颤动。 “在呢。”被他攥着手的姑娘家侧首,冲着门口道,“我在的,珊珊。” 话音刚落,昭瓷打了个哈欠,将手往外抽了抽, 轻声道:“涂师姐在催啦。” 她已经懒得管薛忱了。他乐意折腾就折腾吧,反正不用她出力。 涂珊珊没等多久, 锁着的房门便缓缓打开, 正是她许久未见的小师妹和……薛忱怎么在这?算了, 不重要。 “你怎么来了?”涂珊珊嘿嘿笑着,一把抱住昭瓷, 同她脸抵脸地蹭了蹭, “是不是太想我了?” 薛忱瞧眼她们, 目光在涂珊珊腰侧的香囊稍作停留, 又很快平静挪开。 昭瓷被她挤得脸都变形了, 艰难掏出求救信, 解释道:“收到你的求救信呢。” “啊?什么求救信?”涂珊珊闻言分外糊涂,困惑道,“求救假期要结束了?我和长老说过了, 七日休沐后便回去。” 可长老分明说联系不上她。 昭瓷微愣,将那张纸递过去。 涂珊珊看了眼, 摇头道:“我确实没有写这个。” 话音刚落,她抿抿唇,似是欲言又止。 昭瓷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涂珊珊稍思索,展眉一笑,挽起她的胳膊,“这几日青云宗休沐吧?你在我家玩会呗。” 昭瓷点点头。 她本就是来找涂珊珊的,见她无恙心里便似落了颗大石。可涂珊珊方才那神情,又怪叫人担忧的。 “喔,薛师弟也是,我家大,一并住下吧。”涂珊珊热情道。 薛忱还落在昭瓷那条被挽住的手臂,于指尖处尤久地停留。 闻言抿抿唇,轻声应道:“好。” “男客住那,昭瓷跟我一块住!”涂珊珊抬手唤来小厮给薛忱带路,自己扯着昭瓷往另个方向走,笑道,“你有想去哪吗?” 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般介绍汴都。 昭瓷刚想说没有,骤然听闻“茶都”二字。她目光微闪,轻声道:“我想去汴都最好的茶庄。” 薛忱送她糕点、替她付钱,不整点东西做回礼委实不好。 她可喜欢碧螺春了,挑茶这事肯定拿手。 “行啊,那我带你去。”涂珊珊拍拍胸脯道。 / 昭瓷从茶庄买完茶,额前都布满汗滴,不是热的,是紧张。 掌柜和小厮实在太热情,叫人怪难招架的。 昭瓷将怀里的碧螺春收进芥子囊,不自觉弯眼。 回去她就送给薛忱。 “我给你付呗。毕竟你是来找我的嘛。”涂珊珊在旁边掏钱。 “不用啦,谢谢。”昭瓷赶忙摁住她,摇摇头,附耳解释,“我是要送人的。” “送谁?”涂珊珊好奇。 昭瓷没想隐瞒,坦率道:“薛忱。” 涂珊珊看眼刚包好的碧螺春,又看眼昭瓷,神情复杂:“我还以为传闻是假的,其实你两关系挺好呢。” 薛忱对碧螺春轻微过敏,这在青云宗不算秘事。昭瓷给人送碧螺春,除了叫他犯堵,还能干什么? 薛忱上个死对头就这么干的。 昭瓷没听清,却也没问。 她刚应付完掌柜的问话,浑身跟被掏空似的,只想好好歇会。 茶庄这时人不算多,有挺多空位。 昭瓷当真喜欢里边的味道,而且瞧他们泡茶的手法,就晓得不一般,立时心痒痒。刚巧涂珊珊也想歇会,两人便坐了下来。 果然,茶都名不虚传。 昭瓷抿口碧螺春,心满意足地眯眼。 涂珊珊的神情也相当惬意。 没喝多久,突然有侍女急匆匆赶来,瞧着装应当是涂家的。 “二姑娘,已经有宾客来了。”侍女行礼道。 “这么早?”涂珊珊愕然,侧首冲昭瓷抱歉笑道,“今天我爹宴请了不少朋友,长姐不在,我得早些回去主持大局。”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涂珊珊边叫侍女去结账,边诚心邀请,“现在来的人不少和我们年纪相仿,大概有几十个吧,人都挺好,来玩嘛?” 宴会?几十个? 昭瓷瞳孔地震,将头摇得拨浪鼓似,飞速道:“我就不了,谢谢。” 原先传话的侍女又出声催促,涂珊珊见昭瓷的茶还有大半没喝完,只好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能行吧?” “能行,你先走吧。”昭瓷表面微笑,内心啜泣。 不行,她一点都不行,她也要赶紧走。 周围人渐渐多起来。 失去人作陪的昭瓷,立时变得浑身不对劲,飞速喝完剩下的碧螺春,放下茶盏就准备走。 吱呀一声。 面前椅子被人拉开,陡然坐下几个魁梧大汉。是因着周围座位满了,只得和她拼桌。 “薛家那少主,我呸,除了添乱还能做什么。”离她最近的那人将手肘搭在木桌,轻嗤一声,冲同伴骂道。 昭瓷起身的动作一顿,怔然回眸。 薛家的少主不是…… “叫薛忱吧?我之前见过一次,长得不错,本事不行。”另一人摇头,“就说叶府那事,大家都说是误会,无甚妖魔作祟,偏他一意孤行把叶府搞得乱七八糟。” “就是,叶丞相那么好的人,又与夫人伉俪情深,结果现在倒好。叶夫人受委屈,削发为尼,从此远离世俗。” 这在说什么? 昭瓷震惊难遏。 叶府有妖邪的,确确实是有。 她亲眼所见,亲身参与。 但那群大汉越说越离谱,从指责薛忱学艺不精,演变成他见叶夫人貌美而心生歹念,被拒后怒毁叶府。 他们说话的声音格外大,像是刻意说给旁人听的。 全都是没影的谣言! 昭瓷蹙眉,忍无可忍地放下杯盏,怒道:“谁说的。” 薛忱不是说青云宗会处理的吗?如果这是他们的处理结果,那真是不如不处理。 怎么着她也参与其中,听方才那番话,有种劳动成果被践踏的感觉。 面前那桌人一愣,狠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蹙眉道:“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你听不见吗?”昭瓷凶巴巴喊道,“我在问你,谁说的?谁说这些不着调的传闻?” 可能是她表现得过于愤怒,那群大汉对视刹那,其中一人耸了耸肩道:“坊间传闻呗——大家都这么说。” 不说还好,一说昭瓷更气了。 她“哐”地拍了下桌子,猛然起身,怒道:“既是坊间传闻,那就做不得真。做不得真的事,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宣扬?” 满座寂然。 大汉原满脸凶相,目光落在她腰间晃动的玉牌,突然一愣,态度放低不少:“你也是青云宗的修士?” “对,我和他同门。”昭瓷坦然承认,指着自己的腰牌朗声道,“我是亲眼见过的,叶府有妖邪作祟,薛忱他也确确实实在斩妖除魔。” “此话当真?”周围有人蹙眉问道,是原本听信大汉所言的茶客。 “当然,百分百当真。”昭瓷抬头挺胸,目光平淡地落在周围那圈人身上。 这么多人在,那刚好一次性澄清—— 等等,这么多人?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炸裂输出了? 昭瓷两眼发黑,一阵天旋地转。 / 事情是解决了。 大汉道过歉,有她这修士作保,谣言也基本澄清。 但昭瓷想哭,她的魂可能有一半都落在方才的茶庄里。 【薛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我的未来……那特么的就不好说了啊啊啊啊啊。】 【我一想到刚才替薛忱反驳的场景,脚趾都快抠出一整个青云宗了。】 【你怎么敢的啊,昭瓷,你到底当时在想什么?】 薛忱原还在找人,凭借着神魂契那微弱的感应。 听见这熟悉的心声,尤其在她回忆茶庄的事时,他猛然一愣,难以置信抬眸,目光穿透乌泱的人群,混着艳阳与清风,落在青衣少女的身上。 望过去的刹那,昭瓷也望了过来,冲他笑着挥手。 【薛忱!】 许是周围人多的缘故,她挥手的幅度格外小,笑容也是浅浅的。 但对视刹那,薛忱仍不自觉弯弯眉眼,走过去道:“我找了你好久呢。” 阳光有点儿刺眼,昭瓷歪过脑袋,问道:“找我干嘛。” 薛忱“唔”了一声,坦然解释:“我看见涂珊珊回来了,猜你是一个人,所以……” 说着说着,他自己骤然愣住,没再说下去。 昭瓷是一个人,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薛忱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能想起来的只有她每次在人群中那震耳欲聋的内心尖叫。 昭瓷似懂非懂地点头,没搞明白他的意思,见他不想往下说,也没再问。 “对了。”她从芥子囊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薛忱怀中,“这个给你。” 指尖不经意相触,薛忱缩了一下,手指微微蜷曲,被她碰过的地方有点轻微发烫,灼热又酥麻。 【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碧螺春,包君满意。】 “你很喜欢碧螺春吗?”薛忱垂眸,盯着怀里的纸包轻声问。 “对!”昭瓷用力点头,“口感超好的!” “喔。”薛忱抿了下唇,轻声应道。 末了,又补充:“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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